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八 秘頁
“拜倫恩斯！”
道格看着手中自動脫離了愚者之書、青光隱隱地懸浮在空中的書頁，表情森冷。這本‘愚者之書’裏面有任何東西他都不會感到奇怪，但拜倫恩斯的留言、還是只有守恆神系的主神才能觸發的留言……這可就有點讓人出乎預料了。
而且，從這上面的文字蘊含的語氣來看，拜倫恩斯竟然彷彿是個和什麼在抗爭的受害者一樣，最後的一句留言甚至還透着點悲壯與深沉……這和一直以來道格所知道的拜倫恩斯有很大的不同，拜倫恩斯的信仰早已經崩潰，只剩下艾絲蒂爾的老爸薩卡斯一個殘存信徒，眾神也確實在任何記載中都消去了拜倫恩斯的名字，除了直接去問他們，具體發生了什麼恐怕永遠也沒法調查清楚，但道格之前心中拼湊起來的拜倫恩斯形象，是類似帝國議長‘肥豺’西沃爾那樣老奸巨猾的傢伙，用某種手段把眾神都騙得很慘，結果被所有的神祗憎恨和追殺——特別是薩寧，簡直是一聞到拜倫恩斯的味道就要瘋似的，很像道格見過的那些被衣冠楚楚的騙徒騙走了家產甚至老婆的蠢笨小貴族。
然而現在，這印象要留個疑問了。
“菲菲安不是說‘歷史記載’德柯庇力沃是薩寧的秘密信徒嗎？怎麼他們手中會有這樣的東西？”
道格摩挲着手中的愚者之書，眉頭皺起，感覺菲菲安所謂的‘四百年後的消息’越來越不可靠了。
“人類歷史的記載很多時候都並不是那麼真實，我的主神，即使是最‘官方’的史書。”
利納克斯打開了自己的八個終端，在裏面查詢着是否有德柯庇力沃的新資料，“如果您有時間，我推薦您閱讀龍族書寫者‘莫爾蒙’所記錄的歷史事件捲軸……在和各個國家的官方史書對比閱讀的過程中，您將會發現，人類的歷史學者可能是這個位面想像力最為豐富的群體。”
龍巫妖淡淡地諷刺了一下所謂的‘歷史學家’。當初他和洛娜賽黛絲一起旅行的時候，有時候也會以巨龍的形態被人類見到，結果就是被瞎寫一通，明明兩龍是在相親相愛的嬉戲，在人類眼裏卻成了‘兇殘狡詐野蠻’的黑龍埋伏襲擊紅龍的血腥狩獵，甚至在一些國家裏‘黑龍和紅龍是死敵，前者經常偷襲後者’都被堂而皇之地寫進了‘冒險者基礎知識手冊’里……這讓利納克斯對整個‘歷史學家’群體都沒有任何好印象。
“總感覺事情沒那麼簡單，你試試。”
道格將神秘書頁遞給利納克斯，告訴他裏面神紋的大概意思，隨後龍巫妖分別用魔力、龍力、空間神力、守恆神力等各種屬性的能量去嘗試激活最後一頁，結果卻一無所獲，雖然不論何種力量，全力調動的話頁面最終都會有一些微弱的反應，但無論再如何嘗試、甚至使用守恆神力許願，都不能讓旁人理解書頁上神紋的含義，唯有道格，身為守恆神系的主神，只要拿在手上，就能輕易明了其中的文字。
“唯有您能閱讀嗎……”
利納克斯露出思索的神色，“確實有一些問題。拜倫恩斯留下這樣一份蘊含濃重遺言意味的書頁，想來在當時已經知道自己可能會有隕落的危險，卻又設定了唯有守恆主神能夠理解其中的含義……他如何能篤定在未來的時空守恆神系會有新的主神、這些書頁能夠發揮作用？一個幾乎和所有的神祗為敵的神系，徹底消失在歷史之中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連我都是非常偶然才得到一點有關拜倫恩斯的記錄，之前的幾百年根本沒聽說過他的存在。”
“只有新任的守恆之神才能閱讀的書頁這一點，確實讓人非常在意。”
道格忍不住摸了摸腰間新匕首的柄，臉上露出一絲冷意，“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拜倫恩斯既然預料自己會隕落，肯定要留下點什麼，沒準這張就是記錄當年的隱秘的記錄，可這張怎麼看都像是最後一頁……瑪德！”
