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錦籠(二)
連着幾日,雲杳都未離開過六齣居一步。
那日莫名宿在皇帝寢宮,她只記得宴上喝多了酒,清醒過來便有幾個奴婢過來給她更衣。
自從那場病過後,她就發覺自己的記憶全成了空白,當下唯一信任的便是睜眼第一個見到的皇帝趙子頤,與其他人都不願太親近。
所以那日穿好衣服她便匆匆回了自己的六齣居,而後即使皇帝邀她一同去後花園賞花,她也不樂意去了。
對此皇帝說:“隨她去吧,她願意做什麼做什麼,願意要什麼就給她。”
常英無奈,跟六齣居管事太監說了好生照顧着,別冷着凍着,其他便由着姑娘高興。
管事奴才東子是常英一手帶起來的,辦事利索,他信得過。那之後皇帝又被一些政務纏了身,白日裏不曾來六齣居。但是晚上卻總來陪雲杳吃飯。
花了幾天時間,雲杳倒是和奴婢霜月霜花親近了些。
這日難得晴空萬里,雲杳便叫上奴婢二人要在六齣居內的一座亭子中撫琴給她們聽。
霜月扶着雲杳,“主子您大病初癒,外面還寒着呢,不如就在屋內,奴婢和霜花給您講故事可好。”
“可是故事聽了許多天了,我想出去走走。”
即便是走走她也不會出這六齣居的,雲杳眉目含愁,抿唇望着霜月。
霜花拿了一條藏青的大氅,領子上圍了一圈兔毛,看起來甚是暖和。
她替雲杳披上,道:“主子想去就去嘛,多穿些就是了。”
主僕二人一唱一和,霜月只好鬆了口。
雲杳眼神明亮了起來,抱了桐木琴便往外走。
“主子,您慢點。”
六齣居雖比不上宮裏其他娘娘妃子的寢宮大,院裏的景卻別緻的很。
那亭子也不遠,繞過一片梅園便到了。臘月里紅梅開的正盛,白雪映紅梅,的確賞心悅目。
雲杳再次呼吸到自然的空氣,身心愉悅,一路小跑到亭間。霜花將石凳擦了擦,墊了毛皮做的軟墊。
“主子可要注意些,冷了咱們就回去。”
霜月還是怕她凍着,懷裏揣了手爐,想等着主子盡興了給她暖暖。
琴聲潺潺如流水,明明是冬天卻讓人感到一絲溫暖。霜花霜月不懂音律,也覺得這聲音好聽。
正聽的舒心,突然梅園一角聽得沙沙的動靜,琴音戛然而止,霜月霜花忙看過去。
“誰在那裏!”
梅樹掩映着,雲杳她們看不真切,只見似乎是一個人,枝杈間見得雪青色的衣角。
“是我。”有人應道。
雲杳只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一時間也忘了在哪裏聽到過。
等那人出來才看清竟是之前殿上見過的六王爺趙靈均。
“見過王爺。”霜月霜花福身。
雲杳對這個王爺沒什麼好印象,便連禮也不願施了。正反皇帝允她不必在意這些個禮節。
“不知道王爺來六齣居做什麼,我這裏多是女子,若是穿出去怕有損王爺清譽。”
聽出雲杳話里的冷淡,趙靈均拍了拍衣服下擺沾上的雪漬花瓣。他才懶得來這兒呢,還不是皇兄交代。
趙靈均扯了個笑,答非所問:“這六齣居是皇兄命人新打掃出的,遠遠聞得琴音,本王還以為有梅花妖在此撫琴,沒想到是雲姑娘。”
雲杳看他嬉皮笑臉的,話也不正經,更是面色冷了三分。
趙靈均頓時打了個寒顫,“琴師好興緻,冰雪消融正是寒冷的時候,這裏也沒個遮擋……”
他一邊說著,一邊看雲杳的反應。她還是和那日慶功宴上看到的一樣,一副對誰都不在意的樣子。
想到昨日,皇兄知道他一向好些有趣的,下朝特地派常英跟他說了,要他搜羅點好玩的給琴師解悶。
他當時的表情別實在不能不驚詫,這還是那個除了國事其他完全不感興趣,對女人更是冷淡的皇兄嗎?
他的皇兄會對一個女人這麼上心嗎?
越想越好奇,再加上慶功宴上和雲杳的“過節”,他決定來好好看看。
這女人到底哪裏好了?
但是兄長交代的任務,他姑且還是好好完成的,趙靈均撇撇嘴道:“雲姑娘似乎對本王有些成見,本王稍後就走。只是這個小傢伙,我帶來了,雲姑娘可否留下它。”
末了他怕雲杳懷疑自己別有用心,又補了句:“皇兄讓我來的。”
趙靈均這麼一說,雲杳才發現他手中竟提着一個尺長的籠子,黑色棉布蒙的嚴嚴實實。
“啊,是貓,小貓!”
盒子上的黑布剛掀開一點,霜花就激動地叫了起來。霜月也是個愛貓的,忍不住往趙靈均拎着的籠子那多瞧了幾眼。
把盒子放在雲杳的琴邊,那貓似乎被搖晃醒了,喵喵直叫喚。
雲杳再不願搭理這位輕浮的王爺,此時也動搖的不成樣子,最終嘆了口氣,默默將籠子拉的近些。
似乎是剛足月的小貓,皮毛已經豐滿起來了,只是個頭還小的很。三個女人圍作一堆,喜愛極了。
雪白的小貓,脖子上有一圈略長一些的絨絨的毛,叫喚時露出尖尖的牙齒,讓雲杳的心一下子就化了。
“主子你看,居然還是異瞳。”
果真,小貓懶懶地睜開眼,一隻眼睛是黃色的,而另一隻則是晴空一般的藍。
趙靈均見三人完全被貓奪去了心思,忍不住插嘴道:“自古便有異瞳貓能通靈性的說法,在奉國可是稀有的很,買下它可廢了本王不少功夫。”
言外之意就是說他堂堂一個王爺辛辛苦苦給她送來這麼個小傢伙,怎麼著也該承個情吧。
雲杳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小聲道:“多謝王爺。”
沒想到這東西有這麼大本事,趙靈均可不知道雲杳喜歡什麼,自然也沒期待她能看在這份禮上溫和一些。
不得不說,她不冷着臉的樣子還能算的上是個美人的。
雲杳注意到他在盯着自己,不自在地道:“這貓我收下了,王爺沒別的事就請回吧。”
果然,效果只有一瞬么。
東西送到,人看來也挺高興的,趙靈均也確實該走了。
等人走遠,雲杳冷着的臉一下子像被太陽曬融了的雪,眼眸里噙着光。
“霜月霜花,我們回屋。”
把貓抱在懷裏,雲杳接過霜月遞來的手爐,墊在貓肚皮下面暖着。
霜月道:“那籠子……”
雲杳道:“丟了吧,回屋我們做個好些的窩。”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