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罪族之後
刀鳳漪根骨重逾九鼎九成,此外,她還是西漠瀚海數千年來,唯一一個天生劍心的魔修。
這份資質莫說南煙,便是天玄都是名列前茅的存在,能惹得天怒人怨。
一旦出世,將被無數人仰望,成為一代妖孽!
因此她被先天魔宗寄予厚望,早就被內定為未來三千年,先天魔宗頂梁支柱之一。
有着先天魔宗的庇護,有着刀家老祖宗的指導,再有堆成山海的資源仍在她身上,若無意外化神、靈台都只是起步。
說句令無數修士嫉恨的話——她就是睡着,也能睡出個靈台境。
可惜這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這一切都在她刀鳳漪沒有聽從刀家那位老祖宗的叮囑,窺探傅家傳承寶物,擅自踏足長生古鎮——出現變故!
不但與傅雲樓互生情愫,還擅自嫁這一囚籠之地,一孕傅梨、二養重瞳死胎、天生劍心破碎,最終出現難以迴轉之變數。
不但使得傅家這份本就麻煩的局面,亂成了一團麻線、剪不斷理還亂!
原本置身事外的刀家,亦有可能因此被牽連進來。
他傅家倒是不怕多這一份因果,然而這對西漠刀家而言——是禍非福。
牽涉到小鎮因果一事,就連先天魔宗最為古老的一系家族也是要極力撇清干係,不願沾染這一地雞毛的破事,更莫說刀家了!
“你可知,此鎮非善地,我傅家也不是什麼名門望族,只不過是一罪族之後。此鎮因果之亂,之棘手,一旦牽涉,就連你們那位老祖都要扯不清。你竟然不管不顧私定終身、誕下傅氏女。如今還打算入我傅家族譜?”
“你可知,一旦入我傅家族譜,你西漠刀家也將被標上罪族一系標記?”
“你可知,這——究竟意味着什麼!?”
傅崢年飄忽的目光突然凌冽。
他這老不死何曾顧慮過誰的顏面?
自己生養的崽子什麼德性他又豈會不曉得?
算計他老子?
也不瞧瞧自己幾斤幾兩!
忽站起身。
登時一腳踹了過去。
武道已至元嬰境的傅雲樓,不大不小算個人物,卻被這一踹,直接起不來只覺疼痛鑽心,一時氣息只出不進。
刀鳳漪美艷面龐慘白。
“意味着——”
意整個刀氏都將被那一股勢力盯上,繼而針對!
傅崢年蔑笑,“莫以為,你刀鳳漪有一件可以遮掩氣息的半道器,就能瞞天過海,你當老大婆娘背後那股勢力是三歲孩童?老朽之所以隱忍不發,不得不將計就計,偷天換日,你以為是為了什麼!?”
不過是為了死守住小鎮的門戶,不讓那一股勢力染指;
不過為了傅梨能成長起來。
為了有一日,能擺脫罪族後裔身份。
不至於讓一代又一代的子孫,一次次被送往那戰場上當卒子!
這才甘願避其鋒芒。
換成了三日前,與寧家那小丫頭交易前——
不論是傅雲樓、刀鳳漪,乃至他這把老骨頭,死也就死了,沒什麼大不了。
今卻不同,人不死,債不消,因果也會一直糾纏下去,難以理清。
這是他傅氏祖上累下的禍事,也是該他們還的宿果,他們早就忍了認了。
就是擔憂會累及刀鳳漪的族人無辜罷了。
“故而,三日前,我才讓你倆滾回先天魔宗,有你家那位老祖宗替你掩蓋這段因果,怕是還有一絲轉機,可你們呢?”
老人眯起眼睛瞅了刀鳳漪,繼而又是一腳踹到了傅雲樓身上。
“砰”
漢子直接被踹的癱在地上起不來。
“自作聰明!”
這一腳下去,老人火氣才似有消減,悠悠回到墨池邊盤起了腿。
“我傅家的族譜,曾經也有過輝煌鼎盛時,但那是多久以前了?三千年,還是三萬年?而今,不過是一窩被關在暗溝裏,人人喊打的老鼠,不進也罷,沒什麼了不起的!”
