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然這事,這也怨不得薛冕,是他提出的賜婚一事,可誰也沒想到,江珝會點名要余歸晚啊!
余歸晚,余歸晚……若不是為了余懷章,他如何會點名指要她!
「如何,余懷章還沒有消息嗎?」薛冕問道。
石南搖頭。「沒有,江珝把人藏得太深了,我們絲毫尋不到任何線索。」
「他究竟是要做什麼?若是他得到把柄了,不應該這半年來連個動靜都沒有,而且還把人藏得這麼隱蔽……難不成,他根本就沒有找到余懷章?這一切不過是他虛張聲勢?」薛冕擰眉,臉上愁雲漫布。「不應該啊……那為何全城搜尋,也沒找出余懷章來,他就消失得這麼徹底……這江珝到底在預謀什麼……」
他兀自喃喃,石南卻上前,給薛冕斟了杯茶,貼近他道:「人還是在他手裏的。」
薛冕驚:「先生如何這麼說?」
「早在詔書下達之前,他就已經南下了。」
「詔書未下,就敢離開雁門?他這是擅離職守!」薛冕怒道,他恨不能趕緊搜羅各種罪名,把江珝拉下來。
石南知道他的心情,但這事可衝動不得。「是又如何,他畢竟攻下了杭州。雁門大捷,攻克杭州,眼下又順利地打下了山陰,皇帝對他青睞有加,這區區小過,根本算不了什麼。」
「是啊,如今在朝,他可是炙手可熱……」薛冕無奈嘆聲。
不過石南卻笑了。「百密一疏,這是任何人都逃不過的。我早已派人盯了他許久,最近得知,江珝現在找一個人……」
「誰?」
「一個女人,是他私自南下時曾救過的一個女人。」
「這女人有何特別之處,要讓他到處搜尋?」
薛冕不解,石南挑唇,笑容狡黠,附耳道:「在下有一計,不知相爺覺得如何……」
打那夜后,江珝打着不影響歸晚休息的理由,真的搬到次間去了。明明回來時他心情還好得很,怎就突然間變了個人似的?不但與她的話少了,整個人好像滿腹的心思,尤其是在面對她時。歸晚努力尋找答案,可就是想不通……總不能是因為看了自己的那封信吧。她暗地裏嘀咕。
但嘀咕歸嘀咕,歸晚還是了解他的,對外人他清冷淡定的,無論是怒是怨,都不表露於色,可對她……哼,很怕她瞧不見似的,每每脾氣都要撒到她眼皮子底下,跟小孩子似的。
所以,他心事重重絕不是因為她,可……也和她有關,不然為何每每見到她他總是目光閃躲呢……
歸晚捏着針坐在圈椅上發獃。最近江沛每日都去家塾,陪她的時候少了,而她月份大,腳下活動不那麼靈便了,一天天閑來無事,她便想要和林嬤嬤做女紅,給還未出世的小東西做襁褓和衣衫。其實這些都不必她做的,一來府上有綉娘,二來她這女紅做的真是……慘不忍睹啊……
「表小姐,該收針了!」林嬤嬤對着愣着的歸晚道。
歸晚猛然回過神來,一着急,手指肚按在了針尖上,疼得她「嘶」了一聲。林嬤嬤趕緊上前幫她瞧瞧。這幹活還得要「工錢」,就沒瞧見過這麼笨的一雙手,且不要說繡花了,便是給肚兜鎖個邊她都能扎到手。林嬤嬤瞥着桌子上,她繪的花樣不禁暗嘆:表小姐這雙手還是拿筆吧!
「表小姐,將軍回來了!」門外,蓯蓉喚道。
聞聲歸晚趕緊看了林嬤嬤一眼,林嬤嬤會意,匆匆忙忙地把綉籃收了起來。
這孩子不是江珝的,卻要讓他背着為父的名聲,在這個年代應該是很難被接受的。所以在他面前,歸晚總是儘可能地少提到孩子,像這種給孩子做衣服的事,越是溫馨,也越是個諷刺,她還不至於這麼張揚,惹他不高興。
林嬤嬤剛把東西放進柜子裏,門還沒來得及關上,江珝已經進來了,一眼便瞧到了忙亂的她。歸晚只得迎上去,引開他注意,笑道:「將軍今兒怎回來的這麼早。」
她笑靨如花,雙眸亮如星河,閃着溫柔的光。他看得有點怔,可還是在陷入的那一刻挪開了視線。淡淡道:「公務處理妥當,便提早回來了。」說著,他褪下了外衫掛在了花梨架子上。
歸晚默默跟上去,幫他解衣,手碰到他玉帶的那一刻,他手掌覆了上來,溫熱地將她抱住,卻又在下一刻鬆開了。
「我自己來就好。」他側了側身子。
歸晚笑容漸漸淡了下來,淡到有點涼,她沉默地望了他須臾,轉過身,朝門外去了。
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心下一慟,喚了聲。「歸晚……」
聞聲,她愣了一瞬,驀然回頭。這還是她第一次聽他喚自己的名字,她驚奇地看着他,眼眸里沒有半絲的不悅,依舊亮晶晶的,期待着他的下文。
其實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只是覺得方才惹她難過了,所以情急之下喚住了她。他垂眸猶豫的會兒,人生好似從沒遇到過這種尷尬,他竟搜腸刮肚找不出個借口來。
「你……吃過晚飯了嗎?」他鎮定地問了句。
「還沒,等你啊。」歸晚笑了,隨即想到什麼,問道:「你餓了吧,我這就叫她們去傳飯。」說罷,她便趕忙朝外走。
「等等!」他喚了一聲,走了過來。目光始終落在她的裙子上,看了半晌,好似明白了,沒忍住笑了。這幾日還是頭次見他笑得這麼開心,他彎腰提起了她的裙裾。
歸晚不明所以,才方要奪回來,卻也發現自己裙子上竟沾了塊鵝黃的綢緞,仔細看看,不是她方才做的寶寶肚兜又是什麼!她驚得趕緊去扯,卻連着裙子一起提了起來——她竟然把小肚兜和自己的裙子縫在一起了!方才匆忙,竟都沒發現。
「你還真是雙‘巧手’啊!」江珝揶揄道,越笑越歡。
歸晚臉如硃砂,一直紅到了耳根,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回道:「誰也不是生下來便會的,不都得學嗎!」說著,她伸手去搶,卻被他抬手躲過了。她還要去奪,突然眼前人腰一彎,單膝半跪在了她面前——放下了她的裙子,仔細地翻動着裙子與肚兜之間。
「你幹嘛?」她要躲,他卻皺眉給了她一個「不許動」的眼神。她只得乖乖立住,低頭看他。
「我怕你裙子上會有針,扎到你……」
他話語平靜,可歸晚的心卻莫名暖了一下,盯着面前人,目光錯都不錯。這種認真的神情,她極少見,不僅僅是認真,而是那種小心翼翼,小心到緊張。她只能看見他半張精緻的輪廓,清冷宛若神祗的人,此刻正跪在她面前,為她屏息凝神地挑着針。
連跪都跪得那麼優雅,讓人有種被寵的幻覺。歸晚此刻不僅心暖,臉也感受到了熱度,又紅了,連心都跟着亂了節拍。
果然,他沿着垂下的絲線,真的找到了一根針。他鼻間輕「哼」了一聲,小臂掙着膝蓋舉起了手,把指尖的針給她看,唇角不屑地挑了挑,笑道:「怎麼樣,我就說你糊塗吧!你都能把帕子縫在裙子上,何況落下一根針了。」說著,他抬眸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