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脫逃

第21章 脫逃

哈魯夫·帕頓·馬丁,這間房子的主人,已經獨自居住了快二十年。他有一輛小型助力車,偶爾會到鎮裏買些必需品。剩下的大部分時間,他都把自己關在家裏。陪伴他的,只有簡單的生活用品,以及他的發明。

能量檢疫一直是各超能人民族的長老會秘密掌握的技術,不同民族的超能人,檢疫方法也略有差別,但有一點是相同的——只有進入長老會之後,才有機會學習。馬丁二十幾歲加入長老會,負責一些賬面工作。後來因為人手不足,他跟隨長老學習能量檢疫的方法,很快就掌握了。

馬丁意識到,能量檢疫十分重要。每個在長老會控制下的超能人,一生至少要進行兩次檢疫,成人後一次,結婚時一次。要是生病了,懷孕了,或者長老會認為有必要的情況下,還需要繼續檢疫。長老會主動要求的檢疫是不收費的,其他情況就得拿錢來做。大清洗結束后,很多哈魯夫人生怕自己哪一天會變成異能者,身體有些許不適就要檢疫看看。這不正是一條穩賺的來錢道嗎?

當然,這麼想的不止馬丁自己,在他之前,已經有不少人嘗試過,馬丁也知道那些人的悲慘下場。私人能量檢疫是長老會嚴令禁止的,但對金錢的渴望還是佔據了馬丁的大腦。他開始背着長老會,暗中研究能量檢疫的器材和物品,干起了私人能量檢疫的買賣。

每次能量檢疫,都需要一個鑒定人。這個鑒定人好比一個參照物,通過設備,與被檢疫人的精神相連接。同時外面的設備需要另一個人來操縱,完成檢疫。馬丁不打算找助手——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研究了一段時間,聰明的馬丁就設計了自動化設備來解決人手問題,他只需充當鑒定人即可,剩下的部分機器會自動完成。這肯定是他這輩子最厲害的發明,也是他最後的發明。他沉浸在能量檢疫給他帶來的財富中,可惜這好日子只持續了半年,長老會就發現了他的勾當。

他受到了嚴厲的懲罰,雙腿也因此致殘。馬丁被迫上交了這半年來的所有收入。長老會在一一確認核實后,決定免除最為可怕的懲罰:破壞力量元。對超能人而言,這等同於死刑。

馬丁被長老會以罪人的身份公開,他半年的財富化為烏有,還留下了病痛、殘疾和貧困,以及人們的鄙視。他的獨居生活差不多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大多數人不與他接觸,也討厭與他接觸。但也有人會找他幫忙。就像波瓦爾今天這樣。

出於對長老會的憎恨,馬丁暗中又完成了一套設備,繼續幹起來。不過對波瓦爾這樣的訪客,馬丁總是十分小心,他不知道這是不是長老會的試探——如果被發現第二次,他必死無疑。安全起見,他要求來訪者只能獨自上門,沒有其他人看到,而且他還不收費用,這能讓人們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坐吧。”

拄着拐的馬丁,慢慢坐回到輪椅上。波瓦爾也找張椅子坐下,他看到馬丁把目光放在迪米特身上。

“你難道要給這個孩子做?”

事到如今,波瓦爾覺得不能隱瞞什麼。坦誠一些,對雙方都有好處。他從最初見到薩托那天講起,薩托如何認定迪米特是詛咒繼承者,長老會與他的約定,薩托的襲擊,以及十幾天後長老會將進行能量檢疫的事。

馬丁靜靜地聽着波瓦爾的講述。他知道薩托的本事,能力優秀的預兆者。至於千年詛咒,他的態度比較中立,就是相信詛咒的存在,但反對胡亂使用手段。所以,他還是同情波瓦爾的。當年第一批異能者出現的時候,馬丁才十幾歲,從格里安的恐怖到大清洗的殘酷,他都經歷過。在那黑暗的日子裏,他和家人為了避難數次搬家,還常常聽別人講各種可怕的經歷,講到刻骨銘心。

波瓦爾的目的,馬丁也猜到了——想提前確認迪米特的狀況。若真有異常,也能早做準備。

“馬上開始吧。”

馬丁在一張桌子的桌面里側擺弄了一下,他面前的書櫃就轟隆隆地動起來,讓出一個通往地下的入口。下面是一條平緩的坡道,馬丁的輪椅順着坡道滑下去。他打開燈,讓昏暗的地下室亮堂起來。波瓦爾抱着迪米特,一點點走下坡道。

