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八 巧合
在神國之中，神祗的造物通常分為這樣幾種：
最高級的，自然是有名有姓的高階天使，創造他們不但要耗費主神海量的神力，有時候還必須用一個要求極高、滿足很多特殊條件的靈魂作為核心，這樣的造物擁有強大的戰鬥力和高度發達的智慧，和真正的生命幾乎沒有任何區別，能夠操縱高階的能量，甚至能夠使用“規則”的力量，屬於神國的“領導層”；
在眾多有關神祗的傳說中，這些高階天使也經常是故事重要的組成部分。
其次，是量產型的普通天使。基本上一個足夠純凈的靈魂再加上一定數量的神力就能成型，方便批量製造，有基本的戰鬥力和智力，但除此之外就沒什麼可說得了，諸神之間發生戰爭的時候他們就是主力兵種，平常也負責神國的管理工作，可以算是神國的“中層人員”；
再次一級就是幾乎沒有多少智力、功能單一的特殊造物，他們的戰鬥力倒不一定很弱，但能夠適應的情況不夠廣泛，基本上可以分為“XX情況專用”或者“用完就扔”的兩種，在神國里的位階是最底層，屬於苦工、奴隸那個層次，傳說故事中經常出現的某神祗“揮手召出無數天使撲向敵人”，基本說得就是他們出場的情景。
另外還有兩種特殊的造物，和以上這些“常規品種”有所不同：一種就是所謂的“神器”，這類造物所需的基本條件和創造過程與高階天使十分相似，有差別的地方就是會特意嵌入或強化某一種規則，因而能夠發揮出巨大的威能，當然外形也完全不一樣，基本都是以物品的形式存在；另外一種則更加特殊，那就是主神的‘分身’。
在學習菲菲安從四百年後大魔法時代帶來的書籍之前，道格一直以為神靈製造分身非常簡單，反正主神的威能無匹，“撲”地一下隨心所欲分出一個就是了……然而在半強迫地被少女補課之後，他才明確知道了製造一個分身的難度——簡直比女人生孩子還麻煩。
首先，主神能夠製造的分身不是隨便什麼東西就可以拿來塑造的，要能承載主神這個級別的威能，它就必須有一個和“主神”這個位階相符的核心才行，絕大多數神祗通常的做法就是從自己的神職里剝離出一個次級的職能——比如從“戰爭”領域裏剝離出“殘虐”——來作為自己分身的核心，以此為基礎建造出一個真正能稱為“主神分身”的東西；然後，為了與構成核心的規則相融合，組成這分身的能量層次也不能低了，必須是經歷過規則洗禮的、提純過後的最本質神力，每創造出這樣一滴能量都會消耗極多的信仰之力，多到讓大多數神祗都感到肉疼；最後這身軀之中還要設置各種保險措施，確保只能由自己操縱，否則萬一被別的神祗佔去、或者產生了自己的靈魂，那這名神祗就會成為整個多元宇宙的年度笑話了——因為分身和真身的核心位階相近，漫長的諸神世紀中這種事還真是難以避免，從一個分身成長為主神甚至代替了本神系主神的，隨隨便便就能找到好幾個。
然而在現在這一刻，道格突然覺得或許菲菲安那些來自四百年後的知識也不像她所說的那麼靠得住，至少眼前他所遇到的情況就完全無法用她那一套來解釋：在他面前清清楚楚地佇立着薩寧三神子之一的“燃燒者”伯恩寧，能夠操縱光系能量甚至部分光的規則之力，戰力強橫讓他頻頻陷入巨大的危機；然而來自本位面最本源的神靈、靈魂之主法哈路的神器卻明明白白地告訴他，眼前的“燃燒者”伯恩寧體內沒有靈魂！
道格不懷疑手上這枚戒指反饋的信息，法哈路可是本位面所謂的“基石”之一，他親手製作的神器說眼前的神子沒有靈魂，那麼它就肯定沒有——然而問題是，行動自如卻沒有靈魂的神子，操縱着聖光之力、還能使用薩寧的威能，自己這次又要想什麼辦法才能從這樣的存在手中逃走？
等一下……行動自如卻沒有靈魂？
道格突然莫名地感到一絲熟悉，然而緊接着迫在眉睫的一次攻擊讓他來不及細想，狼狽地再次憑藉自己的天賦製造出新的“巧合”，逃出“燃燒者”伯恩寧的攻擊範圍，只是身上的衣服和表皮又被灼傷了好幾處。
“利納克斯！你還要多久！”
道格在內心瘋狂地呼喚自己最為依仗的龍巫妖，剛才發出神諭之後到現在才過了十幾秒鐘，道格卻感覺像是幾個月那麼漫長。他的體表已經出現大面積的灼傷，每動彈一下都火辣辣地疼痛，而在攻擊中進入體內的光的規則之力更是如同滾燙的蛆蟲一樣在他的血肉中蠕動，造成無數微小的傷口，大量消耗着他的體能。
