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薛青旗望着她,道:「我只是想要回屬於我的……」
「哪個是屬於你的!」歸晚回首,冷目瞪着他。
薛青旗不躲,直視道:「你,還有孩子。」
歸晚驀地冷笑一聲,無限嘲諷。「我是江珝明媒正娶迎入門的妻子,我們有婚書在。這孩子,骨子裏留着江家的血,與你何干!」
「孩子是我的。」薛青旗平靜道了句。
這話一落,把房裏人都嚇了一跳。嬤嬤愣住,跟進來的乳母更是驚得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歸晚眉心登時擰了起來,呵斥道:「薛青旗,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沒胡說。你不是為強人所虜,當初在江寧找到你的人是我,尋到你之後,我們便日夜在一起,你若有孕,這孩子還能是誰的?」
「胡說!我們根本什麼都沒發生!」
薛青旗依舊淡定。「你在江寧便是每日渾噩,真的還記得一切嗎?」
這話把歸晚問住了,原身落水后便命懸一線,回京的路上不堪勞頓終了去了,她也是那個時候穿來的,所以她的記憶是從汴京開始的,江寧的事,她怎麼可能記得。
她沉默半晌,還是冷笑道:「你說得對,我確實不是為強人所虜,這孩子就是江珝的,不論當初遇到的,還是今日我所嫁的,一直都是他一人。況且我自己的孩子,我知道他是誰的。」說著,她溫柔地拍了拍昏昏欲睡的兒子。
薛青旗淡淡一笑,走上前,嬤嬤想阻止卻被他身邊的小廝攔住了。
歸晚雙手下意識抓緊了孩子,可他並沒在意,唯是單膝跪在了她面前,她想推開他,卻又不敢撒開孩子,只得警惕地盯着他。
他平靜地揀起了她衣襟上垂下的系帶,動作溫柔地理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替她繫上了。他望着她膝輕嘆了聲,仰頭看着她勾唇道:「你到底還是信他不信我。」
「他是我夫君。」
「可我也曾是你未婚夫,如果沒有他,我便是你夫君。」
「這世上沒‘如果’。」她冷若冰霜道。
太冷了,她比這寒冬還冷。有那麼一刻,薛青旗崩不住了,他垂頭,額抵在她的雙膝上。歸晚怔住,忙要躲,卻被他按住了。他幽幽道了句:「歸晚,我做錯了什麼?」
他臉朝下,她看不見他神情,可這話卻讓人聽出了涼苦之意。
歸晚不知道該說什麼,然而他卻繼續道:「知道你有孕,我驚,可我卻從未動搖過娶你的心。我不介意,只要這孩子是你生的,不管是誰的,我都會當做自己的孩子,絕不會虧待他半分。
我明白我錯在拖延了時間,可這不是因為我不想娶你,是因為無論如何爭取,我都沒辦法說服雙親迎你入門。我不想委屈你,我想要你光明正大地入我薛家門,所以怕你憂慮,我便瞞了你,獨自與父母據理力爭。然直到皇帝賜婚後,我才知道,原來真正拖延時間的是他們!」
薛青旗冷笑,額頭依舊抵在她雙膝上,她甚至感覺得到他隱忍的顫抖。
「我真傻,我還在為早一日晚一日娶你而爭,然而他們就沒想過要我娶你!甚至在江珝提出要娶你的時候,我父親竟然是第一個支持的人。」他現在不只是身子在抖,連聲音也不穩了。
「我不甘心啊!我怎麼能甘心,你是我未婚妻,我的至愛,我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你要嫁他人……你知道我有多羨慕江珝嗎?我不怕你笑我痴,我竟夜夜在夢裏夢到被賜婚的是我,是我娶了你,我甚至不願意醒來。
我實在沒辦法了,只能去找你,我要帶你走,再不回京城。我們可以回杭州,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我與你相守一生。什麼身份地位,我都不要,我只想要你!」說著,他抱着她腿的手更緊了,他乾脆把臉都埋在她雙膝間,壓抑地喘着氣。「可你一句‘緣分已盡’便將我擋了回來,我心都碎了……」
歸晚無奈看着他,平靜道了句:「人不能活得那麼自私,我還有家人。」
薛青旗僵住,隨即猛然抬頭,他雙眼通紅的看着歸晚。「我知道,所以我找到了驍堯,把他藏了起來。」
「你不僅將他藏了起來,你還誤導他,讓他恨江珝。」歸晚冷道。
薛青旗苦笑。「我是有私心,江珝奪了你,我不想再失去驍堯。可我這麼做也不僅僅因為這個,我必須把驍堯守住,只有我把他藏起來,我父親才找不到他。」
「你父親?」歸晚愕然。
「對,我父親一直在找他,不僅是他,還有你。你還記得當初你被跟蹤嗎?也是他派人做的,他想捉住你們,利用你們來威脅你父親。」
這刻歸晚都懂了,她嘆聲道:「所以你今兒截我來,也是要把我藏起來嗎?」
聞言,青旗愣了一瞬,隨即笑了。他望着她,目光溫柔,戀戀不捨,終了蹙眉搖了搖頭。「我不會留你,你和驍堯不一樣,你若不見了,我父親第一個就會懷疑我,我留你便是害了你。」
「那今日這是……」
青旗不止眼睛,連眼眶都紅了,壓抑着嗓音道:「我憋得太久了,我只想把話都說出來……我想問問,我到底錯在了哪?」
說罷,他闔目垂下了頭。歸晚心情沉重,感嘆道:
「這就是命運,陰差陽錯,身不由己……」
「這就是命運,陰差陽錯,身不由己。」歸晚無奈道。她轉頭看向兒子,輕拍他入睡,目光婉然,平靜無波。
薛青旗就這麼看着她,這一幕,正是他頭腦中所憧憬的,如果江珝不曾存在該多好,那麼他望着的便是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他深吸了口氣,穩了穩情緒,沉聲道:「歸晚,命運不是不可改變,你跟我走吧。」
聞言,歸晚拍著兒子的手頓住,她沒看他,輕嘆道:「不可能。」
「我一定可以救出你父親還有驍堯的,我帶着他們一起走。」青旗貼近她,道。
歸晚轉頭,平靜地看着他。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畢竟她已經不是他曾喜歡的那個人了,那個「余歸晚」已經走了,而且徹徹底底地消失了。「薛公子……」她喚聲,他卻皺眉,她微笑道,「我不是刻意要與你保持距離才這麼稱呼你,因為我真的對你不熟悉。如你所言,我忘了,真的忘了,忘得一乾二淨。如果不是外祖母和舅母們提起你,對你我可能連想都想不起來了。所以我說有緣無份,不止是因為賜婚的事,還有便是你我的關係。對你,我真的找不到當初的感覺了,甚至說是一點感覺都沒有……有點無情,但這就是命運,你改變得了嗎?」
「我不信記憶能抹得一乾二淨!」薛青旗抵觸。
歸晚卻笑了。「這世上離奇的事多了,不會因為你不相信便不存在。」比如她換了個靈魂,連她自己都不信,可這就是發生了。
「就算如此,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不可能!」
「為何?」
「因為我離不開江珝。」歸晚毫不猶豫道,「他是我夫君,更是我至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