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團聚

世上有什麼比親眼看着親人橫死在自己跟前更殘酷的呢，只一瞬間，便生死永相隔，這種痛楚錢雪峰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錢雪峰就這樣哭一陣說幾句，把自己的遭遇講完了。

他被母親拋出后，便順着洪水繼續漂流，到得一個村落的時候，有好心人向他伸出了木杆，他緊緊抓住，被人救了上了。

後來官衙來人接災民去安置點，他就跟了過來了。這十里八鄉都糟了水災，糧食都被沖的所剩無幾，無以充饑，災民現在都擁擠在安置點這裏。

席牧遙想若是父母他們活着，多半也已到了安置點，當下便拉了黃成龍在這安置點中尋找起來。

只是災民太多，此時又是深夜，大多都已歇息，尋了許久，也沒見一個熟面孔，二人此番也是睏乏的很，便也尋了地方，歇息下來。

第二日一早，他們又在安置點吃了早飯，還是米粥和饅頭，只是這米粥愈發稀了，清的能照見人影，饅頭也是限量供應，女人和老人小孩只給一個，男人給兩個。

席牧遙原本就飯量小，又見黃成龍飯量大，便分了半個饅頭給他。

這災民安置點的人越來越多，再過幾天官府里的糧食怕是要不夠吃的了。

今日雨停了，艷陽高照，洪水也慢慢退去，只是高溫炙烤之下，那些屍體也更快的腐爛，官府擔心有疫情發生，忙差官兵清理掩埋、焚燒。

席牧遙想着這安置點聚集的人太多，萬一爆發疫情，後果不敢想像，還是早點去舅舅那裏好。

蕭家是濟南的大戶，黃成龍很快便打聽到蕭長濱家的位置。

黃成龍便背上錢雪峰，帶着席牧遙一同向蕭家院子的方向走去，大院離安置點有些遠，路上還有些積水，道路也有些泥濘，黃成龍背着人走的也不快，三人直走到傍晚時分才到了地方。

蕭家院子大門緊閉，席牧遙上前敲門，過了半晌才有人過來，將門開了一條縫問他們是何人。

席牧遙作答后，那僕人才將開了半扇門，將三人讓進去，隨即就又將大門緊閉。

三人跟着僕人來到主屋，屋內有一男一女坐在主位，想來便是蕭長濱和夫人庄泠泠了。

只是牧遙與他們上次相見還是幼年時期，牧遙早已不記得他們模樣，且牧遙與年幼時的稚嫩模樣大為不同，是以三人均不敢相認。

倒是旁邊還站着一個中年男子，正是來山東投靠蕭長濱的錢管事。錢管事見了三人，心下狂喜，當即把兒子錢雪峰從黃成龍背上接過來，放在旁邊的圈椅上坐下，又向蕭長濱夫婦介紹三人。

蕭長濱見外甥女平安歸來，心中亦喜，急忙上前拉住她的手相看，眼裏都是淚花。

蕭長濱前一陣見連日大雨，便後悔讓妹妹一家前來，前幾日已修了書信給蕭曼青，叫他們過一段時日再來。

只是書信到杭州的時候，蕭曼青一行人早已上路了，沒有收到。

蕭長濱等了幾日，只收到一封他們上路前發的書信，知他們肯定已經出發來濟南了，便一直擔憂不已。

大雨依舊沒日沒夜的下，關於黃河水位暴漲的傳聞越來越多，蕭長濱不放心，便將自己店鋪都關門歇業，讓夥計們都到他家院子裏來躲避，連田莊上的人也都叫過來暫時避一避，他家院子地勢高，相對安全一些。

誰知田莊上的人都還沒到齊，黃河就決堤了，這黃河堤壩比一旁的土地要高出十米，這一決堤，便如同猛獸出籠，勢不可擋，很快大水便漫卷了整個濟南城。

蕭長濱昨夜跟夫人一夜未曾合眼，點着火燭，望着窗外連綿的雨，祈禱蕭曼青等人能平安歸來，又深恐他們發生不測。

一早起來聽聞官府設了安置點，又差了精壯小伙前去找尋他們一行人的下落。

然而打聽了一個上午，也沒有他們的消息，蕭長濱心急如焚，卻又無計可施，錢管事也心憂老婆兒子，就來找蕭長濱探問消息。

正在他們着急落淚的時候，席牧遙三人就到了府上，蕭長濱頓時覺得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這個孩子沒事。

席牧遙經歷這一番生死劫難，早已驚恐萬分，如今見了舅舅，在親人面前，也不用再裝堅強，也是熱淚滾滾，兀自落個不停。

錢雪峰見了父親，又將母親為了就她犧牲自己的事情告訴了父親，當下父子二人又是抱頭痛哭一番。

幾人正在痛哭的時候，僕人又帶了一男一女進來，正是席文忠和蕭曼青夫婦。

席牧遙見了父母，高興的撲了上去，抱住兩人不願鬆手。夫婦倆撫摸着女兒的頭髮，心中也是十分喜悅。

蕭長濱夫婦見妹妹妹夫也都安然無恙的回來了，緊繃的神經放鬆了許多。

蕭長濱又問：“景楊呢，你們有沒有景楊的消息，你們是怎麼躲過這洪水的。”

蕭曼青見哥哥擔心，忙答道：“景楊跟我們在一塊，他還在安置點找尋牧遙等人的下落，怕我們太勞累，讓我們過來了。”

眾人一聽景楊也沒事，都更加高興。他們這一行人，除了死去的錢雪峰的母親，就還差老張和夏雲了，都是苦命的人。

不過眾人都想着，他們這幾個人既然都能逃出升天，這兩人也很可能得已經救了，只是還未找到這裏來，心下都安心許多，不再似原來那般擔憂。

蕭長濱想着幾人這一番折騰，一定沒有好好吃飯歇息，安排幾人到各自房間，吩咐僕役燒水伺候他們沐浴更衣，又張羅了一桌好菜，為幾人洗塵去晦。

席文忠在席上講起自己逃生的經歷。他跟蕭曼青被洪水捲走的時候，都抓住了被衝散的馬車的木板。

藉著木板的浮力在水裏漂流，好在沒有碰到岩石牆壁等堅硬的東西，幸運的是他們順水飄到了城內。

城內的水流慢，水也沒那麼深，他們便從木板上下來，跟着逃命的人跑到一個高地去躲避，後來洪水過了，他們便隨官兵到了安置點歇息，又在那裏碰到了席景楊。

他們擔憂席牧遙等人，便在安置點內等女兒的消息，安置點的人越來越多，三人卻一直未發現席牧遙的蹤影，席景楊怕父母熬壞了身子，便讓他們先來舅舅處歇息，他自己還留在安置點等着。

他們卻沒想到席牧遙等人早已離了安置點，比他們更早到了蕭長濱家裏。

安置點本來人就特別多，席牧遙他們又是深夜才到安置點，第二天一早就從安置點離開，所以席文忠三人一直守着也未能碰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