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九 記憶
“很高興見到你安然度過了一次危機，我的主神。”
沒有了“燃燒者”伯恩寧的干擾，利納克斯只用了幾秒鐘就出現在道格的身邊，伴隨着他醇和的嗓音，道格身上第一時間就被套上了一系列的防護和治療魔法，然後利納克斯又毫不停歇地連續放出四種探查魔法和六個終端，對周圍進行全面掃描之後，這才戒慎地來到在原地保持原狀的“燃燒者”伯恩寧身前，輕輕皺着眉頭，仔細觀察着它身上的神紋：“這是從哪裏來的敵人？身上的這些紋路很有意思……”
嘭！
道格還沒來得及回答，菲菲安就從空間傳送的光輝里閃出身影，還沒有站穩就一頭撲在了道格的懷裏：“道格！”
少女的聲音都變了，帶着緊張和一絲哭腔，剛才突然和道格失去感應的時候她真的嚇壞了，要知道道格要去的可是有薩寧神軀沉睡的大聖堂！短短几個月時間，道格已經徹底成為她生命的一部分，剛才她一想到有可能道格會死，心臟簡直像被刀刃不斷切割一樣痛不欲生，甚至已經不惜耗費派出了差不多全部的助手全速朝大聖堂接近，根本沒考慮到暴露自己的問題。
“我沒事，沒事……乖，不哭。”
道格攬住少女嬌嫩的身軀，感受着她發自內心的真摯情感，不由得心裏微微愧疚——自己可是為了另一個女人才冒危險的，結果卻讓小丫頭這麼擔心。
“我好擔心……”
菲菲安剛才還能勉強保持平靜，現在真的被道格抱在懷裏，眼淚卻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樣無法抑制地不停掉落，這一刻她不是什麼天才魔法美少女，也不是能夠預知四百年‘歷史’的超越者，而只是一名為了戀人的生死危機而全身顫抖的普通女孩。
“沒事，真沒事，別哭了……”
道格無奈地重複着沒用的廢話。長到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遇到有女孩對自己如此為自己全身心投入的情況，一點應對的經驗也沒有，如果是以前在希安的時候有女人這麼抱着他哭，他肯定是轉身就不耐煩地走掉，然而此刻他的心裏卻是愉快甚至是甜蜜的，連剛才因為那一系列的‘巧合’而陰森的臉色，都不自覺地變得柔和起來。
“噓噢——”
一聲響亮的口哨聲在背後響起，正尷尬的道格惱火地回過頭，看見菲歐正笑眯眯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他和菲菲安兩個，不知為何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而在他的腳邊，那條被起名叫做‘小哈’的黑色威瑪獵犬，經歷了空間傳送卻絲毫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一雙幽深的黑色眼眸正注視着停駐在原地的‘燃燒者’伯恩寧，一張狹長的狗臉看起來竟然有些威嚴的樣子。
“剛才為什麼沒看到你過來？”
看見菲歐，道格才想起來眼前這個自稱序列天使的神秘小子連薩寧身軀坐鎮的希安大聖堂都能隨意穿透，要說不知道自己剛才遇險恐怕是不可能的，然而他卻什麼也沒有做，甚至在所有人裏面還是最後一個出現的……這讓道格不由得心裏怒火升騰，開口就是訓斥。
當然，事實是不是這樣，道格表示自己又不是希安那群板著臉把他的很多“好兄弟”送進監獄裏的黑皮狗，不需要那種東西。
“啊，啊，送你進去花了很多力氣，所以我暫時能力退化，不好意思，嗯嗯。”
菲歐非常沒有誠意地扯了個借口，臉上笑眯眯地，依然心情很好地打量着擁抱在一起的道格和菲菲安，甚至還單手按着胸口，眼光波動，彷彿被什麼感動了的樣子，似乎現在的場景對他來說很值得欣賞。
事實上就是如此，作為父母感情急劇深化的轉折點、同時也是他自身誕生的最重要的契機，眼前這一幕他可是聽了幾百遍以及幾百個版本，每次提到這件事母親的眼睛就會變得水汪汪地，從這一點上來說，‘燃燒者’伯恩寧勞苦功高，為整個多元宇宙都做出了貢獻。
道格黑着臉轉過頭，不去看他那張嬉皮笑臉的面孔，免得更加生氣。不知為何，道格一看見這個臭小子的這幅樣子就想踹他，然而他畢竟是傳說中的序列天使，位階甚至在法哈路之上，道格身為信仰值在所有神祗中墊底的新晉，也不能真得作出太過放肆的舉動……
“道格，這是什麼啊？”
