第90章 重樓
屋外雨斜如絲,漏天光破廟茅草叢裏幾隻灰鼠翻覆頑鬧着,何二郎沒什麼懼意。雖那兩人眼神刀子一般落在他身上他倒也不怕,只顧着昂頭看那吱吱亂跑的灰鼠。
“三哥幹嘛綁我出來?難道是他猜中了我心中的的那幾分小心思,於是替我瞞着那老太婆送我出去?”
蒙面人未答,冷傲地站立在何二郎兩側。
“我知道三哥是對我最好的,若是這一次能溜出宮去是最好,我才不想當那兒皇帝呢,沒意思,真沒意思!”
一聲驚雷響,雷光閃進映照着劍身雪白。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
雨水滴答聲與風吹曲柳聲入耳,何二郎倒頭呼呼大睡起來。
門吱啞一聲合上,一點豆燈微微搖晃在燭台,那原本守衛何二郎的兩人關門出了去。
“三爺走了?”
“走了。”
“我們去哪?”
“守在這兒,等待來接他走的那一人。”
雷聲混雜,兩人面色陰頓與天上飄着的黑雲一般。
“三爺這樣做可是掉腦袋的事兒,若是被人發現,可是要被抄家滅族的。”
雨絲穿透笠帽順着男人面龐滑落,他轉頭時瞧見了一抹青煙從煙桿里緩緩升起。
“難難難,這世道啊,可真變難了。”
“我們跟着三爺便好,三爺說讓咱們去哪,咱們便去哪,畢竟,咱這條賤命也是三爺撿來的,不然早就死在那山溝溝里了。”
破廟前有一湖,水不透,瞧不見裏面有沒有游魚,盲猜也許只是一潭死水。
遠處一抹白衫穿山野越竹林走近了破廟,身後跟着兩粗布衣裳的僕役。
“他在哪?”
“破廟內。”
“我帶走了。”
“嗯。”
煙桿火星寂滅,風卷門開,那人差使了兩僕役將睡着過去的何二郎馱走。
“你們最好早點走,走到一個瞧不見蹤影的地方。”
見那人嘴唇微動,似乎是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卻並未說出。
“你想說什麼?”
一人上前被拿着煙桿笠帽遮低的另外一人阻攔。
“多謝林公子提醒。”
雨頓息了幾分,天光有放晴的徵兆。
那人帶着何二郎消失在了烏林,破廟燈熄,燭焰燃盡,白蠟粘結在燭台。
“走了。”
“回去跟三爺稟報?”
“嗯。”
最後兩人離開,此地又再次恢復原本模樣,不過多了兩具發寒的屍體。
......
......
“找尋到了嗎?”
“尚....尚未....”
答話人哆哆嗦嗦。
“那就去找,予你們再三日,三日若不見,那就不用再回我跟前了。”
貼身服侍宮女面色微動,依舊是畢恭畢敬地端着茶遞着果蔬。
“宮牆深處埋了多少人的屍骨你知道嗎,睛翠?”
“回老佛爺的話,奴才不知。”
宮女手中動作滯頓。
“我當初大抵你這個年歲時,看見倒在這紅牆裏的嬌生生女子就不下百具,更不用說還有如此多的後來人。”
她端莊地坐着,言話時也是半闔着雙唇。
“你姑姑應該與你說過這宮裏的規矩吧?”
“奴才萬死!奴才萬死!”
“這宮中可從來不是女子的天下,你下去吧,替我將那人喚來。”
她拂了拂手,宮女緩緩後退出去。
“你坐吧。”
小孩端直着後背坐在凳上。
“你知道我叫你來是做何事嗎?”
小孩搖了搖頭。
“他跑出去頑鬧現在還沒有回來,所以需要你坐在那張椅子上,雖然也許還沒有這張凳子來得舒服,可是你需要坐上去,做個樣子給下面那幫老頭子看。”
話完,小孩只是木然的點着頭。
“你想要像他一般到處去玩,去鬧嗎?”
帷帳后的那雙眼凝視過來,小孩背在身後的手握緊又鬆開。
“不想。”
他開了口,面容與何二郎無異,但語調比何二郎多了幾分規矩。
“若是二郎與你一般便就好了,讓下人幫你拾掇拾掇吧,頂上想來是方才跑得匆忙,沾上了些水珠,若是讓外人瞧見了不好。”
聲息,小孩未起身。
“你還留在這兒做什麼?”
“我....”
“你要什麼?”
“沒....沒什麼....我回去了。”
小孩瞥到了風雨橋畔上的那一人,不經意間動了神情。
橋下魚池中錦鯉拂動,荷葉斜疏。
......
......
“他還沒有回來?”
鶴羨欲打算再多問一句匆匆路過的宮女時,宮女已經快步離開,不願做出過多的停留。
鶴羨回了院子裏,雨下得比方才又密集了一些,順着屋檐嘩啦啦地流。
來往行人腳步不停,卻也依舊按着相應的脈絡、規矩前進。
一人獨自來到了他院子,他未上前去將門合上。
“等誰?”
梁太監開口詢問。
“等你來。”
“進去。”
“坐便就不坐了,只是過來與你念叨幾句話。”
梁太監執傘立在幽深雨里,鶴羨身在燈火通明的屋下。
“說什麼?”
“若是想要做官,我可以助你,若是埋頭做那瞧不見出路的學問,我便就離開,也不沾染你們讀書人的酸腐氣,你自個兒想想,路在你腳下,你要怎麼走。”
“我可以怎麼走?”
鶴羨抬起眼對上了梁太監的目光。
“順勢走,有些人便就該葬在這一場大雨之中,你是個有用的人,值得留下。”
傘面滑落的雨珠濡濕了梁太監的衣角。
“有誰會死?”
“逆勢而行之人,像那群低賤的農俗,自以為能斬落皇權。”
梁太監不明所以地笑了起來,白髮被突然吹起的風卷亂。
“你現在這樣只有被吃掉的命,護不住你相護住的人。”
一個白玉牌子落到鶴羨腳邊。
“若是想好了便拿着來找我,當然小娃娃,你也可以將其丟掉。”
傘出門合,鶴羨低頭看着那塊白玉牌子隨後彎腰將其拾起。
“他們沒煩擾你了。”
雨水順着傘面拋出,春滿月對着鶴羨招了招手。
“沒....沒有。”
“等會兒我要出去一趟。”
“嗯,小心些。”
“帶一些白芝酥回來。”
“你明天不用到老佛爺跟前唱戲嗎?”
“這幾日陰寒,都不用了。”
“還是少吃一些油膩物,我瞧瞧外面有無賣糖梨的,給你買來一些。”
“傘給你。”
鶴羨接過春滿月的傘走出了院子,門再次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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