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清洗

第20章 大清洗

8月15日星期一,這天晚上,醫院將進行藥品和器材大盤點,以及醫療設備的維護,整個工作從晚上8點開始,預計持續到11點多,可謂是相當不輕鬆。醫務人員一面要照顧住院的病人,一面要進行大量的數字計算。兩者稍微弄混一些,造成的結果就會很糟糕。

醫院有12名保管員,負責各種設備的維護,這是一項馬虎不得,又無比繁瑣的工作,其中當屬大型醫療設備的維護最讓人頭疼。今天負責這項工作的保管員,此時正一邊抱怨着不能早點回去和朋友喝酒,一邊走進CT室,檢查裏面的每樣東西。

他全神貫注,調試着手邊的機械。忽然身後傳來開門聲,保管員以為是有人來幫忙,但他很快就感到後腦被狠狠砸了一下,這個疼痛感一閃而過。他暈了過去,大概要半個小時才能醒來。

襲擊者把保管員拖到角落裏,扒下他的工作服,穿到自己身上,偽裝成保管員。他無法偽裝臉部,不過現在的醫院已經忙成一團,每個人都盯着自己手裏的活,所以不會輕易認出這個陌生的保管員。

換好衣服的襲擊者把打暈保管員的鋼管藏在衣服下面,關上電燈,走出CT室,低頭快步上了二樓住院區,來到塞莉雅的病房門前。這期間他和數個醫生、護士甚至其他保管員擦肩而過,大家都沒有認出他。在確定走廊里沒人看過來之後,他輕輕把房門打開一道足以進入的縫隙,右腳伸進房間,左腳迅速跟上,然後關好門。

屋內漆黑一片,塞莉雅剛剛睡着。雖然拉上了窗帘,外面的光亮還是可以透進來一些,讓屋內的東西呈現出一個大致的輪廓,對於襲擊者來說這就夠了,他還記得屋內的佈置。事不宜遲,他躡手躡腳走到塞莉雅身邊,果然床邊多了一樣東西——那個嬰兒床。

襲擊者猶豫了一下,但也就是兩秒的工夫,他舉起鋼管,對準嬰兒床,用數倍於之前的力氣狠砸下去。咔嚓一聲,嬰兒床的床板被砸碎了,發出一連串斷裂和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這聲音聽上去不太對勁,襲擊者感覺到。可他沒有機會了。被聲音驚醒的塞莉雅睜開了眼睛,驚恐地發現床邊站着一個黑色的人影,幾乎擋住了窗外僅有的光亮。

塞莉雅的慘叫聲傳到走廊,引來兩個路過的醫生。他們闖進病房打開燈,看到一個穿着醫院工作服的人,正背對着他們,面對着窗戶,毫不猶豫地打開窗戶跳下去,留下了面色慘白,還在尖叫的塞莉雅。

“快報警!”一個醫生喊道。

五分鐘后,警察殺到醫院。又過了兩分鐘,聞訊的波瓦爾也火急火燎衝進病房,緊緊地和受驚的妻子抱在一起,聽着她的哭訴,又把目光投向被砸壞的嬰兒床——迪米特並不在裏面。

兩名警察禮貌地將波瓦爾請到屋外,然後詢問塞莉雅事情的經過。波瓦爾去護士站,找到負責照看塞莉雅的護士。

“是這樣,6點多的時候,嬰兒體溫有些偏高。因為今晚醫院很忙,怕照顧不周,我們徵得母親的同意后,把孩子暫時安置在了育嬰艙里。”

跟着護士來到育嬰房,看到兒子正在育嬰艙里安睡,波瓦爾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他想到這個襲擊者的目的,是衝著迪米特來的,而會這麼做的,只有一個人。

第二天早上,幾乎一夜沒睡的波瓦爾打電話給馬爾斯,咆哮般地把昨晚發生的事情喊了一遍,還不忘加上自己的判斷——能幹出這事的,除了薩托,沒有第二個人。

“要不是碰巧護士把孩子抱到別的地方,我兒子就沒命了!長老會到底是怎麼想的?放任那個薩托胡來嗎?”

“冷靜點,波瓦爾,”馬爾斯耐心地聽完波瓦爾的抱怨,回答道,“你說的這個事,有警察調查。至於你說是薩托所為,也許他有這個動機和嫌疑,但是沒有證據,我們不能隨便定他的罪。”

“所以,你們就不會採取任何措施是嗎?”

“當然不是。長老那邊由我去報告,你稍微等兩天吧。”

波瓦爾知道,話說到這個份上,自己也做不了什麼。何況馬爾斯說的對,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空談。但他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那就這樣吧,希望你們能明白,這很有可能是第二次大清洗的開端!”

