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碧鹹的眼淚

嘉芙蓮、艾薇兒、羅賓等人正在禁魔監獄入口焦灼地等待着。禁魔監獄除了一個簡陋的入口是修在地面上以外。整個建築可以說是個巨大的地下室，樓層越往下，關押的犯人越重要，而魔法陣的等級也高。

地面下傳來的陣陣震動讓所有人面上都呈現出不安的神色，艾薇兒終於忍不住了，她叫道：“要我在這裏繼續等下去，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說著，她身形一動，大步流星地便往監獄入口衝去。

“等等！”嘉芙蓮不由分說，伸手拽出艾薇兒的胳膊。可嘉芙蓮顯然是拽不住艾薇兒，被艾薇兒輕輕一甩差點摔在地上。所有教廷的人都知道艾薇兒的可怕，可嘉芙蓮卻像是忘了艾薇兒暴逆的天性一般，一語不發，卻堅持去拉住艾薇兒。

艾薇兒叫道：“放手，不然對你不客氣了。”

可她這麼說著，手裏卻已經幻化出一道金色的聖光，正準備向嘉芙蓮丟去。

就在這一瞬間，地面忽然劇烈抖動起來。兩人推推攆攆，原本就站立不穩，這下更加重心失衡，雙雙摔在地上。

不止嘉芙蓮和艾薇兒。其餘的人也勉力站立。

大地的震動卻沒有停息的意思，地面開始發出陣陣嘶鳴。地殼折斷的聲音伴隨着巨大的震動從地底傳來，那原本就簡陋的監獄入口轟然坍塌。震動還在繼續，就在大家的眼皮底下，那入口開始一步步往地底陷落。

最開始還是緩慢的，陷落了三四米之後，只聽得“轟”的一聲，那入口、連同周圍半徑十幾米的土地徒然塌陷，在地面上形成一個巨大的窪地。

震動這才有所減緩，所有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震動驚得久久無語。

在短暫的沉默過後，艾薇兒和嘉芙蓮率先尖叫起來。

“盧傑——”

“碧咸——”

這先前還互相拉扯的二人，現在動作卻驚人的一致。她們兩人都發瘋似地沖向那堆滿瓦礫的凹洞中，以區區雙手抓刨地面。妄圖將幾十米之下的那兩個人挖出來。

“啊——”艾薇兒的尖叫劃破了寂靜的蒼穹，她的悲慟令她整個人猶如一觸即炸的炮彈一般。也難怪，不過短短半天時間，她經歷了重逢盧傑和永久地失去盧傑的巨大情緒落差，如何能夠坦然處之？

嘉芙蓮的雙手已經被磨出血，她的悲傷顯然比艾薇兒安靜許多。可從她眼中大滴大滴摔落的眼淚看得出，她的悲傷並不比艾薇兒少。

兩人的悲傷迅速傳染給了所有人，小白忍不住，抱住臉痛“哭”起來。

有一片落葉緩緩飄落，在這夏末的季節，這隻不過邊緣有些泛黃的綠葉，卻終於抵不過季節變遷，離開了依戀的樹榦——這便是今年的第一片落葉。那落葉在空中盤旋了一陣，終於飄落地下。

也就是那落葉接觸地面的一瞬間，地面忽然發出一陣咆哮。

所有人都是一愣。繼而反應過來。這地裂的聲音並非來自樹葉的觸碰，而是——而是來自更深層的地底。

地面的震動重新劇烈起來，從地底忽然騰起兩道光芒。一道耀着火熱的紅、一道確實冰冷的灰——盧傑和碧咸。

兩人周身都向外散發著巨大的元素力量，在落地的一瞬間，瞬間膨脹了近一倍。

遠離了狹窄的禁魔監獄，外界的元素顯然充足地過了頭。那被元素所包裹的兩人，身體開始承受不了如此充盈的元素。碧鹹的皮膚，開始慢慢被烈火灼傷；而盧傑，周身灰黑色的表皮也被溶液腐蝕出一個個窟窿。

