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相逢

第九十五章 相逢

日緩緩地落,人們早已挨過了烈日的昏烤,只剩下日的熏暖,照在駝隊身上。

沙漠也被落日照得黃燦燦的,不停地閃着黃色的光亮,仿若真的是無數的細金鋪展在地上樊川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前幾日馮駝頭跟駝隊的夥計們都把沙漠稱為黃燦燦的樣子。

如今被落日的餘暉一照,一曬,便真的是如同黃金一般。

馮沙騎着駱駝站在了遠處,高高地立在了黃沙之上,對着駝隊揮着手,喊着:“杜公子,到啦!秦州城,到啦!”

樊川聽到馮沙的呼喊,也趕了趕身下的駱駝,在落日的黃沙里,跑了起來,留下了一個又一個腳印。

樊川隨着沙勢的走高,自己的眼界便也升得越來越高,越拉越高,終於是看到了秦州城的高牆,終於是看到了秦州城的人來人往的官道。

樊川在那裏笑得開心,終究是回來了,未曾死在這無人溫暖的沙漠裏,他心裏想着:“不知道,玲瓏跟大姑娘是不是已經到了秦州了。不知道郁兒有沒有被劉雲山送到大姑娘手裏。”

沙漠裏收不到蘇家的信鴿的飛信,自然把所有的消息給斷了。

樊川有問過馮沙駝隊如何收信,送信。

馮沙把吃了半口的羊肉,趕快就着水喝了下去,回著樊川的話:“杜公子若是想寄信給家人,平時駝隊遠行,都是把自己的信送給往回走的其他駝隊幫忙傳遞。因此信里能言語的都只能是家常話,或者說暗語。但是,暗語的信如果不是相熟的駝隊的話,一般的駝隊是不會幫忙的,因為大家都知道,一般有暗語的信都會有麻煩。”

馮沙偷偷看了馮駝頭,看到馮駝頭沒有看他們,便是趕緊悄悄的壓着聲音說:“如果杜公子有像寫給心上人的信,我可以偷偷給你送。平時信都是駝隊的駝頭互相統一交換的,但是我跟其他駝隊裏的好幾個人,私底下好的,也會偷偷把自己給心上人的信交給其他駝隊的人,這樣,信就不會被看了。不過這個事情別跟我叔叔說呀,他不知道。”

樊川看着馮沙皺了皺眉眉頭,馮沙猶豫了下,嘆了口氣說:“其實,我知道叔叔知道,他也知道我們私下裏做一些小的破規矩的行為,但是既然叔叔不問,我們也不說,兩方都假裝沒這個事情。”

馮沙想了想突然笑着說:“杜公子,這是不是跟過日子一樣?都要有藏着的,都要有明着的?”

樊川也跟着笑了回著話說:“你問我,我也不知道,我也還沒有妻室。”

於是一行人便都入了秦州城,眼裏終於不再是黃沙戈壁了,終於不再是滿眼起伏了。

馮駝頭在秦州城的交了駝隊進出的官牘,城門的官兵揮了揮手,城門上便響起來了,角聲。於是整個秦州城都知道,又有駝隊安全進城了,大家便是都趕出來看,看看是哪家駝隊,看看自己的心上人,自己挂念的人有沒有回來,或者看看這一次有帶了哪些新的異國珍寶來。

樊川便是坐在駱駝上,抬着頭,看着滿城的人歡迎着駝隊的來,不停地喧囂着,歡笑着。

馮沙湊過來問:“杜公子是不是第一次受到這種待遇?”

樊川笑了笑說:“是,第一次,原以為不會有人注意,未曾想這麼多人會出來看,出來呼喊。”

馮沙也回著樊川的笑說:“杜公子,你再在秦州幾日,就知道,駝隊對秦州城來說就是血脈,幾乎每一家的人都有一兩個男子在駝隊裏,就有一兩個女子的候着自己的丈夫回來。”

樊川聽了馮沙的話才明白,原來駝隊,與西域各國的交易原來對秦州城這麼重要,這足以成為整個秦州城的餬口的生意了。

樊川看了看馮沙,又看了看馮駝頭便問馮沙:“這些話,都是馮駝頭交代你說的嗎?”