在這裏,他看到了那套熟悉的檢疫設備,主體像一個透明的衣櫃,橫放在檯子上,被檢疫者需要躺在柜子裏,然後柜子裏的傳感器會將其與鑒定人的精神連接。鑒定人自己必須是合格的超能人,以自身為對照,可以得出首要結論,即鑒定人能量比。鑒定人再向被檢疫人輸入能量,機器也會根據本身預設的數據進行判斷,得出兩個次要結論,也就是被檢疫者的能量比。首要結論和次要結論放在一起,進行一系列固定的計算,就得出了最後的結果。

馬丁打開櫃門,波瓦爾看了一眼迪米特,還好,這小子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他把兒子平放在柜子裏,親自蓋好櫃門。另一邊,馬丁已經進入鑒定人使用的柜子。他讓波瓦爾出去,然後關上櫃門。波瓦爾回到房間內,坐在窗戶旁邊,緊張地盯着外面。

單人能量檢疫一般要將近一個小時。波瓦爾從沒有這麼緊張和焦慮過。或許是因為天氣炎熱,他後背的汗很快浸濕了衣服。一方面,他對檢疫結果既期待又害怕;另一方面,他還琢磨着萬一有人找上門來,自己該怎麼應對?剛才進屋的時候,周圍是不是有人看到他?轉念一想,既然馬丁沒有反對,那應該是安全的。

胡思亂想了不知多久,地下傳來輪椅的移動聲。波瓦爾站起來,看到輪椅艱難地鑽出地下,小迪米特躺在馬丁的腿上,還在熟睡。波瓦爾連忙上前將迪米特接過來,沒有開口,他還不太敢問出來。馬丁看出了他的猶豫。

“6.5%,放心吧,沒事的。一般會有1%到1.5%的誤差,那也沒關係。”

如釋重負,波瓦爾差點坐在地上。好,太好了,這樣自己心裏就有了底。

“謝謝你。”

“免了,趕緊走人。”

波瓦爾鞠了一躬,便和兒子匆匆離開。出去的時候,還不忘四周觀望,貓着腰,邁大步,跑回鄉間公路上。外面的狀況和他來的時候一樣,只有塞莉雅自己。波瓦爾把迪米特放到塞莉雅懷裏,兩人加快步伐離開,一口氣走出幾百米,才放慢腳步。

“怎麼樣?”塞莉雅急切地問。

波瓦爾開心地笑了,揚着眉毛,很是興奮。

“沒問題,放心吧。”

他這個表情傳染給了塞莉雅,夫妻倆興高采烈地回了家。

*****

8月12日到了。

三輛轎車打破清晨的寧靜,停在波瓦爾家門前。這豪華的陣容吸引了居民們的目光,他們圍上來,紛紛猜測波瓦爾家中發生了什麼事。這次來訪的是除哈卡馬以外的另外兩位黃袍長老,以及一群執行人。通常長老會很少一次派多名黃袍長老出來,這也充分說明他們對這次能量檢疫的重視。

一行人敲開波瓦爾家的門。屋內,夫妻倆早就穿戴完畢,準備出發了。因為事先知道了結果,兩人都顯得很輕鬆,以至於他們並沒有注意到霍迪疑慮的表情。

“塞莉雅,你留下來,讓波瓦爾自己去。”

父親的決定讓波瓦爾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看父親,又看看那群人。兩位黃袍長老同意了這個臨時的變動,波瓦爾只好讓塞莉雅留下。自己抱起迪米特,跟着長老們上了車。

檢疫地點距離小鎮大約二十公里。隔着路邊的樹叢,可以看到一棟房子,舉架足有六米,高聳的尖頂,黃白相間的牆壁,以及繪有各種宗教圖案的採光玻璃。這裏是長老會集會用的聖堂,也是檢疫地點,更是哈魯夫族祭祀用的場地,類似教堂一般神聖的存在。

車只停在院門外,不能開進院子。波瓦爾與幾名執行人同坐一輛車,等他們都下去之後,他才抱着迪米特下車。聖堂的門已經打開,兩位黃袍長老剛剛走進去,波瓦爾還不能動。當執行人示意他可以走的時候,才邁動步子。在這種地方,規矩總是特別的多。

穿過聖堂的門,可以看到屋內正中央的檢疫設備,比馬丁家的要複雜一些。正上方懸挂着一塊顯示屏,會即時顯示檢疫結果。為了進行檢疫,聖堂內原本的長椅被臨時撤到一邊。天花板上,燦爛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射進來,讓大廳顯得十分明亮。所有長老全部到場,周圍列着十二名執行人維持秩序。

