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猜猜我在哪(四)
瘦瘦男子將半人高的簡歷表摔在辦公桌上,震起半尺高的灰塵。
胖子嚇得肥肉只顫,他的臉平平的貼在了自己的胸口,說話結結巴巴,“對~對不起!主~主任!我~我不小~小~小心,把數~數字按錯了。”
不流利的話語中所含的恐懼讓人不禁猜測,這個極瘦的男人到底對胖子做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胖子的解釋不僅沒有讓極瘦男子停下來,反而激起了他更大的怒火。
他拿起簡歷表不停的在桌子拍打,最後拍打的對象變成了胖子。
極瘦男子細長的像扁擔一樣的胳膊,將磚頭厚的簡歷表舉過頭頂,腰向後對摺彎下去,手臂在空氣中畫了個完美的半圓,然後砸下去,重重的拍打拍胖子身上。
程喜一直在撇嘴,她看着就覺得身上很疼。
胖子的一身肥肉在顫動,形成了一種同頻率的震顫,空氣泛起了漣漪,一圈一圈擴散着。
胖子的頭髮油膩膩的一縷一縷的貼在頭皮上,跟着一起跳動着,好像在進行一場神秘的祭祀舞蹈。
後腦勺的地方,很突兀的出現了一雙狹長的眼睛,隔着頭髮,惡狠狠的盯着程喜。
“為什麼你們都要罵我?”
“為什麼我把你們的工作都做了,挨罵的人還是我!”
“為什麼新人欺負我,你們也不幫我?我們都老員工啊!”
為什麼?
程喜伸手揉了洗把臉,她也很無奈,她也想吶喊,像魯迅先生寫的吶喊一樣,把所有不憤的事情,揪着一個人的衣領吶喊出來。
感情這胖子就是遇到了辦公室的欺凌了。
“你覺得我很可笑,很懦弱,很可憐對不對?”胖子慢慢的站了起來,他的頭已經下滑到了襠部,整個人像一個大寫的單引號,一跳一跳的到了程喜的面前。
狹長的眼皮下面,死魚一樣冰冷的視線盯着程喜的臉,想從她的臉上找到些什麼。
她的臉上露出一抹輕快的笑意,“那是你的事情,我又不認識你,幹嘛浪費那個表情!”
死魚眼珠一下定住了,它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回答。
程喜是冷血的,這一點她自己很清楚,別看她聽別人說起不幸的時候,臉上一樣會露出大家希望看到的悲傷,同情,感同身受!
可是她的心是冷的,冷的和冰塊一樣,心裏的她是面無表情的看着那些人。
狹長的眼皮閉了一下,它似乎不知道該怎樣面對程喜的反應。
“我說有錯嗎?這些事情是你自己遇到的,覺得不公平的是你,不敢反抗的是你!和別人有什麼關係,你把自己賺的錢給他們花了嗎?”
“可是我把他們的工作都做了,挨罵的時候為什麼只有我?”胖子的手用力的捏緊了,複印機的指示燈亮了,一張一張的白紙飛快的被吐了出來。
黑色的紙面,白色的憤怒的臉佔據了整張紙。
程喜連瞟一眼的興趣都沒有,不就是一個連自己的喜怒哀樂都不敢大方表露的胖子。
“說吧,你把我拉進來到底想要幹嘛?”她理了一下鬢角的碎發,不耐煩的問道,她想睡個踏實的覺,不想整晚呆在這樣油膩的夢裏。
“哈哈哈!……”
胖子突然抽瘋般的大笑起來,黑色的紙張飛一般從複印機里被吐出來,在她的眼裏,連成了一條黑線。
“嗡嗡”聲突然大作。
“我想和你玩個遊戲,你是我,我在你身後,找到我在哪裏,你就贏了。”
死胖子!死肥宅!
字在程喜的嘴裏,被牙齒反覆的碾碎,她的手一翻,一把黑色的榔頭出現在她的手裏。
一米左右的黑色長桿,給的連周圍的光線都能吞沒的榔頭,圓圓的頭,平平的屁股。
胖子看了一下,心神俱顫,黑色的頭髮頓時淺了許多。
“那是什麼東西?”他連着往後跳了好幾步。
程喜舔了舔興奮的有些發乾的嘴唇,衝著胖子就是一榔頭。
玩遊戲,是她目前最討厭的字眼,一聽到這個詞語,她的手就發癢。
她的武器還沒有開葷,實在是這個胖子太不識趣了。
榔頭很小巧,只有女人一個拳頭大小,看起來像玩具一樣,可是帶給胖子的體驗,非常的痛苦,比他死亡時候的痛苦還要的劇烈。
如同一把鐵梳子在他的靈魂上一下下的刮著,每刮一次,他就感覺到自己虛弱一分。
看到程喜光彩流轉的眼睛,紅撲撲的臉頰,胖子覺得自己像是她盤中的每餐,再不跑就連骨頭渣都剩不下了,儘管他現在是鬼,他就是有這種恐怖的直覺。
矮胖的影子在榔頭下“biu”的一下消失,快的連程喜眨眼的時間都沒有。
“嗡嗡聲”沒了,複印機的指示燈黑了下來。
周圍的畫面像是被潑了一盆水,迅速的褪色隱去。
程喜一下子睜開了眼睛,淡淡的陽光從窗帘縫中照了進來。
趴在床上的金伊琳還一副睡得香甜的樣子。
客廳里的兩個男人早就起來了,廖偉站在陽台上,端着一杯熱牛奶,神情悠然的欣賞着日出。
肖然在客廳里,嘴巴里叼着一片土司,面前放着一碗豆腐腦,用一次性飯盒裝着的,香菜的香氣喚醒了飢餓的腸胃。
“好香啊!”程喜吸着鼻子從卧室里走了出來。
“昨晚沒睡好?”
