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薩瓦敕王國
在萊佩濂世界流離了一千多年,流光人一直都在等待着重返故土的那一天。魔野離開森林之後,他們便開始為啟程做準備了。幸好逗留在西大陸的流光人幾乎都是西爾文形態,而且較為集中,不像身在東大陸的族人那樣分散各地,所以不用四處尋找。
但唯一棘手的是,不久之前,也就是祭典活動當日,大概是在白天的時候,有幾位巡邏的族人不小心落入了薩瓦敕人設在森林邊緣的陷阱,很可能被直接帶去了薩瓦敕王國的都城——索礱,待到西爾文人發覺人數有異時,祭典已經快要開始了。而且,薩瓦敕人是乘船沿水路返回索礱的,所以即便他們想追也來不及了。其實,祭司原本是打算祭典活動一結束就立即動身去索礱營救的,但由於魔野和孩子的突然出現,才耽擱了些時日。說來也奇怪,此前的幾十年間,薩瓦敕人一直都是光明正大地前來挑戰,沒有設過陷阱或使用什麼卑鄙的手段,因而西爾文人也不曾設防。但不知為何,這次竟會突然一反常態,實在令人費解。
流光族雖然有十二種形態各異的群體,但總人數卻不多。西爾文人僅有一萬左右,而薩瓦敕人的數量大約是兩百萬。自古以來,薩瓦敕人都被稱為戰鬥民族,比起東大陸的萊佩濂人,他們擁有更強壯的體魄和更旺盛的戰鬥力。所以,流光人即便再強大,一旦被好戰的薩瓦敕人纏住,想要及時脫身也不容易。
西爾文祭司並不想與薩瓦敕人開戰,尤其是在即將返回故土之際,因為大規模的戰爭一旦爆發,就難免會拖延他們啟程的時間。守護族人的安全是身為祭司的責任,為了速戰速決,避免正面衝突引發不必要的戰爭,他決定悄悄潛入薩瓦敕王國的都城索礱,親自去救回那幾個被困的族人。但考慮到也許會突然陷入分身乏術的境地,因而又多帶了一個人。這次營救只能成功,不能有絲毫閃失,現在任何拖延對流光族來說都是很不利的。
千年以來,由於萊佩濂人不斷地破壞環境,導致適於流光人棲息的地方越來越少,即使他們的強大足以輕易地讓萊佩濂人滅絕,也足以再創造出更適於他們生存的自然環境。但是,這樣做的話就違背了流光人的生存法則,而且他們本身並沒有佔領意識,唯一的念頭便是重返故土。所以,一千多年已經是在這個世界生存的極限了,再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揮霍。
來到西大陸已有四十六年,但西爾文人還是首次真正深入薩瓦敕王國的腹地,尤其是祭司。因為,流光族祭司通常不會輕易離開自己的族人,他們肩負着守護族人的重任,除非遇到不得已的情況。事實上,無論在東大陸還是西大陸,流光人都不曾主動發起過任何一場戰爭,如非必要,他們也絕不會輕易靠近原住族群的聚居地。
薩瓦敕王國的都城——索礱,位於西大陸東海岸中部地區,薩瓦敕王國百分之八十的人口生活在這片區域。早在一千多年前,也就是古代的斐氻探險家們發現西大陸之前,這裏還沒有出現過任何萊佩濂人的足跡,當時統治着西大陸的是各類數量龐大的巨型猛獸。
薩瓦敕人起源於東大陸的北方地區,是萊佩濂世界原住民中的一個游牧狩獵民族,早期他們未曾建立過自己的國家。薩瓦敕人身強力壯、驍勇善戰,是個名符其實的戰鬥民族。棲息在東大陸的時候,這個民族的人口其實也不多,頂峰時期只有十萬左右。由於一直過着游牧狩獵的生活,自古以來,雌性和雄性一樣,都從事着捕獵與戰爭的活動,因而不能像定居的農耕民族萊佩濂人那樣不斷地繁育人口,但他們的整體戰鬥力卻不容小覷。
