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第193章

桑雲就在門外停下了腳步,取出一個小瓷子來,對無忌道:“我是來送葯的,這是王爺給的傷葯,說是醫治板子傷很有效果,王爺讓我送來給裴昭。”

無忌點了點頭,接過藥瓶去,走進屋裏遞給了郭起。

郭起接過小瓷瓶,對裴昭笑道:“瞧瞧,王爺還是心疼你的,看你以後再碎嘴亂說話,可怎麼對得起王爺。”

裴昭聽了,抬起頭來看着那個小瓷瓶,感動得都快哭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以後再也不胡說八道了....我對不起王爺....”

無忌忍不住笑道:“行啦,王爺不在這裏,你認錯給誰聽呢?等你好了,自己去王爺面前認錯謝恩去吧!”

屋裏又是一陣說笑,桑雲站在門外沒有進去,無忌轉過頭來,見她站在那裏,神色有些猶豫,他心裏正覺得奇怪,桑雲卻忽然抬頭,二人彼此相望,正是四目相對。

桑雲欲語還休,看了無忌一眼,就轉移開了目光。

無忌倒不覺得怎樣,笑了一聲,道:“怎麼了?還有事?”

桑雲搖了搖頭,抬眸對無忌微微一笑,道:“沒什麼事....就是,我給你置辦了點東西,想送給你。”

無忌愣了愣。

然後就覺得有些尷尬....王爺身邊只有桑雲這麼一個女侍衛,而且她也已經二十來歲了,卻還未定下婚事,只是無忌向來不留心這種事情,和桑雲之間也只是很平常的往來。

但是她卻突然說要送他東西....再瞧她臉頰微微泛紅,分明是有些害羞的意思,都是行武之人,無端端的害羞,那便只有一種原因了。

無忌想了想,他也是很機敏的人,想通了原因之後,一瞬間更覺得尷尬了。

他心裏是有人的,但是那個人,不是桑雲啊,要送他東西,他怎麼能要?如果要了,那不就等同於接受了她的心意嗎?

無忌收斂了笑意,搖了搖頭,聲音也跟着冷了幾分,道:“不用送我什麼東西,我身邊不缺——”

話沒說完,桑雲打斷他道:“也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就是兩套衣裳,和一件披風,我瞧着你平時都穿得太單薄了些,我又不會做針線,所以讓繡房裏的人照着你的尺寸給你做的,衣料和式樣都是京里最時新的,我瞧着倒還不錯,你要是願意接受的話,跟我去試一試?你應該會喜歡的....”

無忌倚在門邊,一動不動,看着桑雲的臉頰越來越紅,行武的女子,向來舉止洒脫,今日倒難得露了羞態,原是容易引人心動的,只是無奈無忌是個鐵石心腸,除了那位心上的人,旁人不論是誰,在他的眼裏,都是一樣的,並無區別。

男和女也是一樣,沒區別。

無忌心裏暗暗嘆了一口氣,想要當面拒絕桑雲,又想起身邊都是侍衛們,有些話說出來,也不方便讓旁人聽見,自己倒是無所謂,只怕桑雲會丟了臉面。於是想了想,對桑雲道:“走,咱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說會兒話。”

桑雲心裏一陣歡喜,笑着點了點頭,無忌邁步離開,她立刻跟了上去。

二人來到院中一處角落,四下無人,只有一株梅樹迎雪而開,滿樹嫣紅花朵似血般鮮艷,清冷梅香撲鼻,幽幽沁入人心腑。

無忌負手站在梅樹下,伸手摺了一枝梅花在手裏把玩,桑雲就站在他身邊五步之外,看着他手中的梅花枝,眼神里充滿期待。

然而無忌半點沒有要將這梅花枝送給桑雲的意思,他只是將梅花枝拿在手裏,細細看了一會兒,又放到鼻間輕嗅,他本就生得風流俊俏,嫣紅梅花放到臉頰邊,映得他半邊臉都是微紅色,像是飲醉了酒,一雙眼睛卻被雪光襯托得格外清澈明亮。

桑雲抬眸看着他,滿心裏都是話,只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無忌笑了笑,側身避開了桑雲的目光,語氣很隨和地道:“我是七八歲的時候來到王爺身邊的,你呢,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都記的不大清楚了。”