肖然聽到她的聲音回頭,看見跟在她後面萎靡不振的金伊琳關心了一下。
“嗯!好像是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感覺很累。”金伊琳揉了揉腰,有點困惑的說道。
“你做了什麼夢?”在陽台上曬太陽的廖偉,端着杯子走了進來,饒有興趣的追問了一句。
程喜也有點好奇,她自己的夢很討厭。
“想不起來了,就是覺得是在一直照哈哈鏡的地方逃命。”金伊琳的努力的回憶了一下,覺得腦子發矇,夢裏的細節就像被大霧籠罩了一樣。
她端起一杯豆漿,喝了一口,食物的溫暖讓她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程喜看了她一眼,心裏有點疑惑,“醫生不是都有點潔癖的嗎?早上臉沒洗,牙沒刷,就吃東西,難道不會覺得噁心嗎?”
心裏納悶,程喜走進了衛生間。
衛生間裏光線昏暗,沒有窗戶,是老式的結構,很小,一個小小的洗漱台,一個坐式的馬桶,馬桶蓋的周圍都結了一層厚厚的黃色污垢,
她幾乎是盡量讓自己忽略這些,才能使用衛生間。
廖偉用筷子夾起小籠包,蘸了點醋,咬了一口,“一般來講,夢見鏡子,是自己的潛意識對自己的某些方面產生了懷疑和不確定,有了審視自己內心的想法。古時候就有以鏡為鑒的說法,而你所說的是哈哈鏡,也可以理解為,你感覺到自己身邊的環境被改變,變得不正常和扭曲,你覺察到了危險,想要逃離這裏的想法。”
廖偉說著話,還不耽誤吃東西的速度,分析的還頭頭是道,吃着冒着肉香的包子,嘴唇竟然還乾乾淨淨的。
“包子就咖啡,味道好嗎?”程喜看着他一口沾着醋的包子,一口黑黑的咖啡,自己嘴裏的味道也變得怪怪的了。
“不錯!”廖偉沒有半點不悅,認真的回答了她的話。
“我沒覺得這裏有什麼不好的。”金伊琳聽了廖偉的分析,非常認真的想了想,“我覺得和我的單位里沒什麼不同啊!”
金伊琳的單位!
她是斂容師,轉門給亡者整理儀容,讓“他們”能以最體面的樣子安息。
火葬場就是死人最多的地方。
三人的吃東西的動作都頓了一下,然後不約而同的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就連優雅理智的廖偉廖醫生,都不再替金伊琳分析她的夢了。
金伊琳對他們突然改變的態度似乎一無所覺,她早就習慣屏蔽周圍的異樣反應。
吃過早飯,程喜想起夢中的遭遇,覺得這個作怪的鬼東西肯定就在這棟公寓裏,一來鬼怪都不會機自己死亡的地方太遠,二來遊戲安排他們住在這棟公寓裏,這裏肯定就是一個不可替代的重要場景。
胖子!
程喜想起那張胖的只剩下厚厚的脂肪的臉,剛剛吃飽飯的胃裏湧起陣陣不適。
“你們昨天有沒有聽到有誰提起過一個胖子?”程喜揉了揉胃,努力把噁心感壓了下去。
所有人都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程喜自己也沒聽人提起過公寓裏有個胖子的住戶。
把公寓裏的住戶的資料在腦子裏仔細的過了一下,她發現,那個房東的哥哥沒人見過。
看了一下手機,才七點半。
這會兒上班的人應該還沒出門。
程喜決定去拜訪一下這個人。
走出房門,沿着樓梯往下走。
樓道里也很臟,灰色的水泥台階上有一層厚厚的黃土,腳踩過去,就會留下一個清晰的鞋印。
“這是什麼?”程喜走到三樓的時候,發現了一絲異樣。
每個水泥台階的正中間都有一個黃色的圓形痕迹。
樓道里燈光昏暗,隔一層就會有一盞燈不亮,剛開始她咋沒有注意到,畢竟那個圓形的黃色只是比旁邊塵土的顏色深了一丟丟而已。
圓形也不大,就是一個成年男人拳頭大小。
要不是在每個樓梯的拐角處都有一處長長的痕迹,而這痕迹,就像是什麼東西在地上被拖着移動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