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復活的巫師
“噓！小點聲，別吵醒了巫師的亡靈！”
“該死的，你別嚇唬我！”
“……”
縹緲的談話聲傳來，奧格緩緩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光影昏暗，映入眼帘的是一間中世紀風格的房間。
搖曳的燭火里，殷紅的血跡在原色地板上勾畫出一幅詭異的圖案，看起來像是某種祭祀亡靈的法陣，而他自己正好位於這座法陣的中心位置，正前方是一面立式長鏡，淡淡的灰色煙霧從四周古樸的燭台上蔓延而出，環繞他的軀體。
鏡子裏顯出一張蒼白的人臉。
棕色的頭髮，深邃的五官，頎長的身材，一身黑色風衣。
奧格一臉茫然，這……是我么？
與此同時，一段信息自動浮現在他的腦海：
布朗德?蘭特斯，私人偵探，二十歲，畢業於聖約翰大學，主修民俗學和歷史學，自修犯罪學，同時也是神秘學的愛好者。幼年時期跟隨父母從南方逃亡到鬱金香市，母親在逃亡途中被殺死，父親因為太過思念母親，一年前鬱鬱而終。
逃亡？為什麼逃亡？
奧格努力去搜尋這段記憶。
唔，找到了，是為了逃脫聖主教會對巫師的捕殺！
等等，巫師？
他的母親居然是一名巫師！
隨着奧格的回想，龐大的信息流瞬間湧入了腦海:
“潘帕斯帝國囊括大陸三十六個公國，維多利亞女皇美艷無比，無人區的巫師家族銷聲匿跡，自然女神公會的教義是謙和、恭順，祖屋密室在地下室隔間，鄰居吉爾太太跟園丁有一腿……”
唔……不！
奧格搖搖晃着脹痛的腦袋，試圖將紛飛的思緒趕走。
他目光下移，看到漆紅的長桌上散落着一疊手稿，旁邊還有一根雪白的羽毛筆、一瓶手工墨水和一隻銀嘴橡木煙斗。
奧格儘力使自己模糊的視線凝聚在面前的手稿上，泛黃的牛皮紙上書寫着飄逸的古體菲羅字母，正是時下最為流行的花體字：
“唔，潘帕斯公曆1756年，12月16日……”
奧格發現自己居然可以認出上邊的詞彙，他繼續往下默念：
“五天前，我受雇於一名波西米爾族小姐，追查她父親的下落，後來發現這件事似乎已將超過了世俗的範疇，將我引向了神秘學的領域。”
“所以，我不得不使用一種超凡手段來查找蛛絲馬跡，但這種方法存在着一定的危險性，如果我的靈體不能在六盞魂燈熄滅前回歸軀體，那麼我將永墮地獄……”
看到這裏，奧格漸漸明白過來，原來這副軀體的主人已經死了，而他佔據了這副軀體！
那我前世的記憶呢？
居然是……一片空白！
奧格不甘心，他拚命回想，突然，一張鐫刻金絲紋路的塔羅牌湧入了他的腦海。
牌面上是一隻頭生雙角、手拿鋼叉的黑翼惡魔，猙獰的面目看得人心中發怵。
十五號，惡魔（TheDevil）！
奧格頓時被這副圖像嚇了一跳，直接從座椅上跌落地板，發出“嘭”得一聲悶響。
“什麼聲音？！”
兩名穿着灰色制服的警探慌忙從客廳躥了進來。
“哦，聖主啊！”
奧朗德警探驚恐地大叫一聲，頓時手一抖，扣動了左輪手槍的扳機。
“砰！”
黑黝黝的槍管中冒出一陣白煙，一顆子彈擦着奧格的頭髮擊中了橡木地板，在原地留下了一個焦黑的坑洞。
與此同時，奧格感到臉頰上擦過一道火星，刺鼻的火藥味嗆得他直咳嗽，他這才反應過來，有人在對自己開槍！
“哦不！奧朗德你個蠢貨，快把槍收起來！”
另一名警探慌忙將奧朗德的手槍壓下，幫他穩定着激動的情緒。
“可是，卡爾，這傢伙……他……他復活了！”
奧朗德結結巴巴地辯解着，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難道真是巫師的亡靈……”
卡爾是一名老資歷的警探，明顯比奧朗德要沉穩許多。
“復活，這種事情是存在的！”
卡爾咽了口唾沫，目光灼灼地說道：“如果你的警察生涯超過五年，就可以見到許多詭異的事件。”
