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僅此一次
大婚之期定於三日後的吉時,夏懷瑾來一趟自然不能走空,受皇命與西州郡王交流郡屬政事,三日怕是片刻不得閑。
瑆公主是出嫁前靜守深閨,安容華豈能閑在王府,便按照計劃找上了韓旻。
“韓兄,有空嗎?”
二人在落葉亭稍坐,茶水點心也奉上。
“明明是弟弟成親,卻是你這個做哥哥的忙裏又忙外,忙前又忙后。”
“既為兄長,便是責任。”
責任一詞,如此沉重,正如韓玥所言,韓旻一生都將持守世子的責任,受其束縛不得自由。如此相比,還不如韓玥一個二公子,自由自在,活得自在。
安容華豈非如此,安侯府嫡長女的身份也是沉重重擔,加之背負一重重責任,最終走到太后的高處不勝寒。
但慶幸如今,安容華已經卸下一切重擔一身輕鬆。她不可能改變韓旻的一生,但卻希望相識一場,帶他放肆一回。
“韓兄,你今日陪我出去玩吧,忘了你自己是西州郡王世子的身份,只是韓旻,陪着我這位遠道而來的朋友,游一趟郡城。”安容華笑而邀請。
“好。”韓旻求之不得。
韓旻放下一切帶安容華出了王府,卻似乎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
“你身上可有帶絲帕?”
“帶了,怎麼了?”
安容華邊說邊掏出絲帕,韓旻接過,遮在她的臉上,剩餘一對眼睛,綻放着驚疑之色。
“為何要帶這個?”
“是西州郡的習俗,今日之後,我再與你解釋。”
“哦。”安容華莫名其妙地入鄉隨俗。
走到街上,果然見不少女子戴着面紗。
“西州郡的姑娘不能見人嗎?”安容華實在好奇。
“餓了嗎?我帶你去吃西州郡最有名的街邊小食吧。”
西州郡的小食小面糕,在秋收的季節,各種新收穀物磨粉蒸制,心靈手巧的老闆會做出各種樣式,天上飛的,陸上跑的,海里游的,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安容華從韓旻手上接過一個香噴噴的熱乎小面糕,直接往嘴上塞卻被面紗擋住了食物進嘴。
“啊!”
韓旻為安容華的滑稽不禁一笑,掀起她的面紗說道:“明明是個很精明的人,為何有時候也會獃獃的。”
安容華彷彿覺得韓旻不太一樣了,跟在皇都時截然不同,原來他也有不嚴肅正經的一面。
“精明很累的,韓兄難道不覺得自己放鬆了很多,心情都比較輕鬆嗎?”安容華反問。
“你說的沒錯,所以今日,我不當世子了,只當你的一日朋友。”韓旻決定。
郡城最繁華的商鋪街,安容華換上了西州特色的服飾。
郡城最高的迎風塔,安容華陪着韓旻將吶喊聲隨風遠送。
郡城外的西夕溪旁千年落葉楓,許多男男女女撿拾着最完美無缺的楓紅葉,傳說若能在紅葉上刻下一男一女的名字,便能得上天庇佑廝守終生。
安容華本是不信這些的,可與夏懷瑾再續前緣后,她便重拾緣分的信賴了。
“谷女,夏懷瑾。”
安容華在一旁平石上刻下二人的名字,要帶這片艷麗飽滿的紅葉回去給夏懷瑾看,留做西州郡的紀念。
“韓兄也寫了?”安容華這才好奇,”我竟一直忘了打聽韓兄之事,你先前一直無心選駙馬,可是因為早已有心儀的女子?”
“我無心選駙馬是因為這非我所願,至於心儀的女子,確實有。”韓旻不否認。
“你可帶她來過此處,你二人的紅楓葉寫得可是彼此的名字?”
“我帶她來過,我的紅楓葉上寫的是她,但她的紅楓葉我未曾看到。”
韓旻卻心知肚明,他走到溪水旁,張開手中的楓葉任其順水漂流,其上所寫乃是“谷女”和“韓旻”兩個名字。
最終旅程,瀲灧湖的波光燦爛,在秋日柔和的陽光下分外溫柔。
“七星彩石便是出自這湖底,這就像是一枚巨大的七星彩石。”
安容華忽然看見一個少年從湖水中跳出,手裏舉着一顆七星彩石,向湖邊等候的少女求愛。
“這又是什麼習俗嗎?”
“西州郡男子凡到了十八歲的年紀,便會潛入瀲灧湖採摘一枚七星彩石,象徵著一生唯一的誓言,只為送給心愛的女子,作為定情信物。”
“如此浪漫,原來七星彩石還有如此含義,難怪你送出去又收回。”安容華令有疑問,“可是韓兄不是無心迎娶公主,那為何還送她象徵情愛誓言的七星彩石?”