在萊佩濂大曆第1年至11年期間,古希爾王弋萬·蘇卡蘭納曾經藉助過這個彪悍的北方戰鬥民族的力量,幫他統一東大陸,並許諾了薩瓦敕人許多好處。於是,注重利益卻心無城府的薩瓦敕人,便跟着希爾王南征北戰了整整十一年。然而,到了後期,也就是希爾王的軍隊越來越龐大、權力越來越集中、東大陸即將完全統一的最後階段,薩瓦敕人的作用對他來說就顯得可有可無了。因此,希爾王就更加不將薩瓦敕人放在眼裏了,甚至遲遲沒有兌現自己的承諾。
單純率直的薩瓦敕人,第一次嘗到了背叛的滋味,忍無可忍,卻又沒有足夠的力量與希爾王抗衡,於是在憤怒之中果斷地與希爾王分道揚鑣,併發誓從此不再為萊佩濂人賣命。經歷十一年的爭戰之後,東大陸當時的薩瓦敕人僅剩下八萬左右,根本沒有可能從已經坐擁百萬軍隊的希爾王手中討到任何好處。
幸運的是,在統一戰爭的後期,希爾王正忙着想辦法對付南方最後一個大國明古,暫時忽略了薩瓦敕人。而南方的航海民族斐氻人,又恰好在那段非常的歷史時期,發現了西大陸的存在。可惜他們的喜悅之聲還未傳遍東大陸,熊熊的戰火就已經燒到了家門口。於是,為了拯救家園而被希爾王騙去東海的斐氻人,就那樣失去了佔有西大陸的先機。
“簡單粗暴”這幾個字,最適於形容薩瓦敕人的性情。他們確實沒有什麼深沉的心機,但這並不意味着愚笨,其實他們只是過於率性,不太擅長耍陰謀罷了。薩瓦敕人當然也明白,等希爾王完全統一東大陸之後,肯定不會簡單地放過他們。
事實也是如此,希爾王原本是打算把薩瓦敕人留到戰爭結束之後再處理掉的。畢竟,將這個人口不多、戰鬥力卻不容小覷的桀驁不馴的民族,留到和平時期的話,對於他的新帝國來說可能會是個禍害。除非希爾王繼續給予他們好處,不斷滿足他們的要求,並耐心地將他們同化。但是,戰後大權在握的希爾王,顯然不願意在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的薩瓦敕人身上,再投入更多的時間和財物了,比起耗費精力馴服並同化這支彪悍的民族,不如乾脆全部抹殺掉來得省心。
然而,希爾王還是低估了薩瓦敕人的行動力,以及他們誓死也不俯首稱臣的決心。既然得不到應得的好處與平等地位,又鬥不過希爾王,那就只能選擇逃離了。北方的薩瓦敕人和南方的斐氻人原本毫無交集,從未正面打過交道,但急於奔命的薩瓦敕人,卻在無意中獲知了斐氻人發現西大陸存在的這一消息。其實,對於一個不善航海的游牧狩獵民族而言,冒險在海洋上漫無目的地漂流,無異於是去送命。但薩瓦敕人也有自己的驕傲,他們寧願犧牲在尋求生機的道路上,也不願對背信棄義的萊佩濂人俯首稱臣。
於是,就在希爾王忙着重整東大陸的格局,疲於應付最後一個頑強的明古國,而斐氻族強壯的探險家們又為了拯救家園、遠航去了東海的這段重要的歷史時期,薩瓦敕人趁亂奪走了斐氻人泊在南方港口的一些船隻,冒險橫渡西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東大陸。
八萬左右的薩瓦敕人,帶着他們的騎獸——獵獁,硬是塞進了三十多艘大小不等的舊船上,擁擠不堪,饑寒交迫。在暴風雨和疾病的肆虐中,毫無航海經驗的薩瓦敕人經歷了難以言喻的艱辛,終於在一年多之後,大概是萊佩濂大曆13至14年間,幸運地被海浪送到了西大陸的東海岸。出發時大約有八萬人,但在登陸時卻只剩下了一萬多。
雖然遠離了東大陸的戰火,但並不意味着薩瓦敕人從此就可以在西大陸安享太平了。由於當時的西大陸被各種數量龐大的巨型猛獸統治着,薩瓦敕人若想在西大陸安居,首先就必須和那些比希爾王的軍隊還要兇殘得多的猛獸鬥爭,並從它們口下奪得生機。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西大陸的猛獸並不像東大陸的萊佩濂人那樣詭計多端,只要和它們堂堂正正地較量,便不會丟了“戰鬥民族”這個彪悍的稱號。