“也許我能找到一些有關的消息，我的主神。”
利納克斯輕輕地翻動着手中的愚者之書，腦中閃過菲歐的嫩臉，嘴角露出一個有點玩味的微笑，“我有一些比較特別的‘信息來源’——”
汪、汪汪！
他的一個終端突然發出了小狗的叫聲，利納克斯的話為之一頓，眼中閃過緬懷的思緒，隨後又被微笑代替，手指揮動打開了一個空間裂隙，從裏面端出一個甜瓜大小、銀光閃閃的蛋形金屬容器，輕輕一敲，容器的外壁就像花瓣一樣裂開，露出裏面粘着一層金黃麵包屑、顯得小巧精緻的甜點，濃郁的甜香瞬間在空氣中散播開來。
“‘拉培歐’蛋裹甜奶軟蛋糕，來自普朗東國度的經典美食，有關它的說法是——心情不好的時候，一塊就讓你微笑。”
龍巫妖輕托着容器，笑着遞給道格：“相信我，保證會有效果。”
“……”
道格皺着眉頭看着利納克斯手頭托着的甜點，猶豫片刻之後點了點頭，端起來走向菲菲安棲身的馬車。隨着兩人感情的升溫，道格對待這段關係也更加用心了點，雖然並不覺得自己在這件事裏有什麼錯，但還是變得稍微主動，畢竟男人嘛，有時候得大度一些。
——這一刻，守恆之神覺得自己在對待女人這方面有很大的進步。應該說他的感覺是對的，因為這之前他處理哭哭啼啼的女人就只會兩種手段：亮出錢包給她看，或者，亮出匕首給她看。
“拜倫恩斯在歷史上的神秘消亡，究竟是怎麼回事？”
看着道格的背影，利納克斯托着下巴在原地沉思片刻，突然頭也不回地朝身後一伸手，就彷彿未卜先知似的將另一塊‘拉培歐’蛋裹甜奶軟蛋糕放到了突然出現的菲歐手上，後者幾乎是流着口水將小小的甜點送入了口中，用力咀嚼了兩下，頓時露出如同白痴一樣的幸福陶醉微笑，甚至還情不自禁地發出‘唔——唔——’的讚歎聲，直到幾秒鐘后把本就不大的點心徹底吞下后，這才悵然若失地嘆了口氣，懶洋洋地回答了龍巫妖的疑問。
“拜倫恩斯可是個厲害的傢伙，可以說，作為被局限在這個位面的原住民，他乾的事情甚至連我都不敢想像，”
菲歐盯着自己剛才接觸軟蛋糕的手心，眯着眼猶豫了一下，隨後就歡快地舔了起來，“但那也是個危險的傢伙——不但是對他的敵人危險，他的朋友也同樣，甚至連知道他名字的人，都會受到程度不同的波及。”
“連知道他名字的人都會受到波及？”
利納克斯眯起了子夜般晶黑的眼睛，隱約對這種說法有點熟悉，彷彿在一些非常古老的文獻中，曾經有這樣的東西存在，而他當時也是很感興趣地研究了一陣……然後一個詞出現在他的心中：“因果律？”
“因果律。”
菲歐沒有多賣關子，確定地點了點頭。“所以具體的情況一個字都不能多說！總之，拜倫恩斯這個傢伙在歷史上通過‘某種手段’對抗了‘某種存在’，想要擺脫自己既定的命運和地位，結果他所倚仗的力量層次畢竟有點低了，所以最後他只成功了一半……即使如此也可以算是這個多元宇宙無數紀以來少有的成就了！我們開會的時候不知道驚掉了多少人的下巴！”
“那這張書頁？”
利納克斯將愚者之書收起，手指輕輕捏住那神秘的最後一頁，全力調動屬於自己的神力，在上面顯示出隱隱約約的神紋痕迹。
“哦，拜倫恩斯的留言啊……這個我有印象，貌似因為誰也解不開上面神紋的意義，在將來被當作古代神秘藝術品而被收藏家追捧，我媽媽當年也搜集了一張，但對上面的神紋連續解密了一個月，仍然一無所獲，就轉手給一個特有錢的商人了，賣了一大筆錢……可惜只吃了一個星期的肉，剩下的就被媽媽變成新的材料和儀器了……那一個星期可真過癮啊！”
菲歐不在意地瞄了一眼之後，嘖着嘴貌似在回憶當初吃肉的那一個星期，“後來我成為，嗯，以後，倒是知道了這些書頁的用處，但也沒多關注，因為除了守恆之神誰也沒法知道裏面寫的什麼，而且在多元宇宙流傳了那麼多年，也沒聽說過它惹出過什麼事件，大概是拜倫恩斯的一些嘮叨吧，畢竟他那個場面搞得確實有點大，連盟友都一起賣了的，心理壓力大點、寫寫日記什麼的，也是個好辦法呢。”