馮沙便是一愣,笑着拜着樊川說:“杜公子,果然是杜公子,雖然對沙漠對駝隊的事,曉得未必比我們多,但以杜公子的聰明才智,我相信在走幾次整個駝隊的進退,杜公子都能明白的清清楚楚。”

樊川跟馮沙熟悉了才發現馮沙在整個駝隊裏也是個油嘴子,剛開始幾日不熟悉,又沒有馮駝頭托底,馮沙不敢如此放肆,但是等真熟悉了,反而沒了規矩。但樊川並未覺得這些行為過分,畢竟整個駝隊若是少了馮沙這樣的人,便是整個一路都帶着苦,少了些許的鬧跟笑。

周叔早就立在店門前的道路上,迎着駝隊。

馮駝頭見了周叔趕緊下了駱駝,拜着周叔說:“周爺,駝隊回來了,去時三十一人,回來時三十五人,杜公子等人。未有一人傷,丟,死。今日未有一家夜中可泣。”

周叔也趕緊拜着馮駝頭說:“駝頭辛苦,路上心驚了。”

兩個老人互相看了看對方,眼上不覺得有些濕潤,兩人都是經歷過大生死的人,因此愈加知道,每一次的分離,都有着說不出的感慨,無奈與欣喜。人生變就是如此,分分合合,悲悲喜喜。

周叔身後的夥計便是把這一次出駝隊的金銀,用着紅綢蓋着,遞了過來,馮沙趕緊走了一步,接了過來。躬着身子,退了三步,把位置讓開了,讓杜樊川往前走。

馮駝頭拜完了,才能輪到樊川拜。

樊川便是深深地拜着周叔,雖然樊川與周叔未曾見過幾面,但是他來時李叔特意囑咐,讓樊川要敬重自己一般去敬重周叔。

所以當周叔寫信給他的時候,他便是如此惶恐,如此緊張,甚至寧願冒着毀了自己名聲與承諾的險,也要把郁兒交給劉雲山,自己趕快的奔到秦州來。

周叔雙手拍着樊川的肩膀說:“好,好,安全回來了就好。走裏面說。”

周叔便拉着樊川與馮駝頭的手往店裏的后宅走。

馮沙見他們走了,便是回著頭張着大笑臉呼道:“兄弟們,發錢啦!”

樊川回著身子去看馮沙,也去看湯女他們三人,便看到了這三人掩在了人群里。湯女朝着樊川點了點頭,樊川也回著湯女的點頭,於是這三人便是隱去了,怕被人看到他們,怕被人看到他們跟樊川,跟蘇家有太近的關係。

周叔跟馮駝頭在屋子裏喝酒吃飯,高聲呼喊,最後喝得酩酊大醉,弄得樊川不得不在一旁倒酒,勸酒,最後兩個老人終究是沒有挺過樊川的年輕氣盛,未曾把樊川灌倒,自己便是要睡了下來。

馮駝頭本已經先睡了下去,便是突然一醒,便是說:“壞了,壞了!”

樊川問:“馮駝頭怎麼了?”

馮駝頭暈着說:“要回家了,家裏的婆娘等着呢。馮沙,你個小子在哪裏?”

馮沙早就在外面等得也快要睡著了,聽到馮駝頭叫他,他趕緊跑進來,用身子托着馮駝頭的一身酒醉的身子朝着樊川跟也喝醉趴在一旁的周叔說:“周大爺,杜公子,我們先走啦,明日再見。”

樊川笑着,拜着馮駝頭,對着馮沙說:“路上小心,馬車在正門口,用着馬車送馮駝頭回去吧。”

馮沙笑着說:“好咧,謝杜公子關心啦,放心,不遠,我送的回去。”

待樊川稍微目送了下馮駝頭跟馮沙后,本打算把周叔送回他的屋子休息時,卻發現周叔早醒了,自己在那裏倒着酒喝。

樊川便是一愣,未曾想周叔居然會裝醉,他還以為真的是兩個老人心力不濟呢。

周叔便伸着手讓樊川坐。

樊川只能老老實實地又坐了下來,給周叔倒酒,周叔只喝了兩杯,便不再喝了,把酒杯扣了過來。

周叔先說了話:“樊川你也別在意,兩個老頭子,沒了以前的年輕時的氣邁跟氣力了,只剩下叫喊了,不光我沒醉,老馮頭也沒醉,大家都互相給對方一個面子而已。”

樊川只能拜着說:“周叔放心,我懂。我身邊也常有老人。”

周叔嘆了口氣說:“李老頭子,怎麼樣了,腿疾還好嗎?”

