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劍拔弩張

第一百二十五章 劍拔弩張

北地的天,高遠而深沉。

“六月火雲散,蟬聲鳴樹梢。”南宮軼看着兩旁槐樹滿樹的綠葉與白花道。

顧諳笑道:“北地不同你們南地,剛入六月,且會再涼爽幾日,等六月中旬後日頭會猛地毒辣起來。”

“所以諳諳才挑這個時候返回?”

“我不怕烈日,倒是懼冬時嚴寒。”顧諳心情很好,指着路兩旁的風景講解着。

城門處,早有官員等候着南杞太子及乾國使臣的來訪,並帶來了北芷皇帝的聖旨,將兩國使者安排至會國館東西兩館,將晤面之期定在五日後。隨旨同來的還有一道口諭:令顧諳急速入宮見聖。

今日的皇宮很肅靜,小皇帝因答錯了策題被罰抄策論十篇。

小皇帝默默地謄抄着,不時用眼角瞄着沙漏,在心裏計算着時間。海一芊端坐一旁,靜靜地翻看着書卷。

“堂姐!”小皇帝揉着酸疼的手腕,一副委屈樣。

海一芊不動如山。

“不然,我再加罰五遍,今夜一定完成。我不去看着,他們不會做槐蜜汁的,做錯了,姐姐不喝的。”

海一芊看向小皇帝,不知該從何說起,明明她才是他的“姐姐”,還有那個什麼槐蜜汁,他偷偷鼓搗了幾天,竟沒想到請她飲一杯。想到此,海一芊不由又是一笑,自己怎麼跟孩子較起勁來了呢?

正想間,有內侍來稟:顧諳求見。

小皇帝一蹦而起,早跑了出去。再進來時,海一芊看見小皇帝拉着顧諳的手,開心地甩着,一臉的歡喜。

顧諳站定,海一芊起身行禮:“掌門。”

顧諳亦回禮道:“數月不見,大師姐漂亮了。”

“掌門倒清瘦了,不過英銳之氣更盛,想來此番遊歷頗有受益。”

“看了幾座山,走了幾里路,受益不敢說,對某些事多了一些想法。”

“恭喜掌門。”

小皇帝拉着顧諳在案前坐下,顧諳看了眼海一芊案上的書卷,道:“《管子十論》?我爹的書?”

“相爺正在教授皇上此書,我便借來一觀。”

“此書是我爹畢生心血,竟肯借給師姐。”

海一芊面上一紅,道:“求了幾次方求來,因為知道相爺珍惜,故隨身而帶,想着多讀幾遍,希望能更好地解其中意。”

“我爹雖掌江湖一門,但作派卻是朝堂一脈。”顧諳笑道,又轉頭問小皇上,“有時候甚至像個老學究,好刨根問底地問你哪裏不明白,為何會不明白吧?”

小皇上點頭:“最近好多了,相爺問我的次數少了許多,問堂姐的次數多了。”

海一芊自嘲道:“是我愚笨。”

小皇上並不願意聽這些個問話,一個勁兒向外張望,看到有宮女端着托盤進來,興奮地跳起來,打斷兩人對話,道:“姐姐,這槐花是我親自採摘來的,一朵一朵細細洗過晾乾,盛在器皿里用玉杵碾出汁,和上蜜糖調製的,你嘗嘗。”

顧諳接過白釉似粉的瓷碗,隨口道了句:“喲,官窯燒出的?”

海一芊答道:“剛燒了一窯,出了幾隻,你這只是顏色品相最好的。”

“咱們這位皇上除了學識,其他方面都有些無師自通的靈性。”顧諳抿了口槐蜜汁笑道。

“我可沒有偷懶,就是罰抄也如數謄寫,不敢做假。”小皇帝辯着,又急急地追問道,“好不好喝?”