……
另一邊，‘拉培歐’蛋裹甜奶軟蛋糕果然威力無窮，雖然這次的打擊有點大，並沒有做到讓菲菲安‘一塊就微笑’，但香甜軟膩的味道還是讓少女情緒平靜了一些，又跟道格使了幾下小性子之後，勉勉強強地收拾心情、嘟着嘴下了馬車——還不肯讓道格握住她的小手。
“咦，‘奧加秘頁’？”
遠遠地，菲菲安突然看見了利納克斯手上微微顯現出神秘紋路的書頁，驚奇地睜圓了微微紅腫的眼睛，“你從哪找來的？”
“你認識這個東西？”
道格疑惑地詢問，“這是愚者之書里的一頁，之前一直沒有任何內容，直到碰到我之後才出現的——你怎麼會知道這個東西？”
“在愚者之書里？”
菲菲安難以置信地反問了一句，隨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渾身都激動了起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最後一頁’？”
沒等別人詢問，她已經興奮地解釋了起來：“‘奧加秘頁’是四百年後魔法研究史上非常著名的一個懸案哦，因為有着無論如何都無法損毀和改變的特性，吸引了很多研究人員的注意，但是經歷了上百年的研究之後卻依然沒有搞懂它們究竟是什麼，甚至除了不可損毀之外沒有發現任何新東西！後來，差不多就是我出生的時候，一個大型研究團體從世界各地的‘奧加秘頁’愛好者手裏募集到了一筆巨大的資金，發動了一個極其複雜的預言法陣，才終於得到了一點點有關這些東西的模糊信息，包括它們和一個叫奧加的名字有關、總數一共有十三頁等等，所以從那時候開始它們就被稱為‘奧加秘頁’了！”
“你是說，這個東西一共有十三張？”
道格看着漂浮在空氣中的書頁，心中思緒涌動。很顯然，這些只能由守恆主神來閱讀的特殊書頁，絕對是拜倫恩斯費盡苦心留下的信息，而道格現在被幾個古老神祗壓制的很惱火，非常有興趣知道一下當初拜倫恩斯坑害這些老傢伙們的招數是什麼樣的——如此重要的秘密，應該就是在這些所謂的秘頁里流傳下來吧？不然足足13頁紙要寫什麼，拜倫恩斯每天的菜單嗎？
“預言裏是這麼說的，但一直以來人們只找到12張啦。”
菲菲安頭也不回地回答，“我當初也曾有幸研究過一張，可是完全沒有頭緒哎……後來我重生到了這裏，還有想過按照四百年後記錄的發掘位置去找過呢，但這些秘頁的分佈實在太廣了，而且幾乎不受任何預測魔法的影響，要找出來需要花太多時間，我就沒再想起來——畢竟它除了材質神秘之外也沒什麼作用，四百年後人們花了那麼多代價最終也才知道個名字，最後還是當作藝術品賣掉啦，那個研究團隊的主持人打擊太大甚至還發瘋了。”
“沒什麼用？”
道格神情古怪地招了招手，懸浮着的書頁就飛了過來，剛剛落入道格的手掌，華美而神秘的紋路就在書頁上清晰地呈現出來，“這上面可是有着拜倫恩斯的留言……而且限定了只能由守恆神系的主神讀取！”
“什麼！”
菲菲安短暫地驚呼了一聲，一把抓住道格的手把秘頁奪了過來，然而也不過是重複了一下利納克斯剛才的過程，少女掌握的各種力量均不起作用，最多只能出現一點隱隱約約的花紋，最後不得不又將書頁塞回了道格的手裏：“上面說了些什麼？快告訴我！快告訴我！”
“沒什麼有用的信息。沒準你說的沒錯，這可能是最後一頁。”
道格捏着書頁，皺着眉頭感受着書頁里的內容，按照菲菲安的要求念給她聽“……然而，繼任者，我們終將勝利……就這些，署名是拜倫恩斯·隆·奧——”
“啊嚏！”