樊川拜着說:“周叔放心,李叔的身子還硬朗,雖然腿還有點夜中犯寒,但每日的飯量一直沒有變。”

周叔朝着樊川點了點頭說:“上次你來,因為事情太緊,所以未曾好好聊聊,今日有什麼想問的,便問。”

樊川便是問了今日之後自己要做什麼,有什麼責任要求,具體事宜等等,皆是問了清楚,又反問了一下周叔,城中有幾家駝隊跟自己蘇家的駝隊關係如何,秦州城有哪些有頭有臉的人,哪些人能交結,哪些人要堤防,種種事情都交代了,夜都已經過了大半。

周叔撐不住了,嘆着氣說:“還是小夥子,有精力,我老頭子不行了,喝了酒更是犯困了,要去睡了。”

樊川見周叔把公事都說完了,才趕緊托着周叔的手臂,扶他起來,順便問着:“周叔,大姑娘如何了,為何沒來秦州?”

樊川見接人的隊伍里沒有玲瓏,便知道,大姑娘還沒來秦州,只是因為公事要緊,因此還沒有問自己的私事,便是藉著這個機會便是要趕緊問,怕自己問完了,今晚就未必能睡得安穩了。

周叔雖然多年未曾回杭州,更不知道玲瓏跟樊川的關係,但是聽樊川藉著這個機會特意問了大姑娘的事,雖然隱約覺得其中藏着點什麼,但是覺得也無妨,便是回著:“大姑娘本來已經來了秦州了,後來因為其他事情,今日晌午剛又回去了長安了。”

樊川聽到了長安便是立刻明白了,緊着問:“郁兒呢?送到長安了嗎?”

周叔聽樊川說起郁兒,便是又拍了拍樊川的手說:“為難你了,讓你冒了丟自己信譽與承諾的險,特意先跑到秦州來。”

樊川哪裏敢接周叔的謝,趕緊回著說:“周叔多慮了,樊川本應該做的,怎敢推辭。”

周叔笑了笑,看着這個樊川似乎並不如他的父親——杜上人那般猖狂不羈,便是笑着回著他說:“是的,郁兒到長安了,大姑娘就是回長安接郁兒。你放心,你並沒有丟了自己的承諾,仍舊是一個無愧於心的好男子。”

樊川便是心中的那個吊在空中的重擔終於落下來了,終於不用遭受自己承諾了別人卻未曾做到的煎熬了。

周叔突然停了腳步,從懷裏拿出信來遞給了樊川說:“老頭子了,記性差了,只能記住平時常做的事情,這件事差點忘了。這是大姑娘走之前托我給你的,是大姑娘身旁那個叫玲瓏的小丫頭給你的信。看看吧。”

樊川便是一愣,未曾想玲瓏會特意寫信給他,他剛剛聽周叔的話以為自己還要等好久才能見到玲瓏,才能聽到玲瓏對他的鬧,對他的凶。

周叔斜着眼睛看着樊川,看着樊川的樣子,突然就明白了,想了想嘆了口氣還是決定要說:“樊川,你可想好了,你終究是杜家的公子,本是應該跟你一般的大家姑娘在一起的,這個玲瓏你可以想好了,即便你跟她都滿意,你的家裏人可是未必能同意。你從杜家到蘇家,本就已經遭家裏人非議了,如今如果再跟一個小丫頭好,小心你家裏人,族裏人,跟你過不去。”

樊川看了看信封上的字,的確是玲瓏的,便是先把信放在懷裏,才去回著周叔的話:“周叔,您放心,我自有打算,家裏人跟族裏人早已不認識,不在乎我跟母親了。”

周叔搖了搖頭說:“好,看樣子你李叔都已經知道這些事情了,我就不操心了,若是你走歪了,我相信你李叔,那個李老頭子拼着老命也要把你拉回來。”

樊川見周叔話里話外都有着李叔,便是問:“周叔與我李叔很熟識嗎?”

周叔點着點頭說:“應該也算熟吧,你李叔嘴裏有過我嗎?”

樊川不知道這話該怎麼回,不知道應該說有還是沒有,便是取着巧回道:“走之前,李叔千叮萬囑讓我聽周叔的安排,不要有一句的不滿。”

周叔“哼”了一聲,自語道:“這個李老頭子,還挺知道輕重的。”

樊川不知道這話是不是說給他聽得,但是周叔不再說了,他也便不再問了,他現在只想把周叔送回屋子,自己趕快會自己的屋子裏,看玲瓏給他的信。

於是,夜終於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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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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