煙霧繚繞,世事沉浮。
刀鳳漪看了一眼被踹的無法起身的漢子,深深吸了一口氣,不再辯駁什麼。
傅崢年話已至此,若是還聽不明白,她這名頭便不符其實。
傅崢年沒繼續往下說,悠悠抬頭,瞧着自家的小孫女一步步走出小鎮,也不再與他們商量,直接就給他們做了決定,省的這對被情啊愛啊影響的沒了腦子的夫妻氣死。
劫難,劫難啊。
是他們夫妻的劫難,更是傅氏一族的劫難。
傅崢年目光晦澀,想到百餘年前的一樁恩怨,一樁未達成的交易。
他不後悔,就是苦了髮妻,苦了自己這兩個孩子了。
想到髮妻,傅崢年堅如磐石的心腸不免柔軟了兩分:
“老二婆娘,待鬼門大開、百鬼夜行時,你便離開吧,直接回天玄,若你家那位老祖宗無法替你遮掩,那你這五百年內都不要再走出瀚海魔境了。”
瀚海魔境,天玄五大聖境之一。
魔道梟首,先天魔宗大本營。
說完,他聲音頓時一冷,重重哼了一聲,才接着道:“至於老二,既然你有心要給傅梨掙一分家業?那你就收拾收拾,前往天荒!”
傅雲樓痛的沒法兒說話,卻忍不住嗚咽,顯然不服氣。
[他跟自家婆娘才好了幾年?竟然要分開五百年!?]
漢子哭了。
傅崢年沒好氣,又狠狠補了一腳,直接將漢子踹到了書肆後面的院子裏:
“沒出息的玩意兒!”
刀鳳漪心中跟刀剜似的。
她何曾捨得?
然觀傅崢年一臉火氣,她不由一凜,凶名在外的傅二婆娘恭恭敬敬地跪着——這可是她私嫁進傅家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見傅崢年!
她這輩子,也就跪過兩個人,一個是刀家老祖、另一個便是眼前老人。
五百年的時間,長倒是不長,可想到她那漢子資質極差,三鼎根骨,若非專修武道,怕是走不到這一步,且往後,每一次進階都更為困難。
更莫說,武道除開寸步難行外,壽元更是遠遠遜於道修了。
不由寒顫:“若是死在天荒如何是好?!”
“傅前輩……難道就沒有了其他辦法了嗎?”刀鳳漪壓着匪氣,一臉恭敬地瞅着傅崢年。
老人看都沒看她,嗤笑道:
“你若不怕給刀家帶來禍端,大可一試——”
一副看好戲的神色。
刀家或許在西漠,在天玄算是大家族。
然與天荒禁區真正傳承數十萬年的家族相比——不過勉強登上枱面。
一個入道尊者,強則強矣,終究也只得一人!
真正的底蘊,是不足的。
真磕上,無異於螳臂當車。
刀鳳漪艷俗的面孔頓時一沉。
她看着那一步步走向小鎮外的小孩,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大聲希音。
這一刻就連蜷縮在地的漢子都聽不到,也看不懂自己嬌妻所道為何,只旋即聽到自己的老父親呵呵一笑,道:
“你來長生鎮是為了我傅家傳承之物,可你有沒有調查過,我傅氏的由來?又為何被放逐在這一塊泥潭裏無法翻身?”
刀鳳漪心口一寒,看向鏡像中的傅梨,滿是震驚。
*
夜風簌簌,天空還低沉着,時而有閃電隱沒在天際最邊緣。
空氣浮動着濕潤的水汽,蛾蟲在低空盤旋,腳下泥地,螻蟻具遷。
這些徵兆無不意味着——
山雨欲來。
傅梨正朝着小鎮之外走去。
同一時間,東九曲黃家。
少年黃俞安從祖宅走出,踩着泥濘的路,恰好走在傅梨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