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母親
黃成龍未帶火把，這陰雨連綿的天氣，便是點了火把也會被澆滅。他心裏越來越覺得慌亂，暗自後悔，不該把席牧遙一個人獨留在荒郊野嶺里。
他的木舟劃過一個又一個坡地，他一個挨一個的爬上去翻找。他越來越覺得希望渺茫，卻也不敢放棄，這是席牧遙唯一的生存機會了。
終於，老天不負有心人，在午夜時分，他劃過那片高坡，看到那一棵被他拽倒的樹，知道他這次總算找對了地方。
他高興的跑上岸去，終於在坡頂找到了席牧遙，她正蜷縮着身子瑟瑟發抖。
黃成龍心想，一個小女孩在這濃黑的夜裏，獨自在這廖無人煙的地方，心中不知有多害怕，趕忙上前拍她肩膀。
誰知這一拍，她竟然暈倒過去。他暗自納悶，自己並無使力，怎得一拍就倒了。
黃成龍無法，只得抱上席牧遙上了小船，再向城裏劃去。
官府在城裏設了災民安置點，黃成龍趕到安置點，急忙找大夫給席牧遙瞧瞧。
好在並無大礙，只是受了驚嚇，淋了一日的雨，受了風寒，過度勞累，再加上一日未曾進***神不濟，體力不支，才會暈將過去。
安置點有熬好的祛風散寒、安神補氣的湯藥，黃成龍當即取來喂席牧遙喝下。
官府擔憂災後會有爆發疫病，也準備了一些防治時疫的湯藥，讓所有災民都來飲用。黃成龍喝了一些，給席牧遙也盛了一些過來。
席牧遙此時已醒來，正自納悶間，見到黃成龍來了，心中頓感安慰，急忙向他招手。
黃成龍走過來，將葯端給席牧遙，又將這一日之間發生的事情都講給她聽。
黃成龍這一日間竟接連兩次不顧自身安危救了她，席牧遙聽后心中感激不已。
正要說些感謝的話，肚子卻不爭氣的咕咕叫了起來，席牧遙一時尷尬，臉色緋紅。
黃成龍見狀，笑笑不語，去安置點尋些吃食過來。
只有米粥和饅頭，連鹹菜都其他災民吃光了。
不過兩人太餓了，卻吃的十分開心，席牧遙覺得在家平日吃的佳肴珍饈都不及這米粥饅頭美味，果然餓了吃東西才最香。
黃成龍平日吃飯就狼吞虎咽，這次餓極了，一下吃了五個大饅頭，他的饅頭都下了肚，卻見席牧遙一個饅頭還沒吃完，一小口饅頭配一小口稀飯，十分斯文。
席牧遙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來，想着自己如今不知多麼狼狽，原來的衣衫都濕了，到這災民點尋了些農家的粗布衣服換上，頭髮也凌亂不堪，心想自己肯定醜態盡出，所以黃成龍才會這麼看她。
黃成龍心裏只覺得席牧遙雖然換了農家的衣裳，卻依然不失大家風範，言行舉止自有官家小姐的氣度，她凌亂的頭髮和憔悴的神色只是更讓人憐惜她的嬌弱。
黃成龍的視線移到她手臂上的佛珠手串，又想起空悲，也不知她如今怎樣了。
席牧遙見黃成龍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她的手臂，自己也看了看，見這農家衣衫袖子有點短，佛珠手串正露在外面。
她知道黃成龍還在惦記空悲，便將空悲把手串給她的情由告訴了黃成龍。
席牧遙還說道：“當日空悲說這佛珠手串是她供奉過的，能助我們逢凶化吉，想來我們此番死裏逃生，都是這佛珠手串有靈性保佑了我們，真的要好好感謝空悲師傅才是。”
黃成龍卻嘆氣說道：“這串佛珠手串原本就是你的，她還給你也是物歸原主。我當日借花謝佛，送了這佛珠手串給她，她視之若珍寶，供奉在佛堂。而她送給我的那柄短劍，如今卻不知所蹤了。”
黃成龍本是將那柄佩劍隨身攜帶，只是今日置身洪流，無暇顧及，等他想起來的時候，摸摸懷裏，已是不見了蹤影，多半是在激流之中被沖走了。
席牧遙不知其中情由，見黃成龍提起此事，心情還十分低落，也不再追問。
席牧遙用別的話題岔開，說道：“我們如今得救了，但這安置點也不能久留，明日還是起身去找尋我舅舅才是。其他人也不知怎麼樣了，但他們若是得救了，也會去舅舅那裏匯合。”
兩人正在談話，突然聽到有人叫道：“成龍、牧遙小姐，你們都沒事，真是太好了。”
二人尋聲望去，原來是錢雪峰，他腿不能動，躺在一張草席上。他早已到了安置點，只是一直剛剛在昏睡，沒發現黃成龍他們。
席牧遙他們進來安置點之後也一直忙碌，也沒顧得上看旁邊的人。現在見到錢雪峰，都是喜出望外。
黃成龍想着錢雪峰腿腳不便，遇上這洪流，多半是沒命了，沒想到他竟然也還活着，真是菩薩保佑。黃成龍上前抱住錢雪峰，激動的流下兩行熱淚。
黃成龍心想，也許真的是空悲在杭州為他們祈禱祈福，他們這些人才能在這樣的大災難面前躲過一劫，心下對空悲更加敬服。
席牧遙問起他是如何逃生的，錢雪峰還未開口，就又熱淚滾滾，一臉悲愴。
半天才勉強開口道：“我娘為了救我，撞上了石灘，已經去了。”
席牧遙雖知這次洪流兇猛，十有八九會有同伴喪命，但心中總是不願相信，總是幻想着他們一行人都能平安躲過。
現在聽到錢雪峰親口說出他的母親已經喪命，不禁又驚又悲，神色黯然。
黃成龍也是一臉不願相信的神情，他此次出行，本就是來照顧錢雪峰母子的，可真的有了難，他卻一點忙也沒幫上，錢雪峰的母親就這樣去了。
黃成龍十分懊惱，自責不已，深感自己無能，空有一身武藝，卻不能護大家周全。
錢雪峰情緒稍稍平復，繼續說道：“當日洪流衝來時，我母親知我腿腳不便，便將我死死抱住，我們被水流沖刷着飄來盪去。
後來那水流就將我們帶到一個河道裏面，我娘遠遠的望見河道右側有塊大石頭，眼看着我們就要撞了上去，我娘使出全身的力氣將我甩了出來，她自己則被撞上巨石，登時便沒了氣息，沉落水底。”
錢雪峰說道此處，想起母親死去的慘狀，又痛哭流涕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