可二人的皮膚卻又已相同的速度恢復着，在旁人看來，兩人的臉一瞬間損傷地面目全非，下一瞬又恢復如初——竟宛若鬼魅一般。

兩人相隔着十幾米的距離對峙着，可周身的元素早已佔據了兩人面前的空間相互死咬着。此消彼長，一時難分伯仲。

艾薇兒從發狂的邊緣恢復過來，卻再也無法保持冷靜。周圍的氣流被盧傑和碧咸周身劇烈膨脹的元素饒地混亂不堪，她金色的長發隨着氣流翻滾着，手中的金色的聖光刺漸漸成形。

“住手！”在嘉芙蓮尖叫的同時，那聖光刺自艾薇兒手中拖手而出，直取碧咸左胸。

長久以來，碧咸與盧傑之間的決鬥都不曾摻雜第三個人。也許是太過熟悉於一對一的戰鬥模式、也許是與盧傑的對峙不容分神，總之碧咸來不及躲避這一記來得又凶又猛的聖光刺。

他只來得及輕輕側身。那聖光刺便閃耀着金色光芒洞穿了他的左肩。

艾薇兒的出手相助使得局勢的天平緩緩向盧傑這邊傾斜。碧鹹的左肩被艾薇兒的聖光刺洞穿，鮮血汩汩向外湧出。那記聖光刺原本是衝著碧咸心臟而去，屬於偷襲——單調卻威力十足的招式。

碧咸雖沒能完全躲過艾薇兒的攻擊，卻至少避免了傷及要害，行動倒也沒有受到太多鉗制。

碧鹹的血順着利刺滴落地面，綻出一朵朵鮮紅的血花之後，便被周身火熱的元素所蒸發。

就在碧咸稍微分神躲避艾薇兒攻擊的瞬間，盧傑趁機使出一招“死亡束縛”，只見他將右手掌心中忽然冒出的幾顆種子形狀的粘稠液體，迅速往地上一扔。那“種子”入地即沒，當即在石板鋪就的道路上生出幾株“嫩苗”——灰白色的細小觸手。那“幼苗”迅速成長，長勢一片大好，轉眼間便長到手腕粗細。

觸手還在繼續變長變粗，卻如同一片灰白色的浪潮，爭先恐後地向碧咸撲去。那觸手上沾滿了粘膩的液體，沾上分毫，都將被侵蝕地體無完膚。

碧咸見那漫天的灰白向自己撲來，面上卻絲毫不為所動。使出“煉獄火海”，他從容地拋出一記火光，那火光原本只有半個拳頭般大小的火球，卻在空中忽然蔓延成無邊的火牆向觸手涌過去。

觸手與火牆相撞，頃刻之間燃起熊熊大火，那觸手被火海包裹着，被燒得“吱吱”作響，騰起巨大的灰色煙霧，伴隨着腥臭的味道升騰到空中，遮天蔽日，經久不散。

這正午時分，天色卻忽然沉沉黑暗如深夜。

地上的火焰不熄。火光搖曳出鬼魅的色彩，圍觀的眾人全被這火光映紅了臉，卻無一不感到刺骨的陰冷。碧咸一面冷笑着看着這漫天的火海，一面運用聖光魔法修復自己的左肩。

火光中的碧咸，依舊颯爽帥氣，可那時而完好、時而破損的面目，隱隱有說不出的陰寒扭曲，令人看了不寒而慄。

親眼見到這般慘烈的戰況，小白、翠花和喀秋莎忍不住要出手相助。嘉芙蓮一步當前，攔在了三人面前。

她看着蠢蠢欲動的三人，還有他們身後的人們說道：“以少勝多，算不得英雄。盧傑說過，這是他們兩個人的事。”

小白等人終於退了下來，到不是因為忌憚嘉芙蓮。而是——這是主人的命令。

地面蔓延數米的火焰還未有熄滅的跡象，可下一刻，自騰騰的火海之中，卻射出無數的灰白色的針刺。那針刺少說也有上萬，每一顆都猶如鋼針一般鋒利尖韌。碧咸粹不及防，見那針刺來勢洶洶，連忙豎起聖光盾格擋。

聖光盾在空中如鏡面一般展開，那根根利刺正好紛紛撞上。可就在觸碰到物體的一瞬間，那看似尖利的針刺卻忽然化開，黏黏地糊在聖光盾之上。原本聖光魔法是亡靈系魔法的死地。可饒是這聖光盾，也被眼睜睜腐蝕掉薄薄一層。

還有為數不多的針刺尚未來得及格擋，卻被碧咸周身火紅的元素所蒸發升騰。

那利刺還在不斷地從火海中飛出，碧咸不得不凝神於施展聖光盾。這一分神，卻沒注意到腳下地面上，新發出了灰白色的“嫩苗”。那觸手兒剛一lou頭便迅速生長，裹着粘膩溶液的觸手迅速纏上了碧鹹的小腿，並迅速向上攀爬。

