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若水(一)

第一百零四章 若水(一)

奉歷五年,六王爺勾結前朝餘孽,於雁都帶兵謀反。奈何時不利,人不和,皇帝英勇果決,以少勝多,最終將反賊一舉拿下。

此消息一出,奉地百姓無不驚異。

“六王爺?是那個不思進取,流連於青樓楚館的六王爺趙靈均?”

“是那個放着好好皇親貴胄日子不過,娶了新婦第二天便自請帶兵邊關的六王爺?”

兩個布衣壯漢擠進人堆里,對着告示一字一句的看了好幾遍。

其中一個撓撓頭,“他不是早就死了嗎?”這到底怎麼回事。

“噓——”另一人忙打了個禁聲的手勢,“不要命啦你!什麼話都往外蹦,沒看見寫着的是反賊嘛,”

“要說咱們皇帝陛下,那真的是不可多得的明君,在位的幾年裏咱們平頭老百姓的日子可不是好過多啦。”

說話這人身量不高,卻長了個大漢一般的臉,看上去有些凶神惡煞的六王。嘴一咧,滿嘴的牙都能看清楚,又叫人瞧着有點傻氣。

此時已是來年三月了,當初朝堂上那位將計就計,設計了好一番局,把意圖謀反的人抓了個乾淨。

六王爺身為皇親貴胄,身體裏流着先皇的血脈,卻罔顧朝綱心懷不軌。因為正巧趕上過年,行刑不吉利,硬是拖到了二月底在靖陽城外行刑。

監督的是今丞相大人——馮亭章。

百姓對於這件事卻沒什麼動容,甚至有些還同情起起來這位倒霉王爺了。

“你說他也沒落個好不是,要說當一輩子閑散王爺不挺好,不愁吃不愁穿的,幹嘛想不開去造反。”

另有平陽王顧祁成,當初老王爺夥同匈奴逼宮,沒想到卻被趙子頤撿了個便宜,皇位沒坐上不說,帶着的一幫屬下弟兄被奉軍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他兒子也沒什麼好結果,在牢裏關了不到三天便受不了這個屈辱,撞牆自盡了。

主謀臨滄自然也在劫難逃,被當場亂箭射死。自此曷國便真正地不復存在了,又說陛下原先寵愛的俞夫人居然是曷國皇帝養在深閨的小公主,因為身子孱弱,從未見過人。

大漢嘖嘖兩聲,“那俞夫人聽說長得極好,陛下對其可謂是寵愛有加了,沒想到被那群賊人綁去做了人質,平白丟了性命。”

又一個高個子的男人道:“可不是,陛下為此病了一個月才見好,病好的第一件事就是追封俞夫人為明真皇后,葬於皇陵。我家婆娘聽說了,哭的眼睛通紅,直道可憐一對有情人了。”

不過這事已經過了一個月了,為何佈告三月初才下來,是因為朝廷攤上了麻煩事。

賊人定了罪,發配的發配,充軍的充軍,陛下獎罰分明。輪到功勞最大的瓊安國師了,才發現國師不見了。

早朝沒見人,陛下派人去家裏請,可哪裏除了一間空蕩蕩的宅子什麼都沒有,連小廝奴僕都沒有,找了好一陣子也找不到人。

這可急壞了各位臣子,國師之職十分重要,每年祭祀先人,占卜國運,每每出兵也要國師算上一算的。

好在國師的那群同樣仙風道骨的徒弟們還在,朝廷從弟子裏選了個出挑的,繼承瓊安的衣缽。

告示白紙黑字,百姓們圍過來也就是看個熱鬧,朝廷的事跟他們的關係可遠比不上今年春種,看過了唏噓一番,沒幾天就忘了。

誰還會記得這個倒霉鬼的六王爺,自己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當緊。

人群散的差不多的時候,那張告示就那麼孤零零貼在那裏,朝廷的印鑒紅的像血一樣。

忽的那紅上幾處變得暗了,街上的人抬頭一看,忙拿手上的簍子布巾一遮,邊跑邊喊道:“下雨了,下雨了!”

四面八方的商販們跟被捅了的螞蜂窩似的,利索的收了攤子,急匆匆回了家。

還有調皮的小孩不肯走,非要在雨里淋成一個落湯雞方才覺得新奇痛快,被爹娘一手撈着,也不管嚎啕的撕心裂肺,一併帶回家了。

唯獨一個人,黑色的便服,墨色的靴子,頭上帶着一個斗笠,一看就是街上剛買的,顏色還泛着青。

他看着那告示好一會兒,突然伸手揭了下來,折了幾下揣進了懷裏,疾步離開了。

惠州邊上一個沒什麼人的小鎮裏,有一處幽靜而隱秘的地方。走幾步便是大片的竹林,再往前走,便是石頭山。

說是石頭山,這山卻不低,只因其上多產用來築水壩時候用的巨石,才撿了個簡單名字叫做石頭山。

山腳下還有一條小溪,水不深,清清冽冽的乾淨地能看見底下的石頭。

有山有水有樹,卻沒什麼人家。

主要因為這裏是惠州邊邊,離奉都靖陽隔了不是一點點,如今這年頭,百姓安居樂業哪個不想往熱鬧的地方湊,像這種偏僻的地方,風景好也不見得有人來了。

只在竹林深處有一處人家,屋頂炊煙裊裊,正是在生火做飯。

顧俞坐在窗前,盯着外面大片大片綠油油的竹子看,雖然眼睛一眨不眨,那雙眼珠卻灰撲撲的,仔細看來竟是沒有半分色彩。

做飯的阿婆墊着布從小灶鍋里拿出碗葯來,遞給一旁幫忙的顧嵐,“快去給你家小姐喝了吧,這葯涼了更苦,入不得嘴。”

“哎,好。”顧嵐忙去接着,聞了許久這個味道,還是覺得難以接受。好像泥巴混着草根的味道,聞多了嘴巴里都覺着苦。

她剛轉個身,阿婆便叫住了她,“外屋柜子上邊,今天我去集上剛買的蜜餞,拿來煮粥的,給她捏一點去,就就嘴。”

顧嵐點點頭,急着端葯過去了。

到了顧俞的卧房門口,她深吸了一口氣,騰出手敲了幾下門,照例沒人應,便自己打開了。

“小姐,該喝葯了。”

她特意抬高了聲音,顧俞才後知後覺般動了動腦袋,仍是坐在窗邊,道:“辛苦我家阿嵐了,今天的葯苦嗎?”

不必說,定然是苦的。

就如同顧嵐每次都敲門,卻總是沒人應一樣。

自從那日雁都之變回來,她家主子不隻眼睛看不見了,耳朵也越來越不好。

得要抬高了聲音才能勉強聽見。

姜恆和顧嵐為此十分痛心,顧俞卻沒覺得有什麼,有時候看不見聽不見反而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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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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