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淚
“你在幹什麼!”方夢涵一進卧室就看見許安然在看她的手機,她一把搶過來,怒道,“你怎麼能隨意看我手機!不知道尊重別人私隱嗎?!”
許安然尷尬地收回還舉在半空中的手,羞愧道:“那個……他發過來很多消息……”
“我允許你看了嗎?”方夢涵質問着,皙白的小臉上儘是不悅,“你能不能別翻我東西。”
她們這種鄉巴佬怎麼整天羨慕別人的東西,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老是眼巴巴地瞅着別人的東西幹什麼,真喜歡的話就自己去買啊。整天一副窮酸相地裝可憐,真以為這樣就能博取別人的同情了?就有借用和討要的便利了?
許安然自知理虧,什麼話也沒說出來,只悶悶地應了一聲。
“你要不學習的話就早點關燈睡覺,要學的話一會兒去書房看書,我要睡了。”方夢涵從抽屜里拿出一片面膜,坐在桌前對着化妝鏡仔仔細細地敷在臉上,待到貼好,她把下鋪的被子展開,躺進了被窩,舉着手機給劉逸發消息。
“劉逸你瘋了么,想死直說。”
“小甜心你來啦?(親親)”
“滾。”
“這麼暴躁幹什麼,我是來表達我對你的愛意的。”
“周六下午三點,西京三路上島咖啡館見,最後一面。別給我發消息了,我睡覺了。”
方夢涵打完,摁下關機鍵。
在對話框裏傳來“晚安啦小甜心”的一瞬,手機黑屏關機。
許安然則把自己的手機從抽屜里拿出來,開機。
她咬了唇,抓着手機的右手抓緊了一些,半晌后還是決定開口:“那十萬塊錢……”
“不是你偷的嗎?”方夢涵冷冷地瞥過來,把許安然的後半句話掐掉。
許安然咬牙,攥着手機靠近床鋪,試圖讓自己的語氣強硬一點:“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錢是誰偷的,不是嗎?”
方夢涵沒看她,細嫩的指尖在面膜上按壓了幾下。
“那十萬你還是早點給老師吧。”許安然低頭看着方夢涵,半是勸告半是威脅,“你要是有什麼困難……可以跟我說說,我能幫到你的話盡量幫。你也知道,我和我媽這邊是沒法掏出十萬塊的,你爸早晚會知道這事,他也得替你補上,到時候他發脾氣……”
“你別以為你比我大一歲我就真當你是我姐姐。”方夢涵非常不爽地從床上坐起來,手一拉扯下整張面膜,“你和你媽不過就是靠我爸過活的寄生蟲,你們有什麼資格管我的事!”
“你這話是不是太過分了。”許安然鐵青了臉,說她是寄生蟲她認,可說她媽她不能忍。她媽也是每天辛辛苦苦地上班賺錢,誠心誠意地照顧老人,又精心伺弄吃食、打掃家裏衛生,憑什麼被方夢涵罵寄生蟲?
“沒覺得。”方夢涵輕哼一聲,走進一步站到許安然對面,一雙杏花眸直直地對視着她,“難道我說錯了?”
方夢涵比許安然高一截,她不得不抬眼,咬牙緩緩道:“你沒有資格侮辱我媽。”
“沒有啊,我只是在說實話。”
“方夢涵,沒有人活着就是輕輕鬆鬆的。”一股怒火從許安然胸腔中升起,使得她整個人都在輕顫,“你看不到我媽的努力沒關係,我原諒你,但你不能僅憑自己淺薄的觀察就去隨便評判一個人。”
“呦,說得這麼好聽,你教訓誰呢?”方夢涵食指一下一下地用力戳着許安然的肩窩,“原諒?我需要你原諒?我做錯什麼了?”
許安然一把握住她的手指頭,將她的手生生定在半空中:“你偷了錢,還試圖讓我背鍋,這不是你做的好事嗎?”
許安然的杏眼在玻璃鏡片下一眨不眨地瞪着方夢涵,難以言說的怒意和堅毅從那眼裏透露出來。方夢涵從未見過她如此激進的模樣,心中不自覺地有些退縮了,她不一直都是一個得過且過的便利貼女孩么?
但方夢涵面上氣勢不減,反問道:“這不是你做的事嗎?”
許安然幾次探問,方夢涵都會以反問的形式使對話陷入死循環,只要她找不到確鑿的證據,方夢涵絕不會說半句不利於自己的話。許安然知道她不可能再問出什麼了,索性結束對話。
“算了。”許安然扭頭,爬上上鋪,“大不了就陪你一起上通報。”
倘若她真的找不到方夢涵撒謊的證據,那麼不如痛痛快快地接受這個結果,省得給自己找不痛快。
方夢涵這邊她以後不再在乎就是。自媽媽與繼父結婚,許安然雖沒法對這憑空而出的妹妹生出親密的感情,但也儘力嘗試做好一個姐姐的角色了。
方夢涵不愛學習,她不敢幹涉太多去勸她學習,只能在她考試前焦頭爛額在書桌前扔書的時候提出幫她划重點、教她做基礎題型。
在方夢涵初中最後一學年,她察覺到方夢涵談戀愛,她提醒她不要忘記學習,更是在她把劉逸帶回家的時候告誡她不要隨便把男生帶回家,更別與男生做太出格的事。
對於方夢涵,許安然自覺已經在自己可以觸碰的範圍內照顧她了。
而自媽媽再婚以來,也是處處關心留意方夢涵的動向,照顧她的飲食起居、注意她的情緒波動,企圖讓方夢涵放下抵觸心理真的接受一個新媽媽。
可如今她竟然反口說媽媽是寄生蟲?
許安然氣極反而有了淚意,她躺下,把自己捂在被子裏使勁地揉眼睛,硬是把眼睛揉得又干又痛。
她八歲的時候親生父親去世,緊接着奶奶就腦梗進了醫院,媽媽把家裏還在還貸款的七十平小樓房轉手賣掉,加上家裏不到三萬的存款和東拼西湊借來的十萬給奶奶做了手術,這才把奶奶從死亡線上拉回來。那段日子裏,媽媽既要照顧她又要照顧奶奶,白天還要工作賺錢,經常累得倒頭就睡。
可媽媽並不是天生的女強人,她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普通高中畢業的工人。
當許安然一臉純真地問媽媽:“爸爸去哪裏了?”
那個也曾被父母捧在手心裏的女人眼含淚水笑着跟她說:“爸爸變成了你最喜歡的天使,去天上保護你了哦。”
“那我什麼時候能見到他啊?”
那個女人努力地彎了彎嘴角,還是沒能把“等你長大了就能見到他了”的話說出口。
那天夜裏,醫生打來了電話,跟媽媽講奶奶病情加重需要立即匯款做手術時,媽媽一邊默不作聲地聽着,一邊掖了掖背角,把還沒睡着的她裹入溫暖的被子裏。
就是那時,一滴冰涼的眼淚掉落在她臉頰上,讓尚且懵懂的許安然突然明白了好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