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會沉睡的靈魂
三天後，卜青蓮帶着一箱瓶瓶罐罐來到別院，現在他來別院已經不是打探下毒了，而是像學子似的來求學問道。
也虧得晏夫子是個教書的，師表涵養深厚。
別院深處，晏夫子仍舊坐在涼亭里烹茶，茶意裊裊，散發陣陣清香。
卜青蓮身後背着個長盒子，裹着一層有一層布條，取下后就擱在一旁了。
晏寧看着卜青蓮又取下身前的木箱，看樣子是他行醫的木囊了，打開后是一堆的瓶瓶罐罐。
“晏夫子，昨天你做成的那葯我聞着不過是普通的安神丸，能起到讓人‘心如止水’的效果嗎？”
“那確實是普通的安神葯，若不是真情實意的愛情往往只需要一盆冷水，人只要冷靜下來什麼都灰飛煙滅了，何嘗達不到你要的‘棄情絕愛’效果。若是刻骨銘心，難分難捨……”
晏寧看着卜青蓮，他眼中的“正是如此”意味更彰顯了。
晏寧淡笑着：“若真是那樣，我那葯一半安神，另一半則是忘憂，極盡所效的安撫並剝除人的憐、愛之情，且比例按古蜀蠱葯之法調製，定會讓人變得心如鐵石。”
“哈哈，看來是鄙人見識淺陋了，待藥物起效之後，再去一窺其中精妙。不知此藥名字？”
“無名。”
“看來是晏夫子新創的，還沒來得及取名了。”
“它就叫無名。”
卜青蓮愣了愣，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在箱子裏翻了翻，抓着一個小綠瓶兒就問起了藥理歸經。
太陽快落山了，卜青蓮給晏寧續了杯茶，瞥見一旁的長盒子，幡然醒悟似的。
“晏夫子連日指教，鄙人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才好，結交的權貴里送了一把古琴，鄙人不善音律，想着借花獻佛就給晏夫子帶了過來。”
雕花木盒打開后裏頭取出長琴來，看着琴弦晏寧心裏不自覺的緊了緊，像心被尖銳的東西攥着似的，晏寧手握成拳，目光躲避着卜青蓮抱着的長琴。
“晏夫子怎麼了，鄙人想着像你這般文人雅士，應該都是喜歡操琴弄盞的……”
晏寧視線避開卜青蓮手中的琴，起身背對着解釋：“我也不知是何緣故，看着琴弦心裏一陣不適。”
卜青蓮眉眼間從疑惑轉為瞭然，進一步問道：“那晏夫子能忍受琴音嗎？”
“在東宮是聽太子姬妾演奏過，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晏夫子的記憶是不是有過缺失？”
正問着，一黑影衝過來，卜青蓮避之不及被撞倒外地，接着是人騎到他身上蠻橫地胡亂揮拳。
“壞人！壞人！”
“世子。”晏寧看着，連忙制止，將人拉了起來。
小世子披散着頭髮，白衣袍鬆鬆垮垮掛在身上，像個大孩子似的，見卜青蓮起來了，世子一把抱過琴狠狠摔在了地上：“夫子最見不得琴弦和碎瓷片，你拿這東西來安的什麼心思，壞人！”
卜青蓮看着世子一臉怒容也來了氣：“你發什麼瘋！”
“你是誰？竟然敢吼本世子？”世子四肢瘦長，身量極高，一把拽過卜青蓮手臂就要往外頭拖。走到半途突然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起來。
卜青蓮氣歸氣，還是立刻搭脈察看情況。
“是情緒起伏過大引起的心神紊亂。我先帶世子回去，晏夫子留步吧。”說完就叫侍人過來。
晏寧看着一行人匆匆而去，又看了看地上碎裂的木琴，心裏疑惑：世子怎麼會突然不識得卜青蓮了？
主院世子房裏，正子時過了一會兒，床上的人才醒來。起身牽動被褥，驚醒了撐頭打盹兒的卜青蓮。
看着床上人虛弱蒼白的臉，卜青蓮試探似的問着：“認得我嗎？”
葉臻有氣無力的睨了一眼卜青蓮：“大晚上睡我床邊作甚？”
“呵呵你還問，傍晚的時候你怎麼回事，跟老子裝瘋賣傻？還拳打腳踢的。”
“我沒有傷到她吧？”
“！！”
眼看着卜青蓮就要炸毛了，葉臻才淡然說道：“小世子可能沒有死。”
“你！”卜青蓮嚇得站了起來，盯着葉臻道，“什麼意思？今天下午的那人，不是你？”
“嗯。當時我完全沒有意識，半夢半醒似的困在這具身體裏。”
卜青蓮嚴肅的拉過凳子坐在床旁，再三地替葉臻號脈：“你覺得自己身體怎麼樣？”
“和以前一樣。”
“可我號出來的，卻是重傷垂危之象。”
兩人目光交匯，明了似的沒說話，還了房間寂靜。
半晌后，葉臻才開口道：“保他性命。”
“作為醫者，我知道該怎麼做，你先休息，我明天再觀察觀察情況。”
葉臻坐着沒動：“明天如果我沒有醒，你把她送回京城吧。”
“葉臻！”卜青蓮忽然就咬牙切齒起來，“你都快死了你還惦記着她，你在顧鎮衍一族墳前說過什麼。十八年了，如果她真的還活着，也不該是二十歲的樣子。你該慶幸，如果真的是她，多少人想殺了她，包括我，還有你自己。”一想到現今葉臻的情況卜青蓮猛地怔住。是啊，誰也難保，現在的晏寧不是當年的她！
葉臻則是閉口不言。
卜青蓮掐着自己手，青筋暴起：“你知道我最近發現了什麼嗎？兩年前你身中蠱毒，身體每況愈下卻一直找不到是她下毒的證據。可是現在我找到了！”
葉臻抬眼定定地看着卜青蓮。
“你我都無法確定晏寧是否就是當年的她，但她們都有兩個共同點。一是追隨太子，二是出自清河晏氏，也就是帝師晏咎。當年的她的身份不明，但你一定調查出她和晏氏有莫大關係。而晏寧是帝師之女的身份眾所周知。最近我試探出晏寧極擅用毒，水平更在我之上，對古蜀國巫醫蠱葯也有涉及，足以證明你的中毒與當年的她有關係。”
葉臻聽完仍舊沉默。
卜青蓮自嘲地笑了笑：“是啊，你怎麼會醒悟？即使當年她害得顧鎮衍滿門抄斬，你也僅僅是將她關在身邊。別忘了，你當年禁錮她自由十六年，依照她的個性，會原諒你嗎？她即使被囚，也用自己的命觸發了你的蠱毒。巫蠱就是如此，蠱毒都是養出來的，你關她越久蠱毒越深，她一死，你就會毒發。”
說完了，卜青蓮看着葉臻淡漠的臉，摸着一旁溫熱的茶壺倒了半盞，從袖口取出一粒丸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