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畫押
“公子,找到了。”
不覺間,盛夏已至。大街小巷、深宅庭院內都充斥着蟬的嘶鳴聲。
書房裏,連清珏正伏案寫着些什麼,不想范遙忽然走了進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說說。”
慢慢放下筆,連清珏靠在椅背上,看着隨手用袖子抹了把汗水的范遙。
“尋了這幾日,今兒早上,我們終於在城郊一個破院子裏找到了那個范仲文,他看着雖落魄了點,但神志還清醒。”范遙嘆了口氣,道:“想他當初好歹也是一縣之吏,如今居然落到如此地步。”
“自己貪心,怨不得別人。”連清珏笑道:“他現在在哪兒?”
“在牢裏關着呢。”
“走,去看看。”
“是。”
眼看自家公子穿着一身兒白色錦袍,乾乾爽爽的,這麼熱的天坐在屋裏卻一丁點兒汗都沒有,范遙暗自罵了聲這存心要把人熱死的老天爺,便趕緊快步跟了上去。
……
再次走過這已走了無數遍的過道,大概是天氣太熱,過道中的腥甜味濃重了不少,卻也涼快了不少。
“大人。”
在一間還算乾淨的監牢前,連清珏停下腳步。牢裏,有個人穿着一身囚服,靜靜的對着牆壁,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想着些什麼。
“他可有說過什麼?”
連清珏盯着看了那人半晌,問道。
“回大人,這人從進來,一句話都沒說過。”
一旁的侍衛彎着身子,恭敬地答道。
“范仲文,范仲文。”
見那人一直坐在那裏,動也不動,范遙便沖那人喊道。
“哼。”
聽到叫喊聲,范仲文終於有了些反應,他慢慢轉過頭,看着牢門外的幾人。
“我家大人來了,你還不快跪下行禮。”
那侍衛難得見到連清珏一面,自然想在他面前好好表現下,便衝著牢內那人叫囂道。
“哼。”
范仲文冷哼一聲,轉過頭去,不再言語。
“你……”
“放肆,大人在此,豈容你在這兒大呼小叫。”
那侍衛見范仲文如此態度,不禁想再次出言教訓他一番,卻不想被范遙厲聲喝止。
“大人恕罪,小的只是……”
知道自己在大人面前失了禮數,那侍衛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下去吧。”
“啊?是,是。多謝大人饒命”
求饒的話還未說完,卻聽到連清珏淡淡的聲音。那侍衛不僅心中一喜,壓低了身子趕緊走了出去。
“范遙,你手下何時有了這般不知禮數的人?”
依然看着牢內那人的背影,連清珏道。
“大人恕罪,是屬下管教不力。”范遙抱拳道:“大人放心,他不會再出現在大人面前了。”
“恩。”
連清珏揣着手,正打算離開,剛轉過身,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嗤笑。
“呵,果然都是一丘之貉。”
“一丘之貉?”聽到這話,連清珏也不惱,轉身看着跟自己已只有一門之隔的人,笑道:“你說的這貉?還有誰?”
“還有誰?”范仲文冷笑,“這你難道不是心知肚明的嗎?”
“大膽,你可知我家大人此番前來就是為了給你主持公道的?”
看到這范仲文這麼無理,要不是公子有令不準動他,范遙真想先拿鞭子抽他一頓。
“呸,主持公道?你們之間,難道不是官官相護?”
范仲文唾了一口,明顯不信。
“你本是陵縣縣吏,但卻不甘心屈居在這小小官職,便用重金,欲從吏部尚書張庭謙那裏謀取吏部員外郎一職,卻不想那張庭謙得了錢財,便開始對你避而不見,直至你在這啟落城余財用盡,也未能再見他一面。可你卻因心有不甘,且又覺無顏回家面見妻女,便流落在這啟落城,是也不是?”
不理會范仲文的反應,連清珏淡淡說道。
“你既已知道的如此詳細了,又何必來問我?”
范仲文說道,語氣中滿是不甘和憤恨。
“因買賣官職之事已泄露,現在張庭謙也在找你,若今日是他先找到你,你覺得,你會如何?”
在這陰冷的牢獄裏待久了,連清珏明顯覺得有些不適。
“會死。”范仲文也不傻,對着連清珏道:“那你抓我來,卻不殺我,又有什麼意圖?”
“范遙。”
“是。”
看到公子授意,范遙便從懷中掏出一張紙,展開,遞到范仲文面前。
“這是?”隔着牢門,范仲文草草看了遍紙上的內容,“指證張庭謙買賣官職的供詞?”
“是。”
連清珏點頭。
“你想讓我畫押?”看到連清珏再次點頭,范仲文道:“我為何要畫押,我又沒說過這上面的話。”
“你是個聰明人,畫與不畫,你心裏想必已有打算。”連清珏看着牢裏的人還在盯着范遙手裏的供狀思索,道:“你年紀不大,這次這事兒你雖有錯,但錯不致死,主動招供,以後說不定會有一番作為,可若是不畫,我現在就把你放出去,你是死是活,跟我就無關了。”
“你……”
范仲文抬眼看着牢門外那一身白衣,風華無雙,卻有些弱不禁風的人,雖話未出口,可他知道,他已經被眼前這人說服了。關於生和死的問題,想來是個人都知道該如何選擇。
“我畫。”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