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剛開始的結束時分
醫院裏，他一手在輸液，一手靜靜翻書。
王雪就坐在他床邊，一手扶腮，緊緊盯着他，盯到他蒼白的容顏又浮起了點點紅暈。
好久，他還是說：“小雪，你在看什麼？”
“看你啊！”
王雪回答的飛快，又理直氣壯。
如願看他像被什麼梗住喉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久才低低說：“但小雪之前最喜歡看書了。”
——他說的隱晦，但大概意思王雪能夠明白，這樣肆無忌憚的眼神應該有打擾到他。
王雪笑笑：“那時候還小，怎麼會知道你有這麼好看。我知道你現在在兼職做模特啦，我可不可以把你的照片全部全部打出來，貼滿一面牆？”
她眼裏閃動着快活和希望：“我看網上可以做等身人偶，我可不可以用你的照片做一個和你一樣大的人偶，以後就擺在我的床上？”
“咳咳咳…”
徐睿一下子嗆到了，聯想到王雪這樣做以後的場景，簡直無法接受。
王雪一直以來經營的高冷御姐人設一下子掉碼了。
王雪超級狗腿撲過去替他拍背，想了一下，為難的說：“你不喜歡的話，那就…做個小一點的，半身人偶就好了。”
她放手比劃了一下，大概是雙臂擁抱的寬度：“做個這樣的，抱起來軟軟的剛剛好。”
“可是小雪…”
少年的眼裏閃動着一絲猶豫和不確定，他思忖了一下又說：“你不必要為了讓我開心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你不喜歡玩偶，不喜歡海報，還不喜歡….”
還不喜歡我。你只是覺得欠我。
想到這裏，他苦澀的笑了笑，又輕輕搖了搖頭，將沮喪和猶疑全部甩開：“你可以多做做你喜歡的事情，你最喜歡看書了不是嗎？”
王雪就坐在他身側，用一隻手輕觸了一下他輸液的那隻手，冷的她自己都瑟縮了一下。於是她輕輕握住輸液管，用體溫暖着，盡量讓輸進他身體的液體溫暖一些。
她裝作沒聽見他的言外之意：“人是會變的，我不喜歡讀書了。”
徐睿於是驚訝的盯住王雪，他真的不太明白。因為他知道王雪有多麼喜歡讀書，多麼渴望多多了解外面的世界，她天生就是一個能盛滿好多好多知識的罐子。她睿智又博學，聰穎又勤奮。
他知道，對有些人來說，拒絕接受知識就是折去羽翼，拒絕了解這個世界的真相就是斷去她和世界的聯繫。
之前的所有人都覺得王雪是個不想和世界產生聯繫的怪人，可是他知道，王雪並非不和這個世界產生聯繫，只是她願意去產生聯繫的，是更大更廣闊的世界。
把這樣羽翼潔白天生自由的鳥束縛於某人身邊，這本身就是一種殘忍。
所以他堅持搖了搖頭：“小雪，我知道你真正喜歡什麼，你喜歡的東西太少了，如果有一樣喜歡的東西，就好好抓住。”
王雪一隻手攬住他的肩膀，又笑了笑：“我喜歡的東西，確實太少了。但是，有一天我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存在着一個我最喜歡最喜歡的東西。和他相比，我對其他東西的喜歡又太少太少了。”
“小睿，整個世界，我最喜歡你。”
“我最喜歡你，我花了好長時間發現了。並且最棒的事情就是，我最喜歡你，我還沒有錯過你。所以，我想把我身邊的好多好多元素，全部變成你。”
聽到自己喜歡的人這樣表白，眼睛裏全部閃動着真實的情意，不會有一顆心臟沒有動心。
但徐睿自己，卻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他眼眶通紅，眼睛閃亮如同沉浸着最溫暖的星星。
他摩擦着自己沒有輸液的那隻手腕，有些膽怯，又有些渴望：“小雪，你喜歡哪個我呢？”
“我已經不再是我自己了。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我已經做不到像之前那麼愛你了。小雪，你喜歡的是那個完整的我，現在的我已經給不起了。”
