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七 子嗣
莉璐·安貝什斯，王都希安一個不起眼的魔法學徒，曾經叱吒風雲、幾乎在每個法師塔都留下傳說的魔法師家族安貝什斯的最後一名後裔，幾乎把復興安貝什斯家族當做人生的全部意義，為此可以不惜一切手段——包括向自吹有着驚人天賦、6歲就已經成為正式魔法師的老魔法師‘圖唐卡門’下藥，以求有一個魔法天賦超群的孩子來繼承安貝什斯的威名。
計劃很成功，莉璐順利地竊取了‘種子’，懷上了寶寶，並且隱姓埋名變賣家產，帶着所有的家當來到萊特帝國距離希安最遠的偏僻山村，蒙特，安心地等待一個健康的寶寶，還有安貝什斯美好的未來——
問題是，那所謂的圖唐卡門長老，是道格假扮的；這個最偏遠的山村，是道格的家鄉，而在某個興趣惡劣的臭小子的暗中安排下，即使在這時間扭曲的新時空內，他們依然按照既定的軌跡，相遇了。
然後道格身邊還帶着菲菲安，他目前的正牌女友，俯視之塔的小公主，超級魔法美少女。
守恆之神的黃昏……降臨？
……
“你好？”
莉璐保持着友善的笑容，奇怪地看着對面突然僵硬不動的這對新面孔。由於在希安見面的時候，道格和菲菲安一直都是偽裝狀態，所以可憐的莉璐並不知道，她直接撞到了‘苦主’的面前。
“道格……”
菲菲安的小手把道格的衣服都快抓破了，急促地呼吸着，感覺頭都炸了，卻一時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道格偽裝圖唐卡門時候被莉璐下藥的事情她是知道的，甚至那藥物的分析報告她都能一字不差地背出來，雖然心裏不舒服，但已經發生的事情也沒辦法，再經過這段時間這麼多生死與共的沖刷之後，已經差不多淡忘了，然而就在兩人進一步敞開心扉、關係升溫的關鍵時刻，莉璐·安貝什斯卻挺着明顯懷孕的肚子，晃晃悠悠地出現在兩人面前！
魔法少女真的、真的、真的不知道自己這一刻該怎麼做，活了兩輩子，這還是她頭一次經歷這樣的事情，只覺得一大堆無法分辨的情緒充斥着她的內心，全都扭曲在一起僵硬着，讓她在這一刻連思維都彷彿停滯了。
“等等，菲菲安，等等！”
被菲菲安抓疼的道格清醒了過來，然而卻滿面嚴肅，甚至隱約有着一絲殺氣，“先別發火！聽我說！”他直接用‘神諭’的方式在菲菲安的腦海里嘶吼，“這事情不對勁！非常不對！”
道格緊盯着菲菲安脹紅的小臉，輕拍她的背部緩解她的情緒，腦海中卻清晰地掠過當初在那個奇特的預見幻境中見到的景象——
……
天空中兩團熾熱的火球從遠處并行掠來，發出沉悶的破空聲，然後又以驚人的高速劃過天空疾馳而去……
“是爆炎雙子星！”
……
“就是那對脾氣壞到被稱作‘火之暴君二世’的兄妹，羅塞卡和拉拉薇麗嘛！他們是每年都去參加神恩節的。”
……
“你知道不？據說啊，他們之所以每年都要去參加神恩節，是因為他們其實是薩菲卡羅老爸的私生子！別看他們現在掛着安貝什斯的家徽，他們真實的姓，其實也應該是‘斯立烏’才對！”
……
幻境中的一切，突然和現在的現實撞在了一起，然而道格腦海中的第一想法，卻是‘有人在設圈套想搞我’！
“菲菲安！你仔細聽我說！”
銳利的精芒在道格眼中閃爍，一絲神力被強迫從身軀中壓榨出來，下一刻他的手隱含着青色的光輝從菲菲安的眼前掠過，強行用守恆神力祛除了菲菲安的激動，趁她被迫冷靜下來的這一刻，迅速把自己的意念傳遞了過去：“你自己探查一下！我敢說，莉璐的肚子裏肯定是一男一女的雙胞胎，而且有着非常高的火系魔法天賦！”
“什麼？”
稍微冷靜一些的菲菲安被道格奇怪的言論吸引了注意力，一時間也顧不得發火，傳統魔法里雖然沒有專門用來探查胎兒的魔法，但四百年後卻早已開發出了非常成熟的一系列魔法，菲菲安只是用了某個基礎的醫療技能‘軀體反饋’，就得到了有關莉璐身體的詳細資料。