薩瓦敕人在西大陸一邊與各種猛獸搏鬥,一邊繁衍生息,為了共同抵禦猛獸而開始了定居的生活,耗費了近千年的時間,才終於征服了西大陸,建立起了屬於自己的第一個國家——薩瓦敕王國,並將整個民族的人口數量提升到了如今的兩百萬左右。當然,這個數目和東大陸的萊佩濂人相比,仍是不值一提。但由於薩瓦敕人勇猛好鬥、死亡率較高,再加上相對落後的醫療技術,因此人口增長率一直都很低。而東大陸則不同,萊佩濂人自古生活在肥沃的中央地區,早已發展成了農耕社會,富餘的糧食養育了許多野心勃勃的政治家和其他各方面人才,醫療技術也獲得了飛躍性的發展,再加上為了提高競爭力而有意識地繁育人口等因素,使東大陸的人口增長率常年居高不下。
待到西大陸的各類巨型猛獸幾乎快要滅絕,讓好戰的薩瓦敕人開始感到有些閑得發慌的時候,終於在四十六年前,也就是萊佩濂大曆1307年的時候,迎來了西大陸的第一批異族人。
那群體型高大、戰鬥力超強的異族人,很快就激起了薩瓦敕人好戰的血性。於是,在征服了巨型猛獸之後,薩瓦敕人又開始試圖征服異族人。但遺憾的是,異族人顯然沒有猛獸那麼容易攻克。這四十六年間,經歷了數十場戰事,但薩瓦敕人從未真正贏過一回。從表面的交戰情況看來,雙方似乎實力相當,但每當薩瓦敕人以為自己快要得勝之時,最後卻總是毫無例外地敗興而歸。簡而言之,就是雖然未曾大敗,但也從未獲勝。
這種不痛不癢的戰鬥,令薩瓦敕人耿耿於懷,尤其是在異族人奪下了西爾文尼亞森林之後,更是嚴重地打擊了這個戰鬥民族的自信。由於不甘落敗,薩瓦敕人挑戰的次數越來越頻繁,非要分出個勝負不可。反觀異族人,卻始終從容應對,薩瓦敕人鬧得凶的時候,便出來勉強應付一下,有時候甚至都懶得理他們,任由他們在森林外獨自叫戰,簡直就像是在逗小孩兒。或許,這才是導致薩瓦敕人愈加不甘、鍥而不捨地前去挑戰的主要原因吧。
萊佩濂世界最早的文明,起源於東大陸的中央地區,是中央地區的萊佩濂人創造了這個世界當前通用的語言、文字和紀年法,尤其是在古希爾王統一東大陸之後。當時逃亡到西大陸的薩瓦敕人,至今仍然沿用着相同的語言文字和紀年法。
從古希爾王弋萬·蘇卡蘭納登基的第一年算起,統一的紀年已經沿用了一千三百五十三年。如今,萊佩濂語在東大陸已經發生了不少變化,主要體現在某些讀音與新增的詞彙上。然而,在西大陸,薩瓦敕人卻依舊沿用着一千多年前的古萊佩濂語,除了新增的少量詞彙以外,讀音和口音跟一千多年前比起來幾乎沒有什麼變化,因為他們的生活方式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在萊佩濂語中,“薩瓦敕”意為:粗魯的,野蠻的,未開化的意思。在古時候,這其實是東大陸中央地區的萊佩濂人,對北方游牧狩獵民族薩瓦敕人的蔑稱,甚至在各類歷史文獻中皆是如此稱謂。這並不奇怪,因為萊佩濂人慣於傲慢地把其他生物都當成低等生命、劣等民族。雖說古代的薩瓦敕人也曾經有過自己的語言,但卻從未創造過自己的文字,因而早期的薩瓦敕人大多不會識文斷字,對於這個蔑稱自然也沒有什麼異議。
後來,由於希爾王在征戰的過程中,漸漸同化了許多少數民族,並逐步統一了東大陸的語言文字。故而,跟隨希爾王南征北戰十一年的薩瓦敕人,也獲得機會接受了各種知識的熏陶,普遍都學會了通用的萊佩濂語,並開始修起了自己的史書,但也因此導致了古薩瓦敕語的逐漸失傳。那時,他們才終於明白到“薩瓦敕”這個詞的真正含義。不過,粗心豁達的薩瓦敕人並不計較這些,只是一笑置之。於他們而言,只要跟那些道貌岸然的萊佩濂人有所區別,便不覺得難以接受了。於是,這個含有貶義的詞語,便一直作為他們的族稱而沿用至今。