他側着臉，看了看玻璃窗戶上自己臉頰的倒影，這是一個蒼白瘦弱疲憊到連他自己都看了生厭的人。
而眼前的王雪臉頰依然紅撲撲的，她的眼睛閃亮，比之前任何一刻都充滿着生命力和靈魂。她比之前還要美好。
所以自己已經配不上她了。
王雪看他一臉沮喪，好像這真的是件不得了的困擾，他是真的為此覺得煩惱。
“你還不明白嗎？我喜歡你，不是喜歡你過去的完整，也不是因為你現在的破碎。我喜歡你，只是因為你是你。”
“十七年，你給我的已經夠多了。你現在沒有了，就默默收下我給你的好不好？我這裏有很多很多對你的愛，我分給你一點，也讓你更愛自己一點點。”
這些話，徐睿每一句都細細去聽，這些話，好像都帶着天生的暖意，可以慰藉破碎的靈魂，挽回失去的生機。
當他將這些話語細細咀嚼吞咽了以後，那一刻，他的玻璃盒子好像被重新生出的綠意打破，他一下子幾乎控制不了自己，直接緊緊伸手擁抱了王雪。
連輸液的針都鬆動了也在所不惜。
王雪看他輸液的針都鬆動了，輸液管開始回血，看起來觸目驚心，她掙扎了一下：“小睿，小心，回血了！我去叫下護士。”
徐睿沒有讓她說更多的話，而是湊近細細吻了她。
這是一個細密綿長的吻，帶着洶湧的情意和窒息的絲絲絕望。他身上的幽香混淆着室內空氣凈化器吹出的絲縷霧氣，既潮濕又綿柔。
他們吻了又吻，唇齒輕觸又分開，彼此皆是止不住的微笑，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笑意回蕩在兩個人潮紅的雙目間，是根本就無法不被看見的溫柔和愛意。
待到兩個人分開時，都怔怔發了一會兒呆，還是王雪先反應過來，心疼的摸了摸他手上的針眼，剛才他們都沒意識到的時候，輸液針掉了。
這樣的心疼和擔心蓋過了一時的心跳，讓她有些冷靜下來，拍了拍他：“我去叫護士，給你重新打。”
徐睿偏了頭，從她手心裏抽回了自己的手，聲音有點委屈：“小雪也不願意多陪陪我。”
就知道這個小屁孩最喜歡撒嬌了！
王雪輕輕撇了撇嘴，但是，嘴巴說出的話絕對沒有一個字不狗腿：“我怎麼會不願意多陪你！”
反正針頭掉都掉了，也不急於一時，她索性又湊過去親他。
剛才沒有反應過來，絕對不算！
這次，要好好親才行。
她有點生澀的吻住了他的唇瓣，然後用舌尖輕觸他的唇齒，感覺到他因為缺水，口唇乾裂，所以她心疼的吻了又吻，將他的唇瓣吻到泛紅，吻到他全身都紅透了，因為窒息而顫抖，甚至看到他因為缺氧而有幾分暈眩，身體止不住下滑，她才匆匆結束這個吻，然後扶着他，輕撫他的胸口，幫助他度過這陣暈眩。
看着他有些難受，王雪自己也忍不住心疼。
都忘了小朋友剛剛做完手術，就放縱自己對他上下其手！實在是太過分了！
徐睿難受間，倒還沒忘記他們最初的話題。所以他靠在王雪身上，只是喘息了一下下，就繼續說：“不要打我的照片，小雪，也不要做我的玩偶來抱。”
看着王雪猶豫的眼睛，他輕輕笑了笑：“除非你不要抱我。”
！！！說得對！！！有這樣的溫香軟玉，大好美人，要玩偶幹什麼？
王雪立刻接受了他的說法：“你說得對，我要抱你，只抱你。破玩偶要100個有什麼用，哪有你好抱！”
說罷，就努力圈住了他。
因為他太高，太瘦，所以王雪努力，也只能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她呼吸清淺，吐在他的脖頸，痒痒的。
這樣的感覺太美好，所以他閃動着眼睛，輕輕說：“謝謝你，小雪，謝謝你願意再這樣的時刻來喜歡我。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又有什麼能給你的。”
王雪在背後用指尖輕觸了他的嘴唇，然後抵了他的下巴，輕笑道：“美人如玉，說什麼回報不回報的。如果非要回報，你以身報我就好了。”
“照顧好自己的身體，顧惜好自己的心靈，不要讓自己流血受傷，不要讓自己悲傷流淚，最重要的是，不要讓我最喜歡的人受到傷害。就是你對我最好的報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