“呀！”
魔法元素的微弱閃光中，莉璐被嚇得輕叫一聲，沒想到隨便打個招呼、眼前這小姑娘居然會一聲不吭就朝自己丟魔法！突然之間，她無比地後悔自己從到了這個鎮子之後過於安泰，連魔法學徒最基本的防護魔法都很久沒有施展了，萬一這個正體不明的魔法傷到了孩子——
還好，隨後的微弱魔法波動讓她發現這應該是非常初級的一個魔法，應該是探測類的，先是鬆了口氣，然後馬上又變得怒氣沖沖——什麼人呀，哪有陌生人一見面就這麼野蠻粗暴地直接用魔法丟到別人身上的？更何況自己還明顯是懷孕的！
怒火從莉璐的心中誕生，本來微笑的臉孔也板了起來，小心地後退一步，戒備地看着眼前的兩人。
“竟然……是真的……”
菲菲安暫時忘了內心糾結成一團的各種情緒，訝然地感受着魔法元素從莉璐身體反饋回來的信息，竟然被道格說中了，莉璐體內孕育的果然是兩個小生命，是不是一男一女菲菲安沒經驗不太確定，但確實是兩個有着不同特徵的生命波動，而且都有着非常明顯的火系元素親和！
“你怎麼知道的？”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道格。
“記得我跟你說的那個預知夢嗎？”
道格恨恨地咬着牙齒，“在那個夢境裏，其實有一條流言，說的就是兩個擁有極高火系天賦的孩子，被稱作‘火之暴君二世’的兄妹，名字是羅塞卡和拉拉薇麗，其實也是守恆之神的後裔……因為只是人群閑談傳說的流言，所以我一開始沒有怎麼在意，直到剛才看到莉璐懷孕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來。”
“為什麼會這樣？難道你所經歷的真的是一個預知的夢境嗎？”
這一刻，菲菲安身上的研究者的基因壓制了女性本能，驚呼的同時腦海中忍不住開始思考這件事情所蘊含的可能性。
“連菲歐那個號稱序列天使的傢伙對於時間都非常得小心翼翼，我一個只比普通人強一些的新晉神靈，哪有可能這麼容易就預知未來的事情？”道格的眼神里充滿着壓抑的怒火，“肯定和法哈路神神秘秘的行動一樣，是哪個老傢伙乾的好事！不要被我查出來是誰……竟然敢在我的家鄉做這種手腳！”
先是在希安莉璐莫名其妙地給自己扮演的圖唐卡門下藥，然後就是突如其來的預知夢，現在又讓莉璐明晃晃地懷着兩個寶寶出現在自己家鄉……這種好事，守恆之神大人是絕對不信的，即使剛入行的詐騙犯都不會設置這麼粗糙的戲法，道格在感到私人領地被侵犯的同時，還感受到了對自己智力的侮辱，心中埋下了堅決的報復念頭。
……
無盡的命運虛空裏，正在陪着博格·菲克色檢視線索的菲特馬斯特，突然之間覺得後背有點冷，不由得疑惑地轉身望了望，然而周圍一如既往地空虛寂靜，沒有任何異常。
……
“你們……究竟想幹什麼呀？”
莉璐被氣壞了，眼前這對奇特的主僕究竟是什麼情況？！一見面就莫名其妙地朝人身上丟探測魔法，然後無論和他們說話都不回答，彷彿是沒聽見一樣，簡直無理得讓人憤怒。
“啊……不好意思，我們小姐一直在俯視之塔生活，不太懂得正常的社交禮儀……”
道格深吸一口氣，收斂了心裏的情緒，轉身對莉璐露出一個微笑，“最近我們小姐在俯視之塔附近的叢林試煉的時候被一些偽裝的盜賊襲擊了，受了點驚嚇，現在有些敏感……別看我們小姐個子高，其實她的年紀並不大，還是個孩子……所以這方面如果有所冒犯，請多多體諒。”
他把當初在威斯特身邊練出來的隨侍本事拿了出來，扮演一名任性大小姐的隨從非常到位，謊話也是張口就來。
“俯視之塔的菲菲安小姐？”