奧格被剛才那發子彈嚇懵了，現在又被黑洞洞的槍口指着，他臉色煞白，一動也不敢動。
“警官，別開槍，我沒有惡意……”他囁嚅道，嗓音沙啞而低沉，心中惴惴不安。
他剛活過來，可不想立即被一槍打死！
卡爾見奧格身上沒有可疑之處，而且一副虛弱的樣子，這才舒了口氣，將左輪遞還給奧朗德，然後小心翼翼地朝着奧格走了過來。
他一把抓住奧格的左手，粗魯地將他從辦公桌旁拖到了空地上，然老練地轉到奧格的身後，用膝蓋頂在了他的後背心。
接着，卡爾擼起奧格左手的風衣袖口，露出了他的手腕。
一道紫色的曼陀羅咒印清晰可見。
“該死的巫師果然復活了！”
卡爾的灰色眸子裏閃過一抹深深的厭惡，作為一名虔誠的聖主信徒，他對邪惡的巫師簡直深惡痛絕！
“把這個邪惡的生命帶給霍華德神父，在聖輝廣場上當著眾人的面燒死他！”卡爾惡狠狠地說道，渾身的肥肉隨着激動的情緒上下亂顫。
“對，好主意啊！”
奧朗德拍手稱快，精明地小眼珠一轉：“一名復活的巫師絕對可以賣個好價錢！”
燒死？！
奧格聞言頓時慌了，他急忙辯解道：“兩位警官，我不是巫師啊！請你們聽我解釋！”
“解釋個屁！”
奧朗德掄起胖乎乎地手掌在奧格的臉上拍了幾下，惡狠狠地吼道：“老子不管你是不是巫師，我只知道，現在你就是一頭肥羊！”
不由分說，兩名警探用找來的麻繩將奧格的雙手捆起來，然後粗魯地架着他出了偵探所，走上了香舍麗大街。
此刻，正是黎明時分。
緋紅與湛藍兩輪圓月高懸蒼穹，為鬱金香市蒙上了一層朦朧的面紗，街道兩旁零星的煤氣街燈勾勒出哥德式建築的尖頂，遠處機械工廠里的煙囪冒出滾滾蒸汽，預示着一個新時代的來臨。
奧格不停地掙扎着，驚恐地茫然四顧，他看到了煙霧繚繞的街頭上走過的黑衣紳士；看到了工廠門前高嚷“知識改變世界”的瘋狂學者；看到了教會廣場上詭秘肅穆的黑衣修士，還有塞納河畔掙扎在宗教與科學之間的焦慮民眾……
“咚~~咚~~”
教堂的鐘聲敲過六響，虔誠的信徒們穿着白色的聖袍從四面八方趕往維斯特教堂做禮拜。
這時，聖輝廣場——焚燒異教徒的聖地已近在眼前，黝黑的火刑架上燃燒着熊熊火焰，恐怖的高溫讓四周的空氣極盡扭曲。
“看見了么，騎掃帚的魔鬼，”卡爾獰笑着指着火刑架，“那裏將是你最後的歸宿！”
奧格頓時遍體生寒：難道我真的要被活活燒死么？！
頓時，強烈的求生欲促使偵探先生的縝密思緒極速轉動，瞬間推理出上百種逃脫的方法，但卻都需要藉助外力！
“砰砰~”
“砰砰~”
奧格的心臟猛烈地跳動着，像是一隻野獸要撕破他的胸膛！
突然，一聲嘹亮的口哨聲猝然響起，滾滾煙塵從小巷中撲面而來，煙塵中居然是一大群長着犄角的山羊！
它們身上冒着白色的煙霧，瘋狂地邁動四蹄朝這邊沖了過來，鋒利的犄角在昏暗中閃着明晃晃的光芒，沉悶的羊蹄聲里，整個街道都不安的顫動着。
“咩咩！”
“咩咩！”
龐大的山羊群伴隨着嘹亮的口哨，發了狂似的東奔西突，街道上的人們撒腿就跑，驚恐的臉上五官扭曲，生怕被這些發狂的畜生頂上一角。
“啊！是巫術！”
“是巫術讓這些畜生髮了狂！”
“快跑啊！”
龐大的羊群和驚恐的人群高聲嚎叫着、狂奔着，瞬間衝散了奧格與兩名警探。
在鋪天蓋地的煙霧中，一道鬼魅的黑影朝奧格飄了過來，它如夢幻般輕靈自由，一個閃身就躍到了奧格的身邊。
黑影不知道從那裏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嗖”的一聲朝奧格身後的繩子砍去。
刀影閃過，繩子未斷，奧格的肩膀上卻多了一道傷口。
黑影和奧格同時一愣，不自禁地對視了一眼。
一時間，氣氛有點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