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緣起
你可有耐心,去聽一個故事?聽一個算不上美好,算不上有趣,也算不上什麼悲傷的故事。若有一日,你有閑暇,恰好時人說起,那麼就去聽聽,全當做打發一段時間……
“有件事,我一直想問問你,今日我問了你,你替我解了這疑惑可好?年少時,你送了我一樣東西,一個白面狐狸面具,那是你有心要給我,還是無意為之?”
他說“只是無意……”
…………
能到南瞻,說起來也是我得了便宜,儘管我沒想撿這個便宜。
我並非真正的北邱公主,阿爹雖是北邱王室的王爺,卻早早的戰死沙場,我阿娘因此殉了情,臨終之際將我託付給了當時還是我阿爹的副將拓拔纂。所以,我只是個敗落了的郡主,能作為送去南瞻的“吉祥物”確實是撿了便宜。
北邱好戰,卻不善戰,屬於有勇無謀的一類。與九州霸主南瞻耗戰了多年,雖一直處於下方,卻是越挫越勇,始終不肯低頭。
說實話,北邱國確實是個不安分的國家。君王窮兵黷武,國人爭強好勝,上下百姓‘眾志成城’,莫不想揮師南下打到南瞻的國都去,成了這新一任的九洲霸主。利欲熏心,國土爭奪,在任何地方都會上演,縱使已為北部強者,仍舊野心難填。棋逢對手,遇到勁敵南瞻雖是屢戰屢敗,北邱歷任君主也從未將此理想放下。
直到五年前,北邱和南瞻在燕山又打了一仗,不知是命中注定還是確實實力不濟,這場戰事以北邱落敗為終。彼時北邱天下初定,成了北部之主,正是如日中天之際,猛地吃了這場敗戰,士氣大損,怎生忍得,遂又和南瞻展開殊死較量,接二連三挑起戰爭。然,幾次戰事下來,北邱竟是一絲一毫的便宜都沒能佔着,又因國之士卒疲於征戰,南瞻加大攻打力度,北邱傾國而出的二十五萬大軍幾乎全部陣亡。
這場由北邱國王者招惹出來的禍事,終究讓北邱全國百姓嘗到苦果。
為了休止戰火,平息這場惡患,現任北邱王賀格采聽大臣建議,以北邱宗室之女嫁往南瞻,兩國聯姻。但南瞻諸臣也不傻,處於上方的強者怎會願意退步,仍就加大力度反打北邱,在此猛力炮轟下,北邱差不多失去近一半城池。打到最後,本以為北邱就會這樣消亡,卻又突然絕處逢生。起初並不樂意接受議和的南瞻打到最後竟鬆了口,願與北邱化干戈為玉帛,接受聯姻舉措。
其實,南瞻願意退步休止干戈,也不足為奇。打仗打錢,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南瞻國庫虧空得厲害,國中百姓嗷嗷待哺。恰此時,兩國之間的楚國卻日益強大起來,對南瞻九州霸主之位也是蠢蠢欲動,若是逼急了,北邱同楚國結盟或者直接附庸,到那時,南瞻定然抵禦吃力。雖說眼下北邱已經掀不起風浪,但若楚北聯手便不可小覷了。與其損去更大利益,倒不如退而求其次,答應與北邱休戰。
不過可笑的是,北邱同南瞻休戰,口口聲聲說要和親,可到了節骨眼才反應過來,本國哪有和親公主。
自來和親都該由宗氏的貴女去,但因現任北邱之主並無公主擔此重任。無奈,只得舉行祭古神占天卜,在一眾貴族後裔中挑選適合之人,就是身為遺孤的我也能享受此‘殊榮’。
消息放出時,我心放得寬,料定這場好戲與自己無緣,也就沒太在意,照樣該吃吃,該喝喝,日子過得甚是瀟洒。哪曾想,世事就是如此玄妙,祭神占卜三十七個女孩里,偏抽到了年齡最小的我。命運有時候真的很好笑,別人求之不得的東西,卻往往被那些避之不及拚命想要躲避的人得到。
我來這南瞻,雖是“天神授意”,卻還是無端端受了嫉妒帶來的利箭。自從那日宣佈由我出任和親,族裏的貴女們就炸了鍋,一片異聲響起,都說我一個孤女哪裏配得起潑天的恩寵,明裡暗裏的沒少給我使絆子。我苦笑,一個苦差事,竟還有人上趕子去爭奪。我本就不屑,但看拓拔纂身為臣子難做,便也只得咬牙應承下來。
可臨行前,南瞻卻突然改變了主意或者說更改了方針。和親還是要和的,只不過時間要往後拖一拖。說辭上,是指我不滿十六,還不到南瞻婚配年齡,而南瞻王室種也無適婚男子,故推遲了兩國聯姻日子,北邱公主先到南瞻住着,待過了及?禮,才在南瞻皇族中為我挑選合適人選完婚。這話聽着雖有些荒謬,不符合和親程序,但規矩是戰勝國定的,話語權也在人家手裏,北邱作為戰敗國自然沒有反對的權力,就是半點不悅也是不敢表現出來的。如此一來,這和親差事,竟變相成了做人質,那些原本上趕子爭取名額的貴女們,瞬間倒變態度,從開始的嫉妒,到最後的暗自慶幸,對我也平端生出幾分同情。
由此這麼定着,我便千里迢迢來了。
南瞻的都城設在朔方廣地,是為建康。建康城天圓地方,萬物靈長所棲之地,初來那日我才知道,原來九州之內還有如此繁華之地。物寶天華王氣蒸蔚,這裏連城門也與他處不同,格外的巍峨堅實。街上來往行人絡繹不絕,各地人士齊聚一城,南來北往,行商走市,無論是名人俠客兒,還是那販夫走卒,來之不拒,好不熱鬧。
北邱雖也是大國,只恨地域不佳,偏北荒涼,領土大都是草原荒漠,像這樣的熱鬧市面不是沒有,而是沒有這種繁榮味道。南瞻江流眾多,湖泊無數,水鄉潤澤出來的人也是不同於他處。
坐在平穩的車裏,我好奇的把頭探出車外,仔仔細細的打量這外界的一切。“都說南方女兒美,男兒俊,一路走來也沒瞧見幾個順眼的。我看啊,多半也是唬人的。”
朵步坐在我的側面,含笑的看着我,提醒道:“這一路上你都坐在車裏,咱們隊伍龐大,停留不便。你鮮少有機會出去走走,這才見了幾個人就下定論,為時尚早。”
我吐了吐舌頭,嬌笑出聲:“等我們安頓穩當,我就好好出去轉轉放鬆放鬆。順便去逮幾個美公子,仔細瞧瞧,好好欣賞一番。”
朵步嗔道:“真是個色胚子!”
我憨憨一笑。
我與朵步一起長大,亦仆亦友,說話從無遮攔。朵步自來穩重得體,談吐拿捏都有度,事事由她主張從無錯處。唯一缺點就是她話少性子冷。我在她面前,總是顯得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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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掀開帘子,瞧着車外,頓感迷惘無措。離開北邱,到了南瞻一切都得重新開始,不知境遇,不知前途如何,唯一清楚的就是我們不是來做客的,自然得事事小心,步步計算。而我一向喜自由,厭惡拘束,往後的棘手的事怕是只會多不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