莉璐作為一名魔法學徒，對於俯視之塔的小公主當然是知道的，不由得有些驚訝，同時心頭的怒氣也消失了一些——菲菲安作為天才美少女的名氣很大，所以她的年齡也不是秘密，莉璐知道她現在‘確實還是個孩子’，剛受到驚嚇的話做出那樣的舉動也可以理解。“怎麼會到這個偏僻的小鎮來？”
“哦，因為我就是這裏的人，這就是我家……菲菲安小姐受到驚嚇之後精神不好，我就提議到這裏來休養一段時間。”
道格臉上閃過一絲不快，雖然是事實，被人這樣說自己家鄉仍然不怎麼舒服。
“啊，不，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
莉璐察言觀色的本領是她當初在希安周旋於好色導師、貪婪商人、惡意同學這些各色人等中基本的保障，馬上察覺了道格的不快，趕忙解釋：“我是很喜歡這裏的，已經購買了塔茲先生的屋子，在這裏定居了。”
“是嗎，那以後就是鄰居了啊，有時間請多過來，我的父母很好客的。”
道格維持着虛假的笑容，隨意又聊了幾句之後，轉身就準備拉着菲菲安回屋裏。
“等一下。”
菲菲安突然出聲，掙脫了道格的手，轉身靠近了矮樹籬笆，大眼睛睜得圓圓的，用複雜的目光緊盯着莉璐的腹部：“……孩子的父親……也在這裏嗎？”
“菲，嗯，小姐，這樣問別人的私事不夠禮貌……我們回頭再聊好嗎？”
道格有點意外地看着少女，心中不妙的預感在催促他快點離開這裏，然而菲菲安倔強地再次推開了他的手，就那麼沉默地站在那裏等待莉璐回答。
“啊……孩子的父親嗎，他現在不在這裏，在很遙遠的城市工作呢。”
雖然不知道俯視之塔的小小姐為什麼會這麼問，但莉璐還是微笑着回答了，“我現在和女傭阿蘇一起生活，等孩子出生的時候，他會來照顧我的。”
“是嗎……”
菲菲安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依舊直直地盯着莉璐的小腹，“當這兩個小傢伙出生的時候，他就會出現嗎……”
“兩個？”
莉璐驚訝地睜大眼睛，眼前的小姑娘就憑剛才那幾乎難以察覺的魔法波動，就探查了她的身體情況？雖然她只是個沒什麼資質的魔法學徒，但安貝什斯家族的藏書可是極其豐富，她在魔法上面的見識和正式魔法師也差不多，卻從沒聽說過有這樣的魔法……
然後，她愣了一下，母性的歡欣難以抑制地從她內心深處迸發出來，瞬間衝散了所有其他的思緒，莉璐情不自禁地用手撫上小腹，臉上掛着的客套微笑融化成了真心的幸福喜悅，這一刻，她略有些蒼白浮腫的臉龐彷彿在散發著聖潔的光輝。
菲菲安看着她的臉，突然之間只覺得全身變得像石頭一樣沉重，站都站不穩，一股酸澀的熱氣直衝上來，大眼睛裏緩緩地集聚着水汽，晶瑩的淚水卻倔強地留在眼眶裏，不肯流下。
“您在魔法方面的天賦真是無與倫比……將來俯視之塔的魔法長廊上必將有您的巨幅肖像。”
滿心幸福的莉璐沒注意對面小姑娘的異常，真心實意地讚歎着，“將來您還來這裏遊玩的話，如果我的孩子——孩子們，有魔法天賦的話，能否請您擔當他們的啟蒙老師呢？我們雖然只是普通的平民，但收藏了一本七個世紀之前某位大法師的魔法書，可以作為耽誤您寶貴時間的補償。”
“你的孩子有很強的魔法天賦，註定會成為大魔法師。”
菲菲安抽着小鼻子忍住淚水，強作鎮靜，“你放心，等他們長大以後，我會當他們的老師的。”
說完這句話，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猛地轉身朝着俯視之塔的大馬車跑了過去，然後在道格緊皺眉頭的注視下，咣地把自己關在了裏面。
“真是……萬分感謝！”莉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驟然降臨的喜訊讓她甚至連菲菲安之後的怪異舉動都沒反應過來，欣喜地對着道格彎腰行禮：“小姐在這裏的時候，如果需要我幫忙的話，請儘管吩咐。”