被道格抱在懷中的菲菲安，胸中洶湧的情感稍稍平息之後，屬於天才少女的部分就再次冒出頭來，雖然身體還在因為後怕而微微顫抖，好奇地目光卻忍不住打量着遠處靜靜佇立在那裏的“燃燒者”伯恩寧的軀體，甚至已經指揮着一台終端懸浮着飄了過去，啟動了一堆魔法術式開始掃描，然而在守恆神力消失之後，缺少了那些青色光輝的聯結，被眾多刀痕切割破碎的神紋很難看出彼此的聯繫，終端上各種光輝閃了半天，最終卻沒能分析出來什麼有用的信息，只得到了一些拼湊出來的神紋結構局部圖樣。
“燃燒者，伯恩寧。”
道格語氣很淡然地說出了那個現在看起來黯淡破損、毫無氣勢的未知物體的身份，然後同樣淡然地鬆開菲菲安，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燃燒者’伯恩寧威名赫赫，即使已經是半神龍巫妖的利納克斯，在聽到眼前這物體的真實身份之後依然下意識地後撤了幾步，同時道格身上的防護魔法又增加了一倍。
“啊————————”
另一邊，不出道格所料，菲菲安在僵硬了兩秒鐘之後，驟然爆發出了驚人的尖叫聲，近在咫尺的道格甚至感到直面菲菲安聲音的面部皮膚上承受了明顯的壓力。
“‘燃燒者’伯恩寧！“
少女的聲音能嚇死肉丸，下意識地用全身力氣抱住道格：“你怎麼會把它惹出來？！而且現在又不是神戰時期，為什麼‘燃燒者’伯恩寧會出現在主世界？這不合理呀!……還有你居然能打敗‘燃燒者’伯恩寧，這就更不合理了！”
“……喂！”
道格眯起眼睛，看着菲菲安，“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你正面戰鬥連我認真起來都打不過，怎麼可能把‘燃燒者’伯恩寧打敗的？而且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裏！”
菲菲安絲毫沒有感受到自己話語裏的問題，一點不給面子地繼續說了下去：“‘燃燒者’伯恩寧那可是薩寧手下專職戰鬥的神子，一個人面對一隻惡魔軍隊都能瞬間殲滅的恐怖存在啊！有研究者甚至大膽地說連薩寧自己都打不過伯恩寧！……你怎麼做到的？快說，快說！”
“這件事一時半會說不清，裏面的原因，”
提起打敗‘燃燒者’伯恩寧的方法，道格好不容易舒緩一些的心情再次變得糟糕，“……很複雜。”
“這裏並不是聊天的好地方，我的主神。”
利納克斯徐徐地飄了過來，開口打斷了兩人的交流，一邊說話一邊臉部還側向著‘燃燒者’伯恩寧，時刻注視着它的動靜，“請儘快離開這裏，神祗與神子的聯繫非常密切，一旦出現問題很快就會有所感應，會給我們帶來巨大的麻煩。”
“恩，馬上離開——等下你把這個‘神子’送到能稍微隔絕薩寧感應的地方，然後我收回我的神力。”
道格點了點頭，視線的焦點卻微微轉向遠處，雖然看不到，但在神祗的感應中，遠處有一雙純凈的眼睛正帶着複雜的目光朝這裏望着，道格覺得自己甚至能聽到艾絲蒂爾那越來越沉重的心跳，感受到那目光里的驚愕和茫然。
他一開始還想傳送過來和美麗的聖女在空曠無人的野外談談理想未來什麼的呢，所以傳送的目的地也是在艾絲蒂爾的附近，結果後續的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就這麼不經意地，讓菲菲安和艾絲蒂爾發生了第一次相遇——雖然是單方面的。
說起來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情，然而實際上從道格沖入大聖堂到現在，所經過的時間不過是兩三分鐘而已，艾絲蒂爾的心情在這短短的時間內經歷了幾次巨大的變化，想必此刻心情非常複雜。
然而感受着懷裏菲菲安那還在微微顫抖的手臂和身軀，道格只能抱歉地悄悄對着遠方做出一個‘回頭見’的街頭手語，也管不了艾絲蒂爾知不知道這個手勢的意思，就轉身抱着菲菲安進入了利納克斯拉開的空間光幕之中，消失在那雙眼睛的視野里。
“喂，別光看着，幫忙啊。”
菲歐隨意地踹了‘小哈’一腳，朝‘燃燒者’伯恩寧努了努嘴，黑色威瑪獵犬扭頭看了他一眼，隨後目光瞄向一動不動安靜佇立在原地的‘燃燒者’伯恩寧，幽深的雙眼中黑色的波紋輕輕跳動，幾秒鐘之後，面無表情地轉回了狹長的臉。
“這才對嘛。”菲歐滿意地想要去摸小哈的脊背，後者頭也不回地往前邁了兩步，準確地避開了他的手。
“真是不討人喜歡的個性……哪怕變成這樣也一點都沒改啊。”
菲歐蹲下身子，不滿地嘟囔了幾句，眼神彷彿隨意地投向遠處，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倒是和那邊那位彆扭的阿姨一個樣呢……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真是讓人期待啊！希望不要讓我那個假正經的‘哥哥’的出生受到什麼重大影響，那樣我可是會相當‘過意不去’呢……咦，等一下，既然現在歷史已經變得面目全非，按照今天的情形，或許我會先出生也不一定哦？那樣的話可就……太好了，哇哈哈哈……”
