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崔九伶
“皇上,這是陵縣縣吏范仲文的供詞,指證吏部尚書張庭謙買賣官職之罪。”
第二日下了早朝,連清珏就主動去找鳳鈺笙,顧采之見此,便也跟着一道同去。
“哦?”
接過連清珏呈上的供詞,鳳鈺笙細細看了一遍,道:“人證有了,可有物證?蔡庸那老匹夫,若無鐵證在他面前,他肯定又有多番說辭。”
“皇上放心,范仲文此人本是極為愛財的,凡是他手裏的金銀器物,都要找人刻上自己的名字,所以,皇上只要派人去張尚書家裏搜上一搜,自有物證擺在丞相面前。”
“哈哈,好。”鳳鈺笙不由得開懷大笑:“辛苦連卿了。沒想到朕交給顧卿的差事,最後還是到了連卿手上。”
“臣不才,辜負皇上的期望了。”
顧采之拱手道。
“無妨無妨,畢竟你是刑部尚書,主管刑罰之事。”鳳鈺笙擺擺手,“所以,刑部內部,就不用朕多說了吧。”
“臣明白。”
“恩,那若無他事,便退下吧。”
“是。臣告退。”
“臣告退。”
連清珏和顧采之慢慢走出大殿,剛到門口,便感到滾滾熱氣撲面而來。
“如今天氣炎熱,你身子是否會好一點?”
撐着油紙傘,兩人慢慢向宮門口走去,顧采之感受着額間身上粘膩的汗意,問道。
“恩,也就夏天好過點。”
連清珏抬起胳膊,毫不嫌棄的將手放到顧采之額頭上。
“是不是涼快了許多?”
“這麼熱的天,你的手怎麼還如此冰涼?”
將連清珏的手拽下來握在手裏,顧采之皺眉道。
“我這是透到骨子裏的病,不管表面再怎麼暖,骨子裏依舊是涼的。”連清珏一臉無所謂,“這麼多年,早習慣了。”
“……”
兩人繼續走着,顧采之不語,寬大的衣袖下,卻依然緊緊握着連清珏的手。
“哎,顧大人你看,那兒跪着的那個人,看着可是眼熟的很呢。”
還沒走幾步,連清珏遠遠的便看見空地之上跪了一個人。
“是崔九伶。”顧采之道。“他自從入宮給皇上唱戲后,便被皇上留在了宮裏,據說皇上對他很是上心。這該是犯了什麼錯,被皇上責罰了吧。”
“過去瞧瞧?”
連清珏說著,已向崔九伶走去,顧采之雖心有不滿,卻也只好跟着過去。
“崔先生。”
“連大人?”
頭頂的太陽越來越大,虧的崔九伶從小學戲練功,雖看起來嬌弱,卻比一般的書生文人硬氣些。所以,從昨晚跪到現在,若是一般人,怕早就暈了過去,而他雖頭腦昏昏沉沉,意識卻還算清明。
“連大人可是來看九伶笑話的?”
“崔先生誤會了。”連清珏道:“據說皇上對先生可是上心的很,如今,怎捨得先去在這兒跪這麼久?”
看着崔九伶在太陽下曬的通紅的臉和水流一般的汗水,連清珏奇道。
“呵,不過是不隨人願罷了。”崔九伶苦笑一聲,“我崔九伶雖是戲子,卻也有自己的原則,皇上固然尊貴,卻並非九伶心中所系。”
“哦?那崔先生心裏,可是有了別人?若有,我去給皇上求個情,成全了你們如何?”
不知為何,連清珏心中有些不忍,說道。
“連大人既然當初不肯幫忙,現如今,也不必了。”崔九伶深深看了連清珏一眼,接着閉上眼睛,將有些渙散的神思收了回來,道:“生死由命,我崔九伶不怨恨任何人。”
“哎喲,連大人,顧大人,您二位怎麼還沒走呢。”
忽然,曹福禧的聲音響起。
“曹公公,這崔先生……”
“我說連大人,現如今在宮裏,可千萬別讓皇上聽到崔先生幾個字兒。”曹福禧擺擺手,接着湊近了連清珏道:“皇上看上了他,本是他的福氣,誰想到他脾氣倒挺倔,對皇上硬是不從,皇上氣得很,可又捨不得打他殺他,就只讓他在這兒罰跪。”
“原來如此。”
連清珏點頭。
“兩位大人快走吧,若是等會兒皇上出來看到您二位跟崔先生說話,又得發一通脾氣了。”
曹福禧好意提醒道。
“恩,走吧。”
連清珏回握着顧采之的手,拉着他便要轉身離去,卻聽到身後崔九伶低低的喚聲。
“連大人……”
“恩?”
連清珏回頭。
“罷了。”崔九伶依然閉着眼,“多謝連大人過來看九伶這一遭。”
“崔先生客氣了。”
連清珏淡淡的回道。然後便和顧采之並肩離去。
“我說崔先生,皇上是誰?那是真龍天子,天下誰敢不聽皇上的話?您若遂了皇上的心意,不也不用這大熱天的,在這兒遭這罪了不是?”
見連清珏兩人走遠,曹福禧拿出帕子擦了擦鬢角的汗珠,對還跪在地上,好像下一刻都要昏厥過去的人勸道。
“曹公公莫要再勸了。”
崔九伶死咬着唇,企圖用疼痛喚回越來越迷離的思緒,可慢慢的,他只覺身子越來越輕,眼前越來越黑,撲通一聲癱倒在地上,便人事不知。
……
“你對那崔九伶,可是上心的很。”
而這邊,連清珏兩人慢慢出了宮門,兩人一起上了連清珏的馬車,顧采之終於沒忍住,冷聲道。
“哈,這又吃的哪門子醋?”連清珏輕笑:“你何時見我對他上心了?”
“哼。”
顧采之假似生氣的偏過頭去,不再看身邊笑的花枝亂顫的人。
“不過有時候恍惚覺得,他和我很相似罷了。”連清珏收了笑,道。“我十七歲時,皇上便讓我獨理篤行司,替他清除朝堂之上對他有異心的人。可那時,我不過也是個受先祖恩蔭,未見過什麼大場面的少年。所以剛開始,我可是差不多將滿朝文武得罪了個遍。而那時,我和這崔九伶一般,就算每天都被百官唾罵,眼裏心裏卻總有一種不服輸的硬氣。”
“以後,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