“哦，謝謝。”
道格回過神來，客套地微笑，隨後也轉身離開——然而走了幾步，他卻又站住了，回頭看着這個懷着他孩子的女人，一時之間只覺得心情無比複雜。
“如果你……身體不舒服，或者是需要什麼的話，”他斟酌着詞語，“可以來找我。”
他看着莉璐滿是笑容的臉，扯了扯嘴角，“任何事情都可以……畢竟我們……以後就是鄰居了。”
“好的。”
完全不知道剛才究竟得到了什麼承諾的莉璐，笑得甜美而幸福。
……
“菲菲安？”
走到馬車旁邊，道格輕輕地敲了敲車門，“呃……該吃晚飯了。”
“……”
馬車裏的菲菲安不吭聲，隱約能聽到一點點抽泣的聲音。
“別哭了，”
道格頭疼地揉着額角，這樣的事情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情——”
“我沒事，”
菲菲安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的話，“我明白，我不怪你……就是心裏難受，讓我安靜一下，過一會兒我就好了。”
少女的聲音帶着軟踏踏的鼻音，然而態度卻十分堅決，道格又說了幾句之後，無奈地離開了馬車。
“可惡……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
他在利納克斯的注視下回到了門口，接過龍巫妖調配好的修復身軀秘葯，悶悶地一口灌了下去，瞥了一眼那邊輕聲哼唱着在籬笆邊澆花的莉璐，只覺得頭疼得更厲害了。
“你覺得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道格轉頭問利納克斯，相信以龍巫妖的感應能力，剛才發生的事情肯定他都知道了，“這麼明顯的‘巧合’，哼……上次那個預知夢境有什麼線索沒有？”
“一切毫無痕迹，我的主神。”
利納克斯抱歉地搖搖頭，“或者這一切確實是您的某種未知能力，或者對方的實力遠在我之上。”
“嗎的，越聽越像那些老傢伙。”
道格的目光陰暗地注視着遠處地平線，臉上肌肉線條繃緊，“……嗯，預知？難道是那個傳說裏面掌管命運的織網者菲特——
……
命運的虛空中，那塊彷彿傷疤一樣的‘絕對黑暗區域’如同被撞了一下似的突然間蠕動起來，一顆細小的青色星光出現在黑暗邊緣，彷彿用盡渾身力氣一樣，一點一點地掙脫了這片黑暗，輕輕地閃爍了一下，就消失在命運的星光洪流之中。
……
“——你老拿着這本書幹什麼？”
道格的話說了一半，視線突然落在利納克斯拿在手裏的‘愚者之書’上，貌似最近老看見龍巫妖拿着這本書研究了。
“這是本非常有趣的書，我的主神。”
利納克斯露出了屬於研究狂的溫雅笑容，“裏面的每一個魔法都幾乎完全違背了魔法常識，卻毫不影響它們運行，而且完全無視元素、派別甚至是神系的差異，這其中的原理讓人非常着迷——”
“是嗎？有沒有我能使用的結構？”
道格隨意地從利納克斯手上接過‘愚者之書’，這還是自從得到這本書之後他第一次對它有興趣，“按照你說的，如果能用我的神力構築出別的神系的神術，那麼以後就——”
他的話沒有說下去，在龍巫妖愕然的注視下，當他的手碰到愚者之書的下一刻，最後一張書頁微微地泛起了青色的光輝，一行行優美流暢的神紋次第亮了起來，而這一次，道格沒有用別人翻譯，就直接理解了上面的含義：
‘當你看到這些的時候，我必然已經不復存在，甚至連我的名字，都將湮滅在眾神的緘默之中……然而，繼任者，我們終將勝利。’
——拜倫恩斯·隆·奧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