這真是波瓦爾的王牌,就連馬爾斯聽到這句話,語氣上都出現了一絲嚴肅。

“我知道。”

放下電話,波瓦爾回到病房,坐在塞莉雅身邊好言寬慰。塞莉雅明白丈夫現在是焦頭爛額,也不多問什麼,兩人就像平常一樣,吃着早飯,聊着天。

*****

任何一個哈魯夫人,都不會對大清洗事件陌生。自從托塔米亞聖戰以來,哈魯夫人一直在與阿斯塔羅特留下的詛咒鬥爭,首當其衝的就是辛迪科斯。

阿斯塔羅特死後一周,辛迪科斯禪讓了首領位置,安排好後事,告別家人,離開家鄉,沒人知道他去了哪。十天後,哈魯夫族的新任首領下令去把辛迪科斯找回來,但最終只在一處荒山的山洞裏找到了他的屍體。他是自殺的,身邊還放着遺書。除了表達對家人的愧疚外,也提到了自己對阿斯塔羅特最後一番話的理解。

“那並非臨死前的詐偽之詞,而是完全可能實現的——詛咒。自惡魔毀滅,不詳之感在我腦中揮之不去,雖身體仍無顯著異常,然日復一日,終將應驗。我唯有作此選擇,或能一了百了。若有人發現我的遺體,請將其化為灰燼。在千年大限到來之前,我的族人們務必對此保持嚴謹態度,萬萬不可視之為兒戲。一切都是為了我族的興盛與榮耀,願太陽的光芒保佑我們。”

又過了三天,辛迪科斯的骨灰和他的遺書一起,被隆重地安葬。作為超能人歷史上能力最強的預兆者,他留下的警告被每個哈魯夫人銘記於心。人們在他的墳前鑄造了一尊金像,並將他的話刻在底座上,以此提醒每一個哈魯夫人時刻保持警惕。

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辛迪科斯的警告開始慢慢失去作用,越來越多的後人對此不以為然,甚至還有人把這些編成神話故事。千年詛咒的威脅正在被時間一點點褪去它的顏色。時間就是這樣能沖淡一切,哪怕是令人畏懼的詛咒。漸漸的,哈魯夫人忘記了辛迪科斯的話,並一度認為詛咒根本就是個傳說而已。

然而,從新紀88年開始,陸續有一些哈魯夫人出現了反常。他們操縱着類似阿斯塔羅特的黑色EXP光波,還變得十分好戰,表現出對力量的強烈渴求。人們恐慌了,認為是阿斯塔羅特的力量在作祟。事實上,沒人知道詛咒表現出來是什麼樣子。可如果突然看到一群反常的人,與阿斯塔羅特有相似之處,誰都會把這當做是詛咒發作的表現。

那時候,被認為受詛咒影響最嚴重的人,哈魯夫·馬可·格里安,年僅20歲,就擁有了遠超常人的力量。他使用的黑色EXP與阿斯塔羅特如出一轍,其恐怖威力簡直是當年阿斯塔羅特的翻版。新紀89年,格里安打碎了辛迪科斯的金像,宣佈成立名為“暗幕”的恐怖組織。這個組織宣稱格里安是“阿斯塔羅特再臨,無人可與其抗衡”,鼓吹世界末日論。一時間不少人紛紛投奔格里安麾下,尋求“庇護”。僅僅一年時間,暗幕以維亞大陸國家弗萊斯為主要據點,從最初的不到萬人,一躍發展成超過四十萬人的龐大組織,讓世界各國瞠目結舌。

新紀90年,暗幕在西山大公國多地,同時製造恐怖襲擊,史稱“暗幕事件”。之後,格里安公開演講稱要“糾正世界”,向其他國家宣戰,有不少小國成了他的同伴。這些國家一直對世紀戰爭后形成的世界格局感到不滿,渴望通過戰爭鯉魚翻身,在混亂中攫取利益。如此一來,戰爭的規模迅速擴大。到新紀91年,整個維亞大陸陷入戰爭泥潭,隔年,戰火又燒到其他大陸。

戰爭爆發后,各國紛紛做出對策,以四大國為中心成立聯合軍,眾多超能人也加入對抗格里安的隊伍。經過六年的激戰,新紀96年,格里安終於在弗萊斯被各族超能人聯手擒獲。死不悔改的他,只有一個下場——滅亡。