“……”
出乎道格意料，一向可靠的龍巫妖沒有任何回復，道格眉頭緊皺，迅速地再次發出了神諭——然後此時他驚訝地發現，屬於守恆之神的感應一片空白，和自己的信徒之間的聯繫變得極其模糊，甚至比剛才身在大聖堂里時的感覺還要微弱。
怎麼回事？
道格心裏危機感如潮水般襲來，讓他動作都慢了一分，差點被“燃燒者”伯恩寧的再次攻擊打實，即使躲得快背部還是結實地挨了一下，被燒出了數指深的焦痕，這開戰以來最重的傷害讓道格的臉頰頓時下意識地抽動了幾下，注視着“燃燒者”伯恩寧，雙目閃出一絲猙獰的凶光。
沒有喊出什麼氣勢磅礴的壯語，意識到已經到了生死關頭的道格不再顧忌守恆神力被發現了，只是輕輕一抬手，周圍剎那間就佈滿了特殊吸能攻擊結構，經過利納克斯和菲菲安精心研究過的結構在吸收能量的同時又利用這能量針對性地中和光元素，在這專門用來和光輝神教戰鬥的針對性措施作用下，“燃燒者”伯恩寧周身的熊熊光焰頓時像是投入了冰水中的火球一樣，瞬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那一直纏繞着刺目光輝、讓人無法直視的身軀因為失去了光焰，在道格的視野中產生了暗淡昏黃的錯覺，像是降溫后的火山岩石一樣，露出了之前從未有人見過的表面紋理——
不知名白色材質組成的身軀上，縱橫交錯的神紋蜿蜒伸展，透着一種神秘與優雅，從這些神紋的構成中就可以看出這是屬於光輝神系的高階造物，然而卻又有許多道彷彿刀砍似的痕迹，將大部分的神紋線條全都斬斷破壞，應該銘刻主神標記的地方赫然是一片空白，標記區域周圍的紋路被破壞的更加嚴重，按照常理“燃燒者”伯恩寧身上這些神紋應該根本無法發揮作用才對，然而一絲絲神秘的光輝在這些破損的神紋中流動跳躍，以無法理解的力量串聯了破損的紋路，讓它們彷彿完好無缺一樣，繼續發揮着強大的力量。
然後，道格就陷入了愕然之中——因為那些在破損神紋中流淌的光芒，閃爍着他最熟悉的顏色：屬於守恆神力的青色。
“什麼……”
他下意識地發出了聲音，盯着燃燒者伯恩寧那佈滿殘破線條的身軀，眼睛睜大到了極限。即使是道格這樣意志堅定的人，此時也控制不住地心神出現了一瞬間的茫然，實在是這個事實太有衝擊性了——千百年來傳說中位於諸神之巔的光明主神，一直以來對前任守恆之神拜倫恩斯怒火滔天的薩寧，他手下的三神子之一、最具戰鬥力的“燃燒者”伯恩寧，不但沒有靈魂，甚至和薩寧的神力也沒有任何關係，完全就是一具靠着拜倫恩斯神力繼續活動的屍體！
開什麼玩笑！
道格現在知道為什麼剛才會有奇特的熟悉感了，這個“燃燒者”伯恩寧的情況完全和索普曼迪斯一模一樣啊，都是表現得十分正常卻沒有自己的靈魂、完全依靠守恆神力才能維持存在，有差別的地方在於索普曼迪斯不過是靠着道格的神力像是正常人一樣活動，而前任拜倫恩斯的神術水平明顯更加高超，“燃燒者”伯恩寧不但行動自如，擁有在諸神之間也位於頂端的極其強悍戰鬥力，甚至能夠毫無阻滯地使用光系的規則之力，把道格堂堂一位神祗壓製得狼狽不堪、險象環生。
“拜倫恩斯……當年你特么的究竟和薩寧發生了什麼？”
看着“燃燒者”伯恩寧身上熟悉的青色光輝，道格兩邊的眉毛都快擠成一條直線了。最近短短的幾天時間，他之前所知道的有關拜倫恩斯、薩寧、法哈路的事情幾乎都被徹底顛覆，特別是拜倫恩斯和薩寧之間的關係，之前他一直以為就是簡單的不同陣營神祗之間的對立和仇恨，就像吟遊詩人故事裏爛大街的黑暗屬地和光輝神教的各種神戰傳說那樣，然而隨着和拜倫恩斯有關的線索接觸的越多他心裏的疑問就越發增長，現在看來，這兩位神祗之間的秘密簡直多到了像是滿溢的瓶子，稍微一碰就四處飛濺，這還沒特意去調查呢，就已經出現了一大堆痕迹。
然而現在就算知道了拜倫恩斯的秘密，對眼前的情況也沒有任何幫助，被熄滅了周身光焰的“燃燒者”伯恩寧那雙彷彿蘊含了熾熱閃電的眼眸轉向道格，極其豐富的戰鬥經驗讓它一次就搞清楚了道格新技能的攻擊模式，身上青色光輝流轉，沒有再調集光元素，而是揮動鋒刃一樣的羽翼毫不留情地朝着道格就砍了過來。