少年忽然放肆地笑了起來，收回了投向遠處的目光，瀟洒地打了個響指，連人帶狗一起消失在原地。
龍巫妖謹慎地等所有人都消失、連空間波動的漣漪都抹平之後，這才開始指揮自己的終端在‘燃燒者’伯恩寧身周投影出一個繁複的空間法陣，十分慎重地檢查了兩遍之後，拉開空間裂隙，將自己的身軀隱入其中。
又過了十幾秒鐘，‘燃燒者’伯恩寧身周的法陣驟然爆發出絢麗的光輝，一閃之後神子那殘破的身軀就消失在原地，隨後法陣又按照利納克斯預設的程序連續打開了十幾個不同空間坐標的通道、將所有信息都攪亂之後，這才閃爍了最後一下光芒，悄然熄滅。
……
艾絲蒂爾緩緩直起身軀，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什麼，一雙大眼睛裏滿是茫然。在脫離了大聖堂的密室之後，她一心一意地期待着等會和沙爾多的會面，甚至還帶着一絲羞喜，結果遠處很快就爆發了能量級數驚人的戰鬥，而當她緊張地趕到戰鬥現場的時候，卻正好看見那名嬌俏的少女撲入沙爾多的懷中——艾絲蒂爾無法形容自己的感覺，一種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情緒瞬間充滿了她的胸膛，酸澀而疼痛，讓從小隻知道訓練和學習的她不知所措，兩眼忍不住微微發熱，甚至想要流淚，卻被她強行抑制住了，只有當看到沙爾多隱蔽地傳達的手語之後，她的心情才稍微平緩了一些。
即使這麼遠，那個傢伙也能感應到我……
莫名的想法從她腦海里一閃而過，隨後，剛才那名少女尖叫的內容此時終於進入了她的意識，艾絲蒂爾神情一肅，雙眼迅速回復了冷靜和清明。
‘燃燒者’伯恩寧？被沙爾多打敗了？
她一邊緊張地佈置父親給她準備的傳送法陣準備回到大聖堂，一邊思考着剛才那名少女話里所透出的含義。‘燃燒者’伯恩寧的戰鬥力在整個多元宇宙都是廣為人知的，即使是法哈路的選民，也完全沒有可能在一對一的戰鬥中這麼迅速地打敗它……
沙爾多……你這個混蛋，究竟是什麼人？
……
“可以收回您的神力了，我的主神。”
另一邊，在仔細地監測了許久之後，利納克斯終於示意道格，可以解除‘燃燒者’伯恩寧身上的守恆神術‘暫停執行’。
道格點點頭，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開始全神貫注地收回自己的神力。在另一名神祗的造物上留下自己的神力痕迹是非常危險的事情，特別當薩寧對拜倫恩斯如此痛恨的情況下，一旦被抓住了神力的痕迹，後果可能就是直接面對撕裂空間而來的薩寧真身了。
好在神祗對於自己的神力有着天然的控制，即使道格這樣的新晉，也依然能夠很好的操縱自己的神力，於是在菲菲安充滿擔心的目光和她那一堆作為應急預案的終端包圍下，道格順利地將所有自己留在‘燃燒者’伯恩寧體內的神力收回。
“怎麼樣？怎麼樣？”
菲菲安緊張地詢問着，然而目標卻不是道格，而是同樣一直在密切關注着回收過程的龍巫妖。
“……很完美。”
龍巫妖露出一個優雅的笑容。即使只是個半神，他的神力操作經驗也比道格豐富得多。
“哼。”
道格扯了扯嘴角，對菲菲安的不信任表示了不滿，雖然他同樣是等利納克斯說出判斷之後才把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利納克斯，我覺得我們似乎一直陷在一個陰謀之中。”
解決了神術問題之後，道格皺着眉頭對利納克斯開口，“最近發生了非常多的‘巧合’——唔！”
正說著話的道格眼前忽然一陣恍惚，隨後眼前的景色閃爍起來，清醒過來的道格驟然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高聳入雲的祭台之上，無數充滿玄奧意味的細密紋路佈滿了整座山峰一般高聳的祭台，神秘的光輝像是活物一樣起伏蕩漾着。
“伯恩寧！”
道格突然聽見有人在叫自己，下意識地抬頭望去，右手邊的半空裏，一個中等個頭身軀、面目平凡卻神情威嚴的中年人正低頭望着自己，青色的光輝在他的雙眼中緩緩地燃燒着：
“準備好迎接新世界了嗎，同伴？”
他伸出手去，道格這才注意到，無數的信徒佈滿了祭台之下視野所能達到的範圍，在山峰般高聳的祭台周圍高聲歡呼着，跪拜着，直到所有的呼喊最後匯成了一個巨大的聲音：
“奧加！奧加！奧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