“我是十四歲的時候來的,我來的那一年,你也是十四歲...”桑雲接過了話去,“我還記得,我進王府的那一天,也是這麼個下雪天,一進王爺書房的院子,我就看見一個少年,拿着一把長劍,在雪地里舞劍...當時王爺就站在廊下,笑吟吟地看着舞劍的少年....然後我就給王爺行了禮,那少年停下舞劍,站在一旁看我,因為見我腰間也繫着劍,就要與我比試....只是我雖也是自幼習武,功夫卻比那少年差了許多,沒幾個來回就落了下風....那少年清冷孤傲,不愛說話,但是功夫卻是好得出奇....”

“嗯,你竟然記得這樣清楚,”無忌輕輕晃了晃手裏的梅花枝,臉上的笑容也很輕淡,“我都不記得了,那都是六七年前的事了,那時候王爺還未及冠,不過十八九歲,也是個風華無雙的少年,你這麼一說起來,我倒記得那天,王爺曾誇過我,聰明,是個習武的好苗子,”無忌說著,唇邊的笑意漸深,“那天晚膳,王爺還讓后廚給我做了灸鹿肉,因為知道我喜歡吃,說是特意讓后廚做給我的....”

無忌說起往事,已經漸漸沉入在自己的回憶里去了,完全沒有留意到桑雲的臉色,從微紅變成發白,又再變成青白。

無忌顧自說了很多話,都是好幾年前的往事,他卻記得非常清楚。

桑雲一直安靜地聽着,直到無忌自己停下,扭頭看了她一眼,失笑道:“怪我,怎麼說了這麼多?倒忘記了你還站在旁邊....”

桑雲搖了搖頭,淡淡一笑,道:“沒什麼,我只是沒有想到你的記性這麼好...以前的事情,其實我都不大記得了。”

無忌目光灼灼地看着桑雲,臉上笑意全無,他一字一頓地道:“所以我說這麼多,你能明白嗎?”

桑雲瞭然一笑,點了點頭:“我明白,我又不傻。”

無忌微微挑眉,也笑了:“你很聰明,看事情也很通透....以前我怎麼就沒覺得呢?”

桑雲默了默,低下了頭,聲音也是低低地:“所以你是....拒絕了我,不願意接受我的心意。”

無忌毫不猶豫地道:“是,我不願意,也不想。”

桑雲笑了笑,自嘲似地,道:“那麼你打算這樣繼續下去到什麼時候呢?想必你自己也知道,你的心意是不會有結果的。”

無忌唇角微揚,笑道:“不用任何人提醒,我自己心裏都知道。”

“這樣....不痛苦嗎?”桑雲抬眸看着無忌,眼神里滿是疼惜,“你這樣折磨自己,真的不覺得痛苦嗎?”

無忌搖了搖頭,依舊笑着道:“怎麼會?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有這樣的心意,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怎麼會覺得痛苦?”他低眸看着桑雲,“是不是你們都覺得,付出了心意就一定要有回報?”

“不,我並沒有這樣覺得,”桑雲看着無忌的眼睛,“我知道這種感受,你的感覺有,我都知道,因為我也有....”

無忌閉了閉眼睛,轉過頭去,沉聲道:“你完全不必如此,與我一樣,你的心意,也不會有結果的,不如及時止損吧,別讓自己越陷越深。”

“那麼你呢?”桑雲向無忌走近了一步,低聲問他,“你呢?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心意,最後會如何收場?又可曾想過,如果你的心意被人發覺,你又該如何自處?你真的沒有想過嗎?”

“沒有,”無忌將手裏的梅花枝放到鼻間深深地嗅了一下,梅花的清冷幽香瞬間沁入肺腑,他的聲音也變得更冷,“我不會去想這些,我只會想,該如何將我的心意掩藏起來,藏得不讓任何人發覺,至於如何收場,我想,隨緣吧,不管是什麼結果,我都可以承受,只要不讓我離開,我就會一直堅持下去....”