菲歐響亮的噴嚏聲傳來，打斷了道格後邊幾個音節，然而某些奇特的東西似乎已經開始發揮作用，聲音傳來的同一時刻，道格眼前驟然出現了一圈圈黑色和黃色糾纏在一起的陰鬱畫面，剎那間道格彷彿置身黑色與黃色光輝組成的海洋里，周圍的一切時間都在瘋狂扭曲，在所有被黑色和黃色光輝佔領的畫面中道格都本能地感覺到一種深沉的瘋狂和冷漠，帶着極度酷寒朝他的心臟迅速蔓延，沒來由的預感讓他明白，如果沿着這畫面的世界發展，整個世界都將被某種惡意湮沒，而他自己則是這惡意的湧出點，不可避免地凄慘承受所有的氣息從他身上通過的後果——
下一刻，隨着道格聲音的終止，整個被黑黃色光輝佔領的一圈圈畫面破碎了，迅速化作一絲絲光點消失，彷彿道格剛才的只是錯覺。
“怎麼了？怎麼了？”
菲菲安根本沒意識到道格剛才經歷了什麼，只看見道格說到一半一愣，然後就突然彷彿虛脫一樣大口喘息、冷汗淋漓，不由得心裏着急起來，“出什麼事情了？”
“我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麼。”
道格死死地抓着胸口，面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彷彿剛才的極度酷寒和瘋狂還滯留在那裏，“我只知道，別隨便說出拜倫恩斯的全名，否則會有非常不好的事情發生！”
他瞄了一眼站在利納克斯旁邊、因為被手上粘着的麵包屑嗆到而不停咳嗽的菲歐，不太確定地皺了皺眉。剛才的時機太巧了，讓人不得不懷疑，這臭小子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吃飯！”
沉默寡言的大哥站在門口揮舞着手，硬邦邦地擠出這個詞。
……
“什麼，皇帝徵召農夫參戰？”
飯桌上，母親說的話讓道格蒼白的臉色更差了。為了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此刻他正和自己的家人窩在廚房的一角吃家裏粗糙的飯菜，而母親平時捨不得吃的一些山林里採摘的東西和捕捉到的獵物，此刻都變成不像利納克斯作品那麼精緻、卻充滿家鄉味道的美食，擺在勉強算是正屋的房間裏菲菲安等人面前，看的道格暗中火大，已經計劃在什麼時候從天才魔法少女‘身上’討回這筆債了。
“三天前，領主家的管家跟一個牧師來了，”
母親滿懷哀愁地嘆口氣，“說是新皇帝要打仗了，所以萊特必須出兩個戰兵、四個工匠和二十個農夫去參加軍隊。”
索普曼迪斯……
道格回過神來，嘴角抽搐幾下，恨不得馬上就能解除契約、讓那個深紅大帝去死。
“村子裏不是還有別的人嗎，”
他裝模作樣地壓低聲音靠近父母，“我們小姐年紀小，從小又嬌慣着，根本不知道珍惜東西，經常一高興就拿東西送人——這段時間我已經積攢了這個數……應該能夠雇傭到代替父親去完成徵召令的人了。”
“這麼多？！……可還是不行啊。”
母親眼睛先是一亮，隨後又黯淡下去，嘆了口氣，“這次徵召的是蒙特所有會石匠手藝的，說是要去哈維斯特那邊修大神殿……工匠人數不夠，因為你父親年輕時候學了一點石匠手藝都被徵召了，沒有誰可以替代了。”
真是麻煩。
道格咬了咬牙。蒙特的徵召令牽扯到薩寧的牧師，守恆神力就不敢放開了用……媽的，怎麼才能讓搞掉這個徵召令？要不幹脆搬走吧，去別的地方買個城堡……
城堡？
道格看着滿是愁緒的家人，腦海中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了奧瓦爾古堡中因為反對開戰而被索普曼迪斯囚禁的那一大波舊貴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