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玉盈
梅園深處的某株梅樹旁有隻珍獸，正趴在樹下，閉着眼，享受着風雨前最後的陽光。它一動不動，任由那些鳥落在它的身上，啄食那些藏在銀色毛髮下的小蟲。
秋日的晨風帶來微涼的感覺，讓人倍覺清爽，精神也為之一振，但對這隻珍獸而言，這卻是最舒適的搖籃曲，於是它睡著了。
梅園深處的微風忽然微變，吹落了一片花瓣，不知是那兩名少年的劍意產生的異象，還是自然之意，
那片花瓣隨微風緩緩飄落，在空中形成道優雅的軌跡，
然後落在珍獸的鼻子上，
痒痒的，
於是它醒了過來，打了個噴嚏，驚走身上飛鳥的同時，還吹飛了一隻恰巧路過的蝶。
它向四周看看了，確認每到吃飯的時間，便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那隻蝴蝶在半空中翻了幾個圈，然後才下意識的煽動翅膀，順勢落在身後一根樹枝上，久久不動——似乎還有些緩不過神來。
……
……
同樣沒緩過神來的，還有比劍場地周圍的人們，
場間僅有少數弟子和那些修行強者們，看清了玄清方才的那一劍。
玄清的倚崖寺真劍被梁九夜撥開之後，藉著對方的劍勢，以自己為中心，讓木劍順勢繞身體一周，最終從左臂的腋下穿過，然後停在梁九夜的胸前。
姿勢十分怪異，但過程無比流暢，沒有一絲滯意，可謂渾然天成，給人種理所當然的感覺，彷彿木劍被撥開之後便理應會出現這一幕。
自然，
流暢，
彷彿隨波逐流，卻仍然到達彼岸的方舟；
就像花開而葉落，隨風飄搖的枯葉。
劍鞘是推動方舟的波瀾，也是吹落枯葉的微風，而方舟逐流的方向，以及枯葉落下的軌跡，卻是玄清想要的結果。
木劍順着劍鞘的劍勢，卻能收穫自己想要的成效，這與那本著名經卷中提到的佛語不謀而合。
直到此時，大家才終於見到了玄清真正想要印證的劍法。
眾人微驚無語。
倚崖寺不愧是人類世界第一大禪宗，劍法竟這般切合自然與佛理。
梁九夜的劍法是“借力”，
而玄清的劍法，是“順勢”。
就像那隻被噴嚏吹飛的蝴蝶，順勢落到了枝頭。他的劍法實在太順，順的太自然，於是讓人覺得有些不自然。
劍鞘從撥開木劍到落至他的肩頭，才用了多少時間？
可木劍繞身體一周卻仍能趕上！
風小寒心中的影子不斷起舞，推衍着這一劍的真義，越是推衍，便越感神奇。
這種劍法確實少見，但大千世間劍法無數，他在藏書閣里看了不知多少劍譜，其中以“順勢”為精要所在的劍法也並非沒有，可在這條路上能走到極致的，憑他所見，唯此劍而已。
“這是什麼劍？”
梁九夜沉默了很久，然後問出了那句所有人都想問的問題，
場間十分安靜，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問題的答案。
玄清平靜的說道：“這是我寺慧靈大師在蠻荒域，觀玉盈峰時有感而創，所以叫它玉盈劍。”
玉盈峰是蠻荒域深處的一座峰，
那裏山高水長，不為四季所動，放眼望去一片碧綠之景，故名玉盈。
玉盈峰的山麓間不知沉睡着多少強大妖獸，是十分兇險、卻也極為神奇的地方。
所謂滴水石穿，蠻荒域的強風裹挾砂石顆粒，歷經萬年吹打，即使再高聳的山峰也會被削去許多，未來註定會泯滅於塵埃中。
但慧靈大師到玉盈峰前卻發現，那些風與沙來到峰前時，不論以什麼角度，皆不會被山體截在山麓間，而是會隨着山體順勢分向兩側，繞峰而過，如此才有了萬年不變的玉盈峰。
他在玉盈峰前靜坐一年一月零五天，悟出“順勢”真義，創下此劍，便以玉盈為名。
玉盈劍的神奇與威力，玄清僅只掌握了冰山一角，憑他還未能揭露此劍法的全貌，
但場間那些強者們都已看出，玉盈劍中包含的真理甚至已經隱隱觸及大道的領域，那是凌霄境之上才有資格看到的風景。
當他們看清這點，並想起玉盈峰在蠻荒域的地理位置后，不禁同時心想：難道慧靈大師已經站到了那道門檻上？
眾人驚訝過玉盈劍法的神奇后，心中又升起了另一個問題，
“那你呢，又是什麼劍？”玄清看着對方問道。
在玉盈劍法之前，梁九夜也用了一式劍法，撥開了淵渟岳峙的木劍。
雖被對方借勢，但其精妙之處有目共睹，如果不是對方學過玉盈劍，那麼此刻梁九夜便已經贏了。
玄清的臨陣反擊雖然驚艷，但真正取得優勢、並將局勢推進到足以決定勝負的關鍵一刻的，是梁九夜。
諸宗弟子捫心自問，當時的情況下，自己絕對做不到更好。
場間部分弟子隱約想起了長青會時他似乎對風小寒用過類似的劍法，但沒有任何效果，便也沒有記得太清楚，直到剛才又見。
眾人很清楚，這一劍的品階絕不在玉盈劍之下。
梁九夜平靜的說道：“這是我宗的太極劍，可以叫它仁炎太極劍。”
為了避免誤會，他在“太極”前加了自家宗派的名字，用以區分。
許諾聽到這個名字，忽然說道：“怪不得，總感覺哪裏很熟，但又很不一樣。”
說起太極劍而不加前綴的，只有義興鎮的許氏太極劍法，二者劍勢與劍路雖有諸多不同，但其中真義頗為相近，所以她才會覺得很熟悉。
仁炎宗地處北方，與寒川極近，山門所在之地也與草原接壤，同寒山門和草原共同擔負著守衛寒山邊界的重任。
作為北方大宗，其劍法與法門通常以直接和霸道為主，仁炎真劍更是侵略如火，像梁九夜那般劍如靈蛇的法門本就少見，
而這樣的宗門居然創出了太極劍，品階又如此之高，實是令人驚奇。
崔魏銘笑着說道：“想不到今日第一場就能見到如此精彩的劍法，等你們上去時，找機會也露幾手玄黃劍，不能只有他們出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