“味道很好,有槐花的清香,也有蜜糖的香甜。”

小皇帝得了誇讚,美滋滋地,回頭對海一芊道:“堂姐,你也嘗嘗。”

海一芊笑道:“托掌門的福,我也能喝上皇帝調製的甜汁。只是有些先私后公之嫌了。”

顧諳一邊翻看皇上所抄寫的策論,一邊笑道:“師姐還是愛說教。看來我若不講幾段公事,皇上今日這罰抄又會多幾章了。”

小皇帝挨在顧諳身邊,聞着她身上沾染的槐花的香味道:“不打緊,我過了子時才入睡,寅時末便起了,這些個朝務、罰抄之類對我來說都不算問題。”

“你還在長身子,怎麼能睡那麼少?”

小皇帝不以為然道:“偌大一個國家放在我手,我怎麼敢不兢兢業業?”

“天子尚如此,臣下該如何?倘只天子如此,是臣下之失。一個國家,有法有度,一切有依有據;官衙日升鼓夜落鎖,遵循的亦是法度規矩。可天子打破這個規律,你想以己身攬盡國家之事,鞠躬盡瘁?還是懷疑臣子不能成助力?如果想做一個事必躬親之人,那麼自貶做一縣之主去吧,你們海家想做帝位者大有人在;如果做臣子不能為天子為憂,是他們失責,皇帝自可以擢有能之士而用。”

“師妹!”海一芊拔高語調打斷她道,“慎言。”

顧諳厲色道:“慎言?師姐入宮做帝師是要教會皇帝收納慎言之徒嗎?如今天下已起微瀾,狂浪之期不遠矣。師姐是要皇帝關起門來做一方逍遙侯嗎?皇上在謄抄策論時,東盛的太子已經堂而皇之入了硯城城主府殺了城主,天下之爭苗頭盡現。皇上在費心調製槐蜜汁時,東盛太子已經暗助唐不慍擒了南杞太子,迫使南杞承認乾國的地位。皇上,你道東盛太子這麼做為什麼?”

小皇上沒想到顧諳剛返國,一入宮便問及政事,先是有些發懵,繼而小語道:“天下三國之勢太過穩定,他需要一個楔子楔入其中,隨便撼動一角,天下局勢瞬變。”

顧諳嚴厲的面上終是緩了神色,點頭道:“還算可教。東盛此舉你可有對策?”

小皇上禁口,沒有言語。

“如今南杞、乾國皆有使來訪,東盛之使也該在路上了。皇上,你說,東盛此行何解?接下來天下之局中,咱們北芷又該如何應對?”

小皇上坐直了身子一副受教模樣,額上開始沁出汗來。

“掌門之問對於皇上來說太過複雜難解。”海一芊語氣中略顯詰意。

顧諳揚眉道:“難道別人會因皇帝年齡小而停止侵略?會讓皇帝再讀幾本書才來對戰嗎?”

海一芊面色微變:“揠言助長亦不是長久計。”

“他從小我便這麼教他,也未見他聽不懂。”

“師妹既對教授皇上一事有心得,又何苦讓我走這一遭,做這名不副實的帝師?”海一芊反擊道。

“是師父說師姐讀史懂史,我亦覺得以史為鑒教授皇上是正道。師姐讓皇上謄抄策論我不反對,畢竟士子經邦論道,能使皇上快速掌握時下政事,具有一定前瞻性,能夠引導皇上正確判斷局勢,養成犀利練達的的敏銳,這樣才不致在危難來臨之際畏縮。可是師姐讓皇上謄抄的是什麼?”

海一芊一愣:“什麼?自是策論了,我親自篩選過的策論。”

“那麼師姐是否篩選過呈上這些策論的人?”

海一芊欠身拿起策論細細查看,一臉疑色地看向顧諳。

“現在我明白為什麼蘇淇在天女峰會如魚得水了。”

“是我疏忽了。”

“姐姐,東盛的太子很厲害嗎?”小皇帝忽問道。

顧諳撫着他的頭道:“七空大師不會空贊某人的。”

小皇帝點頭。

“你也不差。”

聽到誇獎,小皇帝眼神閃出堅定之色。

“彌故呢?”顧諳問道。

“大師去相府了。”小皇帝搶着回答道。

“進城時聽了一嘴,賀將軍回來了?”顧諳問向海一芊。

“這是太妃的意思。”

“也好。讓南宮軼見識一下第一將軍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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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師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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