那觸手不斷遭受着周圍火元素的蒸發，可生長速度卻超過了蒸發速度。在觸手的纏繞之下，碧咸無法動彈，鮮血沿着觸手順流而下。將那灰白色的觸手染成血色。

幾乎就在觸手纏上碧鹹的同時，早等候已久的艾薇兒出手了。拿到聖光刺在她手中握了許久，終於飛了出去。速度太快，以至於肉眼只能看到空中那一道耀眼的金光。

碧咸被觸手纏繞地動彈不得，根本無暇躲避——那道光，是筆直朝着他心臟而去。

光是無形的，熟練掌握聖光魔法的法師們將魔法注入光中，形成一道如利刃一般鋒利無比的光束。刺入身體的一剎那，原本小指頭一般粗細的光束會綻放開來，分為無數更為細小的光束在身體內爆炸。

碧咸眼前綻放出了一朵血色的玫瑰。

——那不是碧鹹的血。

誰都沒有看見，嘉芙蓮是如何出現在碧咸面前，以自己的血肉之軀將那道聖光刺擋下。

嘉芙蓮的整個前胸一片血肉模糊，她軟軟地、如同一片殘葉一般飄落。碧咸感覺周身一松，那原本緊緊縛住自己的藤蔓鬆弛了下來，他來不及多想，只衝上去一把摟住嘉芙蓮。

所有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不知所措。唯有艾薇兒見着這滿天鋪開的血色，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她手中變幻着耀眼的金色光芒，正漸漸成形。

她的手，卻被人拉住了。

——是盧傑。

盧傑周身的元素正在漸漸消散，盧傑拉着艾薇兒的手，輕輕地搖了搖頭。艾薇兒頓時泄了氣，她看着自己的愛人，再也把持不住，撲到他懷裏痛哭不已。

碧咸靜靜地看着嘉芙蓮，他的金髮柔軟的垂下來，遮住了大半個臉龐。他輕輕開口：“為什麼……”

嘉芙蓮搖搖頭，她以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因為你、你是我的丈夫啊……貝克、碧咸”

碧咸周身火紅色的元素迅速熄滅，他的雙唇緊緊抿成一條線，說道：“我真是……不明白。”

嘉芙蓮卻笑了輕輕地開口：“是啊。我，我也不太明白呢……”

她的唇色蒼白如紙，面上的血色也迅速消退着。

所有人不忍再看。盧傑安撫着懷裏的艾薇兒，輕聲在她耳邊說道：“我們走吧……”

碧咸懷裏摟着嘉芙蓮，看着動身離開的盧傑等人，想也沒想就要起身去追。可他的手臂，卻被一道綿軟的力量握住。

嘉芙蓮的生命已如秋風中微弱的燭火一般搖曳，她虛弱地搖搖頭，抬起手。輕撫着碧咸臉上的擦傷：“別、別追……他、他不是惡魔，盧傑他……”她已經說不出話來，可是她有最重要的一句沒有說給碧咸聽。

嘉芙蓮拚命地張嘴，卻發不出一個音節。

碧咸將她緊緊摟住，低低說道：“我聽見了嘉芙蓮，我聽見你說的話了……嘉芙蓮。”

碧咸一遍又一遍的喚着嘉芙蓮的名字，嘉芙蓮於是心滿意足的笑了。

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她耗盡最後的一絲絲力氣，使用了一個治癒術。

那是治癒術裏面最最初級的法術，只有初入門的人才會使用，是連有點造詣的魔法學徒也摒棄不用的初級魔法。然而嘉芙蓮窮盡最後的一絲力氣，只能發動這樣低級的法術。

這法術對碧鹹的傷勢一點用都沒有，那熹微的粉紅色光芒熄滅之後，嘉芙蓮的手臂永遠的垂了下去。

盤亘天空的灰白色氣體卻不易消散，天空依舊晦暗如夜，原本火光衝天，並不覺得。可如今熊熊焰火逐漸地熄滅下去，天色迅速暗了下去。

碧咸眼看着盧傑他們漸行漸遠，他咬咬牙，卻再次摟緊了懷中的人。

他是真的聽到了——嘉芙蓮臨終前拚命想要說出的話：“碧咸，嫁給你，是我做過的最好的事。如果我在維多利亞之前遇到你，那該多好……”

“我到現在才明白……”碧咸懷中的人兒身體漸漸冰涼，他好不容易自嘴角扯出一絲苦笑，“是不是太遲了……”

大火迅速熄滅下去，連最後的一縷火光也閃爍不定。然而就在那最後的火光一閃之下，沒有人看見，有一顆晶瑩的淚珠從碧咸發隙間落下，打在嘉芙蓮蒼白的臉龐上。

那一滴淚瑩瑩通透，自嘉芙蓮臉頰滑下，迅速隱入了她脖項之中。

也就在那一刻，最後一點火光熄滅，所有的事物都陷入了漆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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