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昔時人以末

南城的天氣總是很潤，不似北城總是乾乾燥燥的。

昨晚天剛下過一場雨，所以今早的天空看起來格外的藍，就像水洗過一樣，美的不帶一絲雜質。

顧璃走在街上，突然天上好像有什麼東西掉了下來，砸在了自己的頭上，顧璃不想去糾結那是什麼，只要不是鳥屎就行。

嗒的一聲，剛才的東西又砸了下來，正巧砸在顧璃的眼皮上，慶幸只是雨水而不是鳥屎。顧璃望着兩側的大路，明明沒有打濕的痕迹，不知道雨又是從哪來的。

她仰起頭，稀稀疏疏的香樟樹映入眼帘，擋住了天空。原來是下過的雨掛在了樹上，最後一滴滴慢慢的下落，自然就落在了行人身上。

“靠，老子早晚砍了你們這些破樹，還有你們這些死鳥，老子早晚烤熟你們。”顧璃看着前面那個男人，他邊說邊拿手把頭上的鳥屎扒了下，說完還啐了口口水，然後又直直往前走。

香樟，看着這裏的香樟，顧璃想起了南中的香樟，兩處似乎沒有可比較的。距離高考結束已經有一個多月，暑假的時間過得真的很快，過兩天得拉着晚晚回一趟南中才行。顧璃這樣想着，然後把衣服帽子戴起來，加快了腳步往公交站台那裏去。

今天並不是什麼大日子，但公交車上的人似乎格外的多，顧璃擠了很久才擠進去，車上已經沒有可以坐的位置，顧璃只能握着扶手站着。

嗤的一聲，有一個站台到了，下去的人似乎沒有幾個，倒是上來的人又多了不少，前面的司機師傅不耐煩的喊着往後面擠，往後面站。顧璃被夾在人群里，連氣都不好出。天哪，到底為什麼自己要來坐公交，還不如打車。

她終於知道顧影北為什麼從來都是不會做公共交通工具。

“姑娘，姑娘。”

顧璃艱難的往旁邊看過去，“怎麼了，老奶奶？”

“姑娘，你的電話好像響了。”周圍聲音太雜亂，顧璃起初根本沒有聽到，如今仔細一聽，果然是自己的手機，顧璃禮貌的向老奶奶說了聲謝謝，然後開始掏自己的手機。

由於人太多，手機又在衣服包里，顧璃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拿出來，翻開手機看着屏幕上熟悉的來電，嘴角不自覺的往上楊，“喂，晚晚。”

過了很久，電話裏面遲遲沒有傳來期盼已久的聲音，顧璃都懷疑是不是已經掛了，由於周圍的人太多，要保持通話這個姿勢並不容易，所以顧璃又再一次喊了晚晚，這次終於不再是無聲，“小璃，是我。”

“晚晚，你怎麼了。”晚晚聲音明顯不對，平時爽朗的聲音早已不見蹤影，有的只是嘶啞的還有說不出的絕望。

其實這將近一個月來，顧璃都沒有聯繫過陸晚晚，不是因為不想聯繫，她打給陸晚晚的電話都是有晚晚媽媽接的，而第一次都是以各種原因推辭說她不在，這讓顧璃覺得十分不正常，所以這次打算去晚晚的家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小璃，你說永遠是多遠。”

“什麼？”車上的人越來越噪雜，聲聲音一波蓋過了了一波，顧璃其實聽見了這話，卻覺得是自己聽錯了。這邊陸晚晚似乎也聽到了顧璃在公交車上，以為她是真的沒有聽到，“沒什麼，小璃，照顧好自己。”

“晚晚，你說什麼，晚晚”顧璃儘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更大。嘟嘟嘟的聲音傳來，把顧璃說出的話隔絕在電話的另一頭，最後這句話顧璃是真的沒聽到。聽着車上唯一清晰的聲音傳來，還有一站，很快就會到了。顧璃這麼想着，似乎也不覺得很煩躁了。

這邊陸晚晚掛掉電話，她坐在毛毯上，望着窗外的天空，今天的天空似乎格外的藍，只可惜沒有出陽光，自己好像已經忘記陽光照在身上是什麼感覺了，也好，忘了也好，如果不是再相見，怎還會有留戀，如果未曾再相見，怎還會有思念。