暗幕戰爭結束后,千年詛咒開始被各族超能人,包括自然人所重視。戰爭讓超能人和EXP在世間的評價降到一個新的水平。從過去開始,超能人與自然人之間就無法完全理解,現在更是讓不少地區出現了聲討和排斥超能人的浪潮,甚至是迫害。很多超能人無法在原有環境下生活,不得不尋找聚居地安身。世界政府也介入進來,用三年的時間,模糊戰爭細節,撫平戰爭創傷,還頒佈了EXP禁令,試圖平息人們的怒火。風波過去了,但是,自然人對超能人的惡劣印象,是難以改變的。

另一方面,深感責任重大的哈魯夫族,十分害怕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於是各個聚居地開始對有相似反應的哈魯夫人進行逐個清查,連已經混同於自然人的哈魯夫人也不放過。到後來,這種不加限制的清查不斷擴大範圍,人們對詛咒的恐懼把清查變成了清洗。

新紀101年,能量檢疫的標準線達到了歷史最低的5%。但凡有一些能量異常的人,全部被控制或者殺害。其中有的人甚至連超能人都不是,也被當成所謂的“異能者”處死。還有一些人趁火打劫,借這個機會對他人打擊報復,把哈魯夫族搞得烏煙瘴氣。

從新紀97年到新紀102年,大清洗持續了五年,哈魯夫族可統計的人口數量由184萬銳減到51萬,上百個聚居地被摧毀。直到這時,人們才反應過來。當時哈魯夫族所有長老會聚在一起商議此事,最後決定,清洗必須到此為止。再這樣糊裏糊塗地弄下去,不要說是詛咒,哈魯夫會被自己所毀滅。他們花了數年時間,收拾爛攤子,消除影響,為冤者平反,並宣佈詛咒的影響已經消失了。

這次清洗讓哈魯夫人的頭腦清醒了許多,促使他們在千年期限到來之前(新紀118年),更理智地對待類似的問題。那時候,還是白袍長老的哈卡馬親眼目睹了大量無辜者被屠殺的場景,僅僅因為他們與那些“異能者”有點親戚關係,甚至只是朋友關係。哈卡馬幾次試圖阻止,但無能為力,只好逃之夭夭。可無論到哪,他都感到周圍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那種氛圍要是重現的話,誰都受不了。

所以,聽馬爾斯說了醫院的事以後,老人的眉頭擰在了一起。他很想馬上把薩托叫來問個清楚,但想了想,還是決定謹慎處理。在警方的調查有結果前,長老會不插手此事。不過為了避免再發生意外,長老會同意派人保護迪米特,直到他滿周歲。

波瓦爾服從這個決定,但他已經明白了薩托心中的惡意。那人認定迪米特是詛咒繼承者,非要害死孩子不可。即便有長老會的保護,薩托肯定也有其他手段來達到他的目的。雖然自己不知道那會是什麼,如果不跟着想辦法,恐怕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

一年的時間說過去就過去。新紀117年8月1日,距離迪米特滿周歲還有11天。波瓦爾家中,塞莉雅給迪米特餵了奶,然後為他穿上一件漂亮的小短袖,換好尿布。身後,波瓦爾走進房間。

“要不,我也跟着一起去吧,總是放不下心。”塞莉雅說。

波瓦爾搖着頭:“那個人很謹慎,只能我自己去,再多一個人,他都不會露面。”

塞莉雅只好放棄,把迪米特輕輕放在床上,自己去換衣服。波瓦爾在一旁看着床上的兒子。小傢伙睜着大眼睛,兩隻手臂彎曲着,胖乎乎的小手四處揮舞。波瓦爾微笑着伸出兩根手指,把兒子的小手捏住。他做出今天這個決定也是迫不得已,但無論如何都是必要的。

十分鐘后,夫妻倆出了門。塞莉雅抱着迪米特,跟着波瓦爾一起,在清晨的陽光下徒步走出小鎮。不能租車,這是波瓦爾的要求,為的是不引起別人注意。兩人走出小鎮只用了十幾分鐘,但接下來的路程就漫長了。塞莉雅自從分娩后,體質比原來虛弱了不少。後半段路程,夫妻倆沿着鄉村公路走了半個多小時,途中不得不停下休息兩次,才接近目的地。

這是一片玉米地。8月份,玉米桿早就有兩米高了,一片片玉米桿中,露出了一個屋頂。那裏住着波瓦爾要找的人。

波瓦爾讓塞莉雅在玉米地外等候,自己從妻子懷裏抱過迪米特。環顧四周后,波瓦爾沿着一條不明顯的土路,進入玉米地。

走完這條土路,房子的全貌就呈現在波瓦爾面前,比他家小一些的磚瓦房。波瓦爾站在門前,深呼吸一下,正要敲門,門自己打開了,門縫後面是陰暗的房間,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露出半個身子。

“等你很久了。”男子用低沉的聲音說。

波瓦爾沒有回答,雙臂抱緊了一些,跨步走進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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