波瓦爾不是第一次來聖堂,但這個氣氛還是讓他感到壓抑,之前那份放心的感覺蕩然無存。在五名藍袍長老的帶領下,波瓦爾腳踏金色的地毯,一步步走近那台機器。

機器對面,哈卡馬端坐在一張高背椅上。他旁邊坐着另外兩位黃袍長老。這些位置都經過精心設計,他們上方的屋頂,安裝了三塊面積較大的特製採光玻璃。陽光透過玻璃后,會被玻璃內部的精密結構連續反射,然後垂直照下一道光柱,正好將三把椅子罩進來。哈魯夫族自古有崇拜太陽的習俗,如此設計自然是為了凸顯長老們的地位。順便一提,非正式場合下,這些玻璃可以調整位置,由普通玻璃代替。

看到波瓦爾走上前,哈卡馬招手向他問好,然後給旁邊的工作人員一個指示:你們可以開始了。

負責鑒定的人穿着一身白衣。他先是跪在三位黃袍長老前,念誦“明心語”——用來表明自己身體健康,可以公正鑒定的套詞。然後站到機器前,彎腰低頭,平伸雙臂。波瓦爾將迪米特托起,放在鑒定人的手中,然後垂下頭,倒退五步,再把頭抬起來。鑒定人做了同樣的動作后,將孩子交給身邊一位婦人。迪米特從進屋開始就哭個不停,讓他迅速安靜下來是這位婦人的工作。

陌生人的手臂讓迪米特哭鬧得更厲害,婦人好不容易使他安靜了一些,就馬上放進柜子。櫃門蓋好,一切準備就緒。哈卡馬點點頭,鑒定人進入另一個柜子,檢疫開始。

波瓦爾擔心地望了一眼迪米特,也不忘了關心周圍,這時才發現,薩托不在場。奇怪,這些事因他而起,他為什麼沒來?就在波瓦爾疑惑之際,頭頂的顯示屏亮了。

逐漸增大的能量,流動在迪米特弱不禁風的軀體內,孩子內心產生了無助的恐慌,在櫃內有限的空間裏不住翻滾,身體與柜子內壁碰撞出響聲,這些波瓦爾都忍住沒去看。他必須關注那些數據,屏幕上的數字不斷跳動,顯示着首要結論和兩個次要結論,以及可能出現的結果。

有什麼好擔心的呢?波瓦爾不斷暗示自己,但還是靜不下來,僅僅是因為薩托沒有出現。薩托是長老會成員,從塞莉雅分娩到現在,一直糾纏着自己。這麼重要的場合,他會不親自確認結果嗎?這不合理,這有原因,可波瓦爾想不出來。

十分鐘過去了,波瓦爾臉上的表情開始變樣,驚訝,驚愕,甚至是驚恐。三組數據還在跳動,卻和在馬丁家得到的結論相差甚遠。雖然數據是上下浮動的,但顯然超出了正常的浮動範圍。波瓦爾糊塗了,他看向哈卡馬。黃袍長老閉着眼,端坐着一動不動。波瓦爾只好再抬起頭。

半個小時過去了,首要結論最先定格,一個足以讓波瓦爾感到天旋地轉的數字:48%!這是什麼情況?怎麼會差這麼多?另外兩組數據還沒有結論,但波瓦爾發現身邊的執行人已經在看哈卡馬的臉色了,七位白袍長老和五位藍袍長老礙於規矩,不能說話,但也都是一副有話要說的表情。哈卡馬睜眼看了一下屏幕,又把眼閉上。

波瓦爾再也站不住了,焦躁襲遍全身,他踱着碎步緩解壓力,這不僅徒勞,還招來一名執行人的牢騷。

“雷蒙先生,請您安靜一下!”

波瓦爾瞪了那個執行人一眼,恨不得砸一發能量彈出出氣,但這個想法轉瞬即逝。執行人對他使了個眼色,又輕輕點一下頭,波瓦爾心領神會。他努力讓自己鎮定,再次面對屏幕。

大約十分鐘后,結果塵埃落定,一個難以想像的結論。迪米特全身異常能量比達到了75%!

聖堂沸騰了,這種結果,自有能量檢疫以來,只有那些異能者才有,而且他們還是成年人。人群中響起憤怒的呼聲。

“必須殺死他!剷除後患!”