從西爾文尼亞森林到薩瓦敕王國的都城索礱的距離,相當於從臨波城到西爾文尼亞森林的三倍路程。薩瓦敕人若是從索礱走陸路去西爾文尼亞森林的話,需要耗費三十天左右的時間,乘船沿着海岸線南下則要快得多。但以流光人的速度,走陸路去索礱城最多只需十天左右,甚至還能更快。
要知道,大約有百分之八十的薩瓦敕人,都在索礱城及其周邊活動。體型高大於薩瓦敕人兩三倍的流光人,若是突然出現在城區附近是相當醒目的,很可能還未抵達索礱城的中心地帶,消息就已經傳遍整個都城了。所以,這次的營救行動需要冒極大的風險,這也正是西爾文祭司必須親自前來的原因。
西流和西洛是這一千多年以來,僅有的兩個在萊佩濂世界出生的流光族西爾文人。以萊佩濂世界的時間來計算的話,他們大約都有百歲了,但對於流光人來說,仍是非常年輕的。西流曾經獨自將一支百人左右的薩瓦敕偵察隊,從西爾文尼亞森林邊緣一直擊退至索礱城外,並藉機在索礱城周圍探伺過了一番,對這一帶的地理環境較為熟悉,所以這次祭司才會帶他同行。
索礱城四周的地勢都比較平坦,沒有多少樹林和山丘可供他們隱藏蹤跡。西爾文祭司和西流正站在索礱城郊外,此時太陽即將下山,但天色依然晴朗,夜幕遲遲沒有降臨,漸盈的初月在藍空的襯托下顯得異常皎潔。
“祭司,我們要繼續前行嗎?”西流問道,畢竟時間緊迫。
“不,等入夜之後再進城。”
現在,他們所落腳的地方是一片稀疏的小樹林,只有區區十幾棵小樹在迎風搖擺。儘管稱為樹林都有些勉強,但這已經是天黑之前可供他們藏身的最後一道屏障了。這裏和真正的城區還有一段距離,前方是一片廣闊的草地,再也沒有什麼能夠遮掩得住他們高大的身軀了。
雖說無論白天還是夜晚,流光人都同樣醒目,但畢竟天黑之後,在戶外活動的薩瓦敕人相對會少許多。這樣一來,入城后即便他們只能勉強依靠一些建築物來遮擋身影,也比直接暴露在眾目睽睽的青天白日之下要好得多。流光人就算再強大,若是被數量遠遠超過他們的薩瓦敕人圍攻,也需要耗費許多時間去周旋,但現在時間卻是最寶貴的。安全救出那幾個被困的族人,才是此行最重要的目的,被發現得越晚,營救和逃離的時間就越充足。
索礱城四周廣闊的草地全是薩瓦敕人的牧場。這個游牧狩獵民族以畜肉為主食,雖說如今統治着整個西大陸,定居於索礱城千年之久,但喜歡被牧場包圍的習性依舊沒有改變。
望着空曠的郊外,西流不禁遺憾地嘆道:“薩瓦敕人把索礱城周邊的林木都砍光了。”
“薩瓦敕人不在乎森林,因為他們的牲畜只吃草,他們以為沒有了樹林,草地就能變得更加廣闊繁茂……”祭司一如既往地淡然,很難從語氣中捕捉到他的情感波動。
除去薩瓦敕人極少踏足的地方——北方寒冷的山地、西部的沙漠和南方的濕地以外,西大陸如今的森林覆蓋量可謂是越來越稀薄了,在大量薩瓦敕人聚居的索礱城尤為明顯,他們對待森林的方式是如此的粗暴,視野之內幾乎都變成了草地。但這片可憐的草地,並沒有展現出它原本應有的蒼翠與繁茂,反而逐漸稀疏枯黃了。
一千多年前,初次登上西大陸的薩瓦敕人,為了生存而不得不與許多巨型猛獸搏鬥,並將它們逐步消滅,再加上過度的狩獵,使許多大中型野獸的數量急劇縮減。不知耗費了幾百萬年才演化而成的豐富物種,不消幾百年就被薩瓦敕人給吃到滅絕了。後來,由於以肉類為主食的薩瓦敕人數量逐年增長了起來,為了滿足這麼多人的口腹之慾,他們不斷地砍伐森林、開闢牧場,甚至為了促進新草的生長而放火燒林,再次導致許多失去棲身之地的野生飛禽走獸遭到了滅絕。所以,在如今的西大陸,數量最多的動物恐怕就是薩瓦敕人的牲畜了。這些數量龐大的牲畜的存在,需要消耗更多的草料,以及大量的淡水資源。然而,薩瓦敕人卻還沒有意識到,失去了森林的屏障和水源的滋潤,草地遲早都是會變成荒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