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與我周旋
南宮軼帶着周身繚繞的酒氣踏進房間時,便聽見一聲高過一聲的喚聲:“南宮軼------南宮軼------”
南宮軼感覺滿天都開始帶着微微的醺醉之意,少女每一次喚聲都在迷亂撩撥着他的心。他三步並作兩步,想快些把自己送到她的面前,讓她撫摸他的心,感受他的感動。當南宮軼的頭歪靠在門上,眨着眼睛,頗為動情地找尋佳人時,他看着那隻黑色大狗擺着尾巴,昂着頭,垂涎着顧諳手裏的熟肉,眼睛裏滿是乞憐之情。
顧諳伸手輕撫着大狗,撫摸兩下后卻又故意地重拍了一下,嘟着嘴問:“南宮軼,我不好嗎?”
南宮軼看着少女嬌羞的模樣,聽着她婉轉於耳的喚聲,心裏滿足至極,不自覺地轉回頭,背靠門板上,以唇形道:“你很好,真得很好!”
屋內大狗“唔唔”了兩聲,看起來是得到了熟肉,正在歡喜地吃着。
“南宮軼?”
南宮軼剛要開口應聲,卻聽到大狗又“唔”聲。南宮軼恍悟,顧諳不知他回來,她在喚那條狗------
南宮軼倏然回身,堂皇入室,指着大狗怒問顧諳:“你喚它什麼?”
顧諳猝不及防,被嚇得一激靈,眼皮上下打了一架,抬起頭,看着從夜色中闖入南宮軼,竟沒有答話,卻揪着大狗的耳朵,吃吃笑道:“他也叫南宮軼,你看他像你嗎?”
大狗扭頭看向南宮軼,突地“汪汪”不停,挑釁之勢盛起。
“諳諳,你這是鬧的哪遭?”
顧諳鬆開手,慢慢撫着狗耳朵,問:“未來大舅子的酒宴可好?”
南宮軼有些沒有跟上顧諳的思維,頓了一下道:“無非走個過場,他如今亟需各國承認與支持,縱心裏對我有不滿也不會表現出來。”
“不滿?”顧諳聽言起身,逕自對向面宮軼,臉上凝了冷意,問道,“二聘已送至長公主府,他對你還會有什麼不滿?”
“二聘?什麼二聘?”南宮軼不解道。
顧諳呼出一口氣,南宮軼這才注意到顧諳喝了酒,疑道:“諳諳,你喝酒了?”
“允你喝的,我就喝不得?”顧諳耍着性子道。
“早知你想喝酒,我今日便不赴宴了,只陪你喝酒。”
顧諳搖頭:“宮宴最費時,倘不拉你赴宴,二聘如何能瞞着你送達?”
“二聘?諳諳你是說給唐不敏的二聘?”
顧諳眼底流過黯然:“南宮軼,恭喜你,佳偶天成。”
南宮軼心一沉:“諳諳既早知為何不先攔下?”
“南宮軼,我是你何人?為何要攔下你娶親的聘禮?”
“那也可以先劫下啊?”
“然後讓天下恥笑我的花痴,一而再地為你劫聘禮?”顧諳反問道。
“此事怪我,是我大意,沒有想到母後會隱瞞我行事。諳諳別生氣。”
“南宮軼,我有什麼權利生氣?有什麼權利指責你?沒有。你沒有錯,這場世人皆知的婚事裏我是闖入者,但有錯都在我,在我------”
南宮軼將顧諳擁入懷,安慰道:“諳諳,你沒有錯,錯在我,是我疏忽。不要難過,我來解決。”
顧諳推開南宮軼的懷抱,搖頭道:“情之一事最是傷人,這話真是不假。所以南宮軼,我不想與你再談情,你也不要再來煩我。”
南宮軼再伸手去拉顧諳,顧諳向後一撤,扭身跑了出去,南宮軼緊追而去。
室內,大狗愣着神地環看着滿屋的空蕩,不適應地吠起來。
隔壁,女姁嚇道:“破狗,入夜別叫了。”
大狗卻跑到門口,對着遠去的兩個黑點狂吠着。
女姁不悅道:“破狗,哪天宰來吃肉喝湯。”
犬吠聲倏止。
“瞧,道理有時候是講不通的。”
章兒將頭認真地埋在綉綳下查看自己下針是否正確,然後小心地摩挲着被繡的七扭八歪的怪圖案,滿意地點頭,準備繼續往下綉。
女姁看着慘不忍睹的綉面,開口道:“諳兒今晚喝了一壺四路酒,這大晚上的你不用跟着保護?”