“因為我弄錯了。”韓旻言語一酸。
“韓兄什麼意思?”安容華問。
時光寂靜,風過瀲灧湖,泛起層層微光輕波。
“有一個女子,冒充花花公子出現在我的身邊,卻被我察覺了女子身份,我便誤以為她是眾人趨之若鶩的令一位女子。可世事弄人,是我將一切設想得過於美好,以致自己墜入了假想的美好,居然以為那便是兩情相悅的緣。”
韓旻的話,安容華聽得明明白白,她就是那位冒充花花公子令韓旻假想美好的女子。
韓旻摘下安容華的面紗,面對她全人。
“西州郡世子入皇都要競娶之人是公主,但今日韓旻不是西州郡世子,他愛過一個人,她叫谷女,不是公主,只是一個普通的宮人。”
“韓兄你……”安容華自認為活了幾十年閱人無數,在此刻之前卻從沒有在韓旻的眼裏看出他對自己的感情。
“我知道你已有心上人,二人感情羨煞旁人,只是恰逢今日是西州郡的表白日,我正好又不是西州郡世子,所以我還是想除卻顧慮將這些話說出來。至少這一生,我還算做過一件任性不計後果之事,愛過一個不在計劃之中的人。”
韓旻的僅此一次,為安容華表達。
湖邊的少年表白成功,他為少女戴上面紗,意思是她已屬良人,不再接受他人表白。
安容華度過一日的暢快淋漓,結果卻是出乎意料。他在房中等待夏懷瑾,不知該不該將此事與他分享。
“說還是不說?他會不會以為我在炫耀?不說的話,又好像有事瞞着他不坦白似的。”
“你有何事瞞着本王啊?”夏懷瑾在門外便聽見安容華的自言自語,矛盾糾結。
“你忙完啦,西州郡邊境近來可安定?”安容華問。
“國家大事是男人的事,不過你到底有何事瞞着本王?”夏懷瑾再問。
“其實也沒什麼事。”安容華心虛得眼睛眨巴眨巴。
“既然你不想說,晚膳吃什麼?”夏懷瑾十分自然得轉移話題。
“你就真的不想知道了?”安容華較真道。
“可是你不願說,難道還要強求你說?”
“萬一是什麼對你的感情產生威脅的大事呢?”安容華一臉嚴肅地提醒。
“本王記得有人說過,本王是她今生唯一的愛慕,其他男子,任他位高權重,富可敵國,俊美絕世,對她而言都如同浮雲,她此生只為本王而來,只為與本王相廝守,絕無二心。此番誓言,谷女你可知那位姑娘是哄騙本王的還是真心承諾?”
“當然是真心承諾!”安容華毫不猶豫。
“即是如此,何來威脅。”夏懷瑾自信道。
安容華眼裏又看見了那個曾經叫自己一見傾心的夏懷瑾,他是如雪般純凈清冷,又似冬陽潤物溫柔,他從未是寒雪冰山。
安容華情不自禁將夏懷瑾擁抱,將過去二十多年的時光拉近距離至消失不存。
“懷瑾,謝謝你一直在等我,如今,我來了。”
安容華也協助打點韓玥與瑆公主的大婚事宜,與韓三小姐韓映雪因而結識。
“韓小姐芳齡幾何?”安容華與之閑聊起來。
“十八了。”
“按理說,韓小姐的年紀應當參加今年的選后大典,可為何佳麗中不見有你?”
“年初我突然大病一場,便不得參加了。”
“哦,原來如此,那韓小姐可有許配人家?”
“未曾婚配。”
韓映雪是閨中女子含羞回答,安容華卻是打聽得詳盡。
“小姐,您明日要穿的衣裳雲裳閣改好送來了,您可要試試?”丫鬟突然來報。
安容華陪同韓映雪回房試穿衣裳,她習慣穿戴素凈簡潔的衣物,不過兄長大婚,還得喜慶一些。
安容華倒是十分看中韓映雪,不過相識兩日,只覺得她既不失大家風範,又非嬌生慣養。
“小姐你覺得該如何搭配衣飾,琉璃玉佩如何?寒山紅玉?”
丫鬟為韓映雪挑選搭配着,最終取出了盒中安置的一枚精雕細琢的上等溫潤羊脂白玉。
“小姐平日都不戴這玉佩,婢女看佩這衣裳倒是合適。”丫鬟雙手端着玉佩,安容華卻在一旁不得安靜觀望了。
“這玉佩是……”
安容華豈能認不出夏秉文的東西,她這才想起他口中的“小雪”。
“韓小姐,我看你這玉佩可不是俗常之物,應當是極為珍稀尊貴的純正羊脂白玉。”
”我不懂玉石,只記得是幼時還在皇都,一位小公子所贈。”
“陌生小公子竟會贈與你如此貴重之物?”安容華繼續問下去。
“當時我見他十分想吃路邊的糖葫蘆卻沒有銀子,便買了一串送他,當時我年幼,更不知此玉珍貴便收下了。現在想來,一串糖葫蘆不過幾文錢,我竟收了人家這般珍貴的玉佩,確實不妥。只是如今,我也無法找到他了吧。”
安容華親手為韓映雪佩戴上玉佩,曾經兒子贈出的玉佩今日重現她眼前,安容華眼裏相信,這定是天意。
“以後都戴着它吧,你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