“你這樣是不對的,”桑雲道,“該及時止損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無忌輕輕地笑了一聲,“我這樣不對?什麼是對,什麼是不對?這世間的對錯,何時有那麼絕對?我自幼便不知什麼對錯,我只知道要追隨自己的本心,哪怕自己的本心與世俗相違背,也沒有關係,我不在乎,同樣的,我也不覺得你有什麼不對,我只是不想有你這樣的一個人,來為我付出什麼,因為我不需要,也不稀罕....所以我才勸你,就此停下吧,心意無果的人,有我一個就夠了,你就不必再陷進來了。”

桑雲低着頭,默然了許久,才再次開口:“其實你又何必說得如此絕對,或許你可以試着接受我——”

“絕不可能,”無忌的語氣非常決絕,他飛快地看了桑雲一眼,眼神十分冷漠,“永遠不會,所以你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桑雲要哭了。

無忌嘆了一聲,微緩了語氣,道:“對不起,我這個人....向來就是這樣,不懂得如何與旁人相處,特別是說一些能讓人高興的話,對我來說很難,不如就當作今天什麼都沒有說過罷,你還是你,我還是我,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還是像從前那樣,一心一意地守護王爺....”

桑雲深深地低着頭,無忌地話落在她耳朵里,一字一句,讓她心疼無比。

誰能想到呢,頭一次心動,卻是這樣的結果。

“你不必再說了,我明白了。”桑雲忽然抬頭看着無忌,她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你放心吧,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對你,我也不會再抱有任何幻想。”

無忌心裏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對桑雲微微笑了起來:“如此便好。”

桑雲再看了他一眼,嘴角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到底什麼都沒說,轉身走了。

*

無忌獨自一人在梅樹下站了很久。

天色已經近黑,又下起雪來,紛紛揚揚的雪花從陰沉沉的天空上飄落下來,隨風亂舞。

無忌向來是不怕冷的,此時卻忽然覺得有些冷了,他伸出微涼的手去,折下了幾枝梅花,捧在懷裏,往書房去了。

唐越兒自出了門就沒再回來,朱鈺到底不放心,派了人出去尋,卻還沒有消息。

因為午膳不曾好好用,墨雲晴雨兩個小廝早早地從后廚傳了晚膳來,擺在書房裏,無忌進去書房的時候,朱鈺正坐在桌前,準備用晚膳。

見了無忌進來,朱鈺笑了笑,向他點了點手,道:“來,我正要用膳,你也沒吃罷,來陪我一起吃。”

又見無忌懷裏捧着幾枝梅花,開得正好,幽香撲鼻,便又笑道,“好香,是你親手摺的?快讓墨雲晴雨尋個好看的瓶子來,用清水供上才好。”

無忌仍然捧着梅花枝,也不坐下,只笑道:“我自己來吧,那兩個小子毛手毛腳的,我難得親手摺一回花枝,可別讓他們給我弄壞了。”

朱鈺笑道:“也是,那你自己找一找,書房裏應該還有空的瓶子,尋個好看的出來,才配得上這幾枝梅花,畢竟是你親手摺的呢。”

無忌也笑了,走到桌邊,將懷裏的梅花枝向朱鈺面前一送,朱鈺只覺得一股冷香撲面而來,情不自禁就伸出手去撫了撫花枝,笑道:“好香呢,平時墨雲晴雨兩個也折了來用花瓶盛了清水供在這屋裏,但是香味兒彷彿都不及這幾枝,”他抬眸看着無忌,眼神很是清亮,“難道因為是你親手摺的,所以格外香些?”

無忌挑了挑眉,笑了起來:“王爺說得好有道理,或許真是這樣?”

說著,兩個人都笑了。

無忌在書房裏尋了個月白汝窯美人花觚出來,盛了清水進去,再將幾枝梅花放進去,修長手指在花枝上撥了撥,然後捧起來放到了朱鈺的紫檀書案上。

“就放在這裏,王爺看書習字的時候,正可以聞着梅花香。”

朱鈺望着無忌,笑道:“不錯,你這麼隨手幾下,倒把那幾枝梅花撥弄得挺好看。”

無忌走到桌邊坐下了,“過幾日謝了,我再給王爺折幾枝來就是。”

朱鈺點了點頭,“好,快吃飯吧,菜都冷了,”說著,夾了一片灸鹿肉放到無忌的碗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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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女朱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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