“小姐雖不是我的對手,但行走江湖不是問題,再說這裏是唐不慍的圍苑,他會不派重兵把守?”
女姁立在章兒身後,研究着她繡的到底是枯樹枝還是爛竹子,又道:“我瞧着兩人拌了口角,你確定不用跟去勸和勸和?”
章兒抬眼笑道:“若真散了,不是正合四師您心意?”
女姁終是直言道:“章兒,你在刺繡一事上真是不會有作為了,還是作罷吧!”
章兒聽了女姁的話,不甚同意地將綉綳舉過頭頂,對着燭光又辨了辨,道:“還好吧?我覺得有些蝴蝶的模樣了。”
“章兒,去外面隨便找只死蝴蝶,我給你釘在綉綳上,保證瞧不出假的。”
章兒拒絕道:“他說想要個我親手繡的帕子。”
女姁撫額嘆道:“你想像一下手裏拿的不是繡花針,而是支暗器,看會不會好些?”
章兒反問:“四師你也懂刺繡?”
“我不懂,但我不瞎。”女姁道。
“四師您這麼無聊,不如您去看看小姐?”章兒攆人道。
女姁活動活動身子,不屑地轉身離去。身後章兒綉綳上突地活出兩隻飛舞的蛺蝶在漸現的花中靈動展翅,章兒怒起,朝女姁凌空的方向喊道:“四師,你欺負我!”
半空,有笑傳來。
圍苑某處,卻有歌聲傳來。
女姁駐足,那是顧諳的歌。
“那是個遙遠遙遠的地方,
那裏的夜晚星星特別明亮,
我就是在那遼闊的土地上,
伴隨着阿媽溫暖的歌兒成長。
是誰在呼喚我兒時的名字,
是誰還在風中靜靜遙望,
我還是站在這無邊的土地上,
告訴阿媽孩兒要去遠方。
(這是首蒙古歌——《遙遠的媽媽》)
有心事的女孩,想娘了。
女姁靜靜地立在當處,不再向前行,轉身開始向回走。
自夫人去世起,她便將顧諳看成自己的孩子,希望她活成最快樂的自己。
可是,有心事的女孩,心裏總有一個角落是不快樂的。
圍苑裏青草香濃郁,少女坐在山丘上,眼望着天,哼唱着從小的歌謠。
南宮軼聽着歌里的憂傷,擁着少女的手更緊了。
星辰在高空懸挂着,彼此無相偎,它們俯視着人間這一對。
山風打着轉,伴女姁默默前行。
“南宮軼,曾經我以為情愛與我無緣,以為某一天找個與自己名稱相當的人嫁了,或守着相師堂孤身一世,這就是我的生活,我不長久的人生。”顧諳看向南宮軼,認真道,“我看過許多人的情愛,包括我爹娘的,以為情愛最傷人,所以固執地認定自己不會嫁給愛情。白日裏我也存着不會嫁你之心,以為無論是你付與誰的聘禮,你娶了誰都與我無關。我不過是你曾喜歡過的那個人,你不過是我曾用心去待的某個人。可是,現在我不願這樣去做了。即使我不嫁你,也不願你娶別人為妻。南宮軼,這樣自私的我,你還願意接受嗎?”
南宮軼深情的眼底一片澎湃:“諳諳,此生你不嫁,我便不娶。”
(《世說新語》中云: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