終於，顧璃走下車又再次呼吸到了空氣，感覺自己又回到了人間。

不多想，顧璃朝着熟悉的方向疾步走去，陸晚晚的家顧璃來過不少次，熟悉程度不亞於自己的家，她知道哪條路更近，哪條路走的時間多。

站在交叉路口，看着右邊路上寫着施工兩個字，自己想都沒想直接選了好走但距離更遠的那條路。

有人說，你的選擇都是有原因的，什麼樣的因種什麼樣的果。後來顧璃常常想，如果當初沒有選那條路，指不定走的又是另外一種人生。

顧璃一路小跑，終於到了陸晚晚家門口，不知道為什麼，平時敲了幾百遍的門，今天卻有點不敢敲，總覺得裏面有什麼不好的事。“扣扣，扣扣扣。”顧璃最終還是敲了，門也開了，方媛看着門外的顧璃，面上笑容一下就展開了，連忙把門打開，側了側身示意讓顧璃進去。

“小璃怎麼來了，阿姨都沒準備什麼。”方媛邊說邊去廚房拿杯子。晚晚家不大，跟顧影北的家比起來，那是差遠了。

但是顧璃卻很羨慕，其實很久以前自己也是這樣的，有不大的家，還有溫柔的媽媽，房間的牆上貼着自己喜歡的明星，屋子裏面放滿了的了的小星星燈。放學后可以爽朗的叫着自己的好朋友到自己家裏去玩。顧璃想的，方媛已經把水倒到了她面前。

顧璃禮貌的謝過了方媛，然後兩隻環住了杯子。因為杯子裏面水的原因，杯身變得格外暖和。杯子如此，人也是如此，不管是再涼薄的人，只要注入足夠的溫暖，終究是會暖和起來的。

“阿姨，其實我今天是來找晚晚的，我點有事想和她商量。”顧璃打量了四周，並未見到陸晚晚，難道是出去了，不要這麼巧吧。

方媛聽到這話，臉上笑容更盛，但轉而想到了什麼又好像有點為難。最後她像鼓起來什麼巨大的勇氣一樣說：“晚晚在房間睡覺，我現在去叫她。”說完就轉身走向陸晚晚的房間。

原來沒出去，嚇死我了。正當顧璃暗自慶幸的時候，一絲尖銳的慘叫劃破了她的耳膜，把她拉回現實。

顧璃似乎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心裏有個聲音叫囂着，“不要過去，不要過去”可身體卻不受控制，機械的往她房間去，方媛已經癱瘓在地，顧璃走在她的身後，那是她一輩子都忘不了的景象，那的感覺成也了顧璃心中永遠抹不去的夢魘。

陸晚晚躺在血泊里，她的眼睛緊閉，血從她脖子上猙獰的傷口處源源不斷的流出來，流過她的脖頸，然後是胸口，浸透了她的白色睡衣，最後到地上形成了血泊。她的手裏還握着電話，像是剛通過話。

撲面而來的血腥味讓顧璃忍不住乾嘔了幾下，不過並沒有嘔出來什麼。

像是想起啦什麼，顧璃快速地越過還在哭喊捶打自己的方媛，走到陸晚晚身旁，拿起陸晚晚手上的手機。

也就幾個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數字，平時只要幾秒就可以完成的，可現在顧璃的手抖得厲害眼淚也不受控的往外流，模糊了眼眶。“不要抖，不要抖”顧璃近乎是懇求自己，但沒有什麼用，她的手還是不受控制，最後顧璃打了自己幾個耳光，手上的血打在了臉上，似乎清醒了一點，顫抖的輸出了最後一個數字。

做完這些，顧璃癱坐在地上，血已經浸透了她的衣服，可她還渾然不知。書上說，只有頸部動脈被割斷才會有這麼多的血。

對了，止血!顧璃顫抖地去捂陸晚晚的傷口，試圖把血捂回去，但血仍然從傷口處慢慢流出，卻不似進來時流的那麼多。

也是，人哪有那麼多的血，顧璃只覺得手上溫溫熱熱的，捂暖了自己的手。這是陸晚晚最後一次溫暖顧璃，而在公交車上那句沒有聽清楚的話成了陸晚晚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句話。

人們都說，最難忘的是遺言，因為這是逝者最真摯的祝福。

死人的祝福，多麼可笑。可最可笑的是，自己連聽都沒有聽到，也難怪這祝福到達不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