道格陰冷地注視着伯恩寧的動作，在羽翼就要砍到他之前的最後一個瞬間，身影驟然消失、隨後出現在燃燒者的身後，“謀殺剃刀”閃爍着暗啞的光澤，無聲無息地從伯恩寧頸部神紋最密集的地方掠過，一瞬間各種詛咒的光輝在伯恩寧身上爆發開來，讓它整體的動作驟然停止，然而隨即它周身神紋之中的青色光輝幽幽地閃爍了起來，道格造成的各種傷害絲毫沒有在伯恩寧身上留下痕迹，甚至那些滲透着死亡神力的高階詛咒也像是從來不存在一樣。
“燃燒者”伯恩寧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情況，回復行動能力的同時就已經順勢震動羽翼拉出一個回切的圓弧，朝着道格再次斬下。
道格傷勢沒有完全恢復，受傷的身軀能夠承受的守恆神力非常有限，瑞愛貝特徽記的響應太慢，而頻繁地使用自己那特殊的天賦也並不是沒有代價，他已經開始感到頭像是被鋼鐵緊箍住了一樣地疼，注意力也無法再像一開始那樣集中。
必須立即找到辦法，否則要糟！
道格繃著臉緊張地思考着各種對策。屬於主神的感應中，就連利納克斯這樣強大的半神信徒都極其模糊，神諭完全無法下達，這種情況即使是在薩寧大聖堂這樣的地上聖域裏也從來沒遇到過……十幾秒鐘之前他還以為這是屬於“燃燒者”伯恩寧的特殊能力，然而現在，情況有了新的解釋。
“燃燒者”伯恩寧是前任守恆之神拜倫恩斯的遺留物，而且很可能是像自己無意中造就的索普曼迪斯那樣，是隨時間變化而自動調整的“持續式守恆判定”，自己雖然是現任的守恆之神，但很顯然在總體能力上完全無法和拜倫恩斯相比，當兩者靠得太近的時候，主神的神格自然而然地要獲得神力的主導權，但結果就彷彿一個人不自量力地想要拉住墜落的巨石似的，反而讓自己失去了控制。
再次閃過了“燃燒者”伯恩寧的一次攻擊，道格忍着全身的刺痛發動神術，想要和它拉開距離，可惜伯恩寧漫長的戰鬥歷程里會傳送的敵人實在不少，早已擁有豐富的針對辦法，就在道格身邊剛剛產生空間法則的震蕩時，伯恩寧身上的一圈神紋同時開始閃爍，絲毫不差地將它同步傳送了過去，和道格之間的相對位置幾乎沒有任何改變，看起來就像是兩人突然一起換了背景似的。
“唔！”
道格一聲悶哼，腳下忽然打滑，靠着自己的天賦再次逃過一劫，然而從臉側到胸膛已經被“燃燒者”伯恩寧的翼尖劃開一道深深的血口，血液飛濺中，伯恩寧毫無表情的臉孔出現在道格身前，刻滿神紋線條的手臂向前伸出，扼向道格的咽喉——
來吧。
道格的嘴角露出一絲猙獰，雙手忽然張開，一個由青色光線構成、蘊含諸多用語言無法言明的意味的奇特圖案憑空出現，一閃之後，消失在了“燃燒者”伯恩寧的身軀之中，而之前視道格的任何攻擊為無物、甚至連蘊含神力的詛咒都徹底無視的伯恩寧，下一瞬間身軀上青色的光輝驟然一暗，整個突然停在了那裏，沒有了絲毫動靜，連雙眼的光輝都熄滅了。
守恆之神道格·斯立烏專屬神術，“暫停執行”。
道格看着如同破舊雕像一樣佇立在那裏的“燃燒者”伯恩寧，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感謝菲菲安，感謝利納克斯，感謝小丫頭的嘲笑，正是因為她在索普曼迪斯這件事上的玩笑，灰頭土臉的道格才會心裏憋着口氣，在利納克斯的指導下研究出了屬於自己的這個特別技能——它對其他神系的咒語完全沒有任何作用，就是徹徹底底地專門用來中止守恆神系神力運作的特殊神術，本來是為了反制索普曼迪斯身上那個丟了主導權的守恆判定的，結果今天非常巧合地遇到了情況完全相似的“燃燒者”伯恩寧，瞬間為道格扭轉了局面。
是的，非常巧合，兩者同樣都是持續性的守恆判定，也同樣都是沒有主導權的本神系神術，簡直就像是量身定做一樣……
真得是……特么的太巧了。
道格眯起眼睛，眼神有些陰沉。
……
遙遠的命運虛空，一顆黯淡到極點的青色流星艱難地改變着軌跡，千辛萬苦地最終回到了傷疤一樣的黑暗區域，隨後整個黑暗區域輕輕蠕動了幾下，沉寂片刻后，一顆嶄新的青色流星被釋放出來，只閃了一下就斂去了青色光輝，混入了龐大的命運洪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