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李逵碰到李鬼
錢沒了,大哥大沒了,一切都沒了!
劉先魁失魂落魄,不知道如何回到家,癱坐在沙發上,眼睛不時望向陽台下的半瓶敵敵畏!
鄰居黃四清拎着一瓶秦池,來家串門,“大魁,早晨網了兩尾草魚,咱哥倆好好喝一杯…一分別就是八年,侄女快長成小大人。”
收回敵敵畏上的目光,劉先魁強打起精神,“冰箱有熟牛羊肉,懶得切,用刀子吃吧…當年電視機廠倒閉,欠了我兩年工資。家裏窮的要飯,不出去就是個死,只能死中求活!”
品了一口白酒,咂咂嘴,“四哥,這酒不對味啊…辣嗓子,好像是假酒,你不會被騙了吧?”
一股工業酒精味道,很澀口,完全對不住央視標王身份。
黃四清喃喃自語,“不會吧……那傢伙長的人五人六,出門開着小車,家裏怎麼有假酒?”
空門出世后,每次“幹活”前,都花很長時間踩點,做好目的人物背景調查、選好退路,才會下手。人不貪,只選現金和能迅速變現的商品。
同門十多個師兄弟,大都在大牢裏過節,只剩他一個獨苗在外面,靠的就是一雙“慧眼”。
兩人不知道:秦池拿到央視標王后,知名度大增,銷量遠遠超過產量;酒廠心生一計,從川蜀買來大批基酒,運回酒廠,稍加摻兌,立刻推上市場圈錢。
酒不醉人,人自醉,劉先魁大口灌酒,大倒苦水,“當年我孤身到內蒙,免費給牧民擠奶、剪毛,就為了一口吃的,有一個住的地方!為了收到便宜的羊毛,陪着牧民喝酒,我喝了吐、吐了喝,直到胃出血!”
黃四清舉起大拇指,“大魁,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現在你有自己的生意,苦沒白吃。一個大哥大,頂我們十年的收入…對了,怎麼不見你的大哥大?”
小鎮電影院隔三差五的放映香港電影,潛移默化下,大哥大成為成功人士的標配。
“沒了,全沒啦!”悲從心起,劉先魁放聲大哭,“今天栽進去,老子辛辛苦苦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酒精燒心,不情不願地吐露買彩票的經歷。
見兒時夥伴自暴自棄,黃四清恨鐵不成鋼,大罵,“哭,哭給鬼看?!大魁,想不想報仇?有沒有膽子,把那些賣彩票的干倒!”
“敢!”劉先魁雙拳緊握,目露紅光,“光腳不怕穿鞋,不大了一個死字!”
“心動不如行動,趁今天有人中大獎,正好渾水摸魚!”黃四清眉頭一皺,一把拉起發小。
傍晚時分,安排好守夜人員,彩票老闆張承貴回到家,憂心忡忡。
揉揉臉,強打起精神,細細翻看中獎的彩票;看到被人抽中的摩托車,冰箱、洗衣機等大件,心裏在滴血。
手指在某張獎券上停住,眉頭緊皺,伸進兜里,又翻出一張獎券,額頭上青筋直冒。
拿起電話,憤怒大吼,“小石頭,你吃屎的啊?總共5個特等獎,讓你們全抽走,怎麼還留下兩張?……不要給我解釋,10分鐘內必須出現在我面前!”
石永強35歲,1米8的個子,鄉下石鎖練出一身腱子肉,如果把他看做打手,就大錯特錯。
氣喘吁吁地敢來,抓起彩票,面露疑惑,“5個特等獎,一早全抽了出來,都是安排的內部人,怎麼還有2個漏網之魚?”
一拍桌子,張承貴勃然大怒,“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老子這次賠了錢,你們也沒好果子吃!”
越說越氣,把彩票用力甩到石永強臉上,猶自不解氣,狠狠踹了幾腳。
打掉身上的腳印,石永強臉色訕訕,握緊拳頭又鬆開,撿起彩票,細細端量,忽然狠拍大腿,“張老闆,這張彩票有問題!”
一把撕開襯衫,目露凶光,“有人搞鬼!這張彩票上的草花K被塗改過,用J改成的K!”
即開型彩票沒有機器識別,完全靠人肉眼分辨;造假者百密一疏,只改了彩票數字,沒改中間的“國王”圖案!
張承貴心裏大喜,“老石,確實沒看錯你。”
微微皺眉,“那這張又是怎麼回事?”
拿起彩票,石永強檢查了兩遍,堅定的說,“這張也是假的!拿到彩票后,我用強光手電一張一張的檢查,把五個特等獎全部抽出來。”
1997年,市面上的白酒、飲料廠家,都制定了有獎銷售方案。可惜防偽手段落後,強光手電一掃,有獎的單品馬上露出馬腳。
把大哥大重重摔向沙發,張承貴氣得咬牙切齒,“敢和我老張鬥心眼,以為我是吃素的大善人?”
吃遍曹州黑白兩道,才敢公開賣彩票。
張承貴拿起大哥大,變成了彌勒佛,“賈主任,我是老張,有人淘汰一部大哥大…二手貨,收來沒花多少,您給200塊,我都賺一半……我擺個局,您邀下刑警隊王大隊。”
走出房間,石永強心虛的看看四周,心中一動:喝酒誤事,真的可能有漏網之魚。
……
送走喜形於色的爸爸媽媽,孫恪心裏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擔憂。
“踢球受傷”事件只是個小插曲,高三生活還在繼續。
課間十分鐘,夏小茜扭過頭,輕輕咬着筆帽,一臉不可思議,“老師沒教過微積分,你這道題會怎麼用到?”
拍拍腦門,恍然大悟,“我知道啦!你又瞞着我們,自學了課外課程!”
孫恪頭也不抬,埋頭於題海中。
後座男生性格變得越來越悶,夏小茜也不生氣,打破砂鍋問到底,“你最近英語成績大漲,聽力題竟然全對,有沒有訣竅?王晗天天聽BBC,還錯了一道……”
同桌王晗是個小胖妹,急忙否認,“小茜,我才沒有聽廣播。”
酸溜溜的說,“孫恪,英語趙老師剛才誇你口語有倫敦音;士別三日,非昔日吳下阿蒙啊。”
她一直是英語老師的心頭肉,13班英語的扛把子,現在有失寵的跡象。
孫恪抬起頭,正想謙虛幾句,看到發小隋飛龍使勁拍窗戶。
發小初中畢業后,沒考上中專,輟學來到市裡,跟着舅舅學裁剪,吃住都在店裏。裁縫店離一中有一段距離,他接到老家電話,二話不說,飛奔而來。
跳起腳,隨飛龍大聲嚷嚷,“孫恪,你爸媽被警察抓走啦!”
“小旺,你剛才說什麼?”孫恪大急,急忙向外走,膝蓋碰到桌子腿,也感覺不得疼。
夏小茜追出來,小聲安慰,“你急也沒有用……你放心,我幫你請假。”
扔過來車鑰匙,“騎我的自行車,還在老地方。”
孫恪搖搖頭,張嘴欲拒絕,
夏小茜柳眉一豎,“婆婆媽媽!”
孫恪接過車鑰匙,載着發小絕塵而去。
回望大門上的紅字“曹州第一中學”,擦乾臉上的淚水和汗水,知道單純的高中生活,從此離自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