哈卡馬望着那些觀眾,起身示意大家安靜。然後走到波瓦爾面前,直視他的雙眼,波瓦爾也沒有迴避。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波瓦爾握緊了拳頭,這裏面絕對有貓膩。馬丁沒有欺騙自己的理由,他每做一次檢疫都要冒很大風險,根本沒道理作假。一定是長老會,或者……對,薩托!肯定是他動了什麼手腳。機器都是人發明的,人想讓它怎麼樣,還不就是怎麼樣?薩托之所以不出現,是怕自己當堂與他爭辯,才想藉著這個環境一錘定音!

可現在,波瓦爾無法做出任何反駁。他長吸一口氣,又斷斷續續把它吐出來。

“沒什麼可說的,只有一點,能讓我再抱抱孩子嗎?”

這點小小的請求還是可以滿足的。哈卡馬示意了一下,婦人把嚎哭的迪米特從柜子裏抱出來,交到波瓦爾懷裏。這位父親慈愛地撫摸著兒子的額頭,露出一絲悲涼的笑容。哈卡馬知道這是父子的生離死別,不打算多說。但大家都在等結果,他還是催了一下。

“可以了吧,波瓦爾?”

波瓦爾微微抬起頭,眼睛由下向上,射出了憤怒和不屈的目光。

“是的,哈卡馬,永別了!”

哈卡馬一驚,只見波瓦爾騰出左手,手上的能量聚集成一個光球,打向哈卡馬。旁邊兩名執行人立即上前,把哈卡馬推開,用身體擋下光球。炸開的光球引發一陣強光,波瓦爾趁機掉頭,向那個給他使眼色的執行人跑去——他正好負責看守大門。

“站住!”

那個執行人喊了一聲,象徵性地去攔波瓦爾。波瓦爾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其實因為雙手還抱着迪米特,這一下根本不能正常發力,但那個執行人還是很誇張地倒下了。大門無人看守,波瓦爾順勢破門而出,跑到院外。他一眼就看到有輛越野車的車門沒關緊,直覺告訴他應該上車。

當長老們帶着執行人追出來時,波瓦爾已經鑽進駕駛室——門沒鎖,車還發動着。顧不得關車門,波瓦爾一腳油門,車子疾馳而去。

“快追!別讓他跑了!”哈卡馬氣急敗壞地喊着,“追到他家裏去!”

執行人們也紛紛上車,不過從啟動到發車還是用了一段時間。這工夫波瓦爾逃出了他們的視線,又抄了個近道,一路狂飆,不到十分鐘就把車停在家門口。抱着迪米特跳下車,波瓦爾撞開家門。

“爸!塞莉雅!”

眼前的景象再次讓他愕然,塞莉雅坐在床邊,地上和床上放了三個打好的包裹,還有兩個大皮箱。看到波瓦爾的表情,塞莉雅也愣住了。霍迪從裏屋走出來,他明白自己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別多說了,帶上東西,趕緊走!”

“爸,難道說……”

霍迪只是會心一笑,那個演戲的執行人是他事先買通的,車子也是那個執行人安排的。現在一切順利,逃亡需要的東西也都準備妥當,還差最後一件事。

“到房子後面去,我準備了一輛車。”霍迪說。

“難道,爸你打算……?”

波瓦爾明白執行人很快就會追過來,要想逃走,必須有人拖延時間,讓他們找不到車開走的方向。父親打算領下這個差事,可這麼一來……

剛剛還想着,不用父子生離死別,現在,另一個父子生離死別就要上演了嗎?

“快走!!”

波瓦爾張開嘴想說些什麼,霍迪命令般地吼聲止住了他。波瓦爾不再猶豫,讓塞莉雅用毯子把迪米特裹起來,綁在身上。兩個人慌慌張張拿起所有行李,頭也不回跑出家門,找到霍迪準備的轎車。半分鐘,這輛車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霍迪安靜地坐在搖椅上,端起茶杯。他聽着一輛車的聲音漸漸遠去,沒多久,數量車的聲音在耳邊清晰起來。這些聲音急匆匆地停在院裏,變成一連串腳步聲,最後以一聲粗暴的踹門聲收尾。

領頭的執行人掃視屋內,只看到一個正在喝茶的老人。“人呢?”他喊道。

霍迪放下茶杯,把最後一口茶抿在嘴唇里,神態自若。

“你們什麼也別想知道。不用廢話,過來吧。”

說著他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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