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背井離鄉
九尾狐族的生力軍一出現,等於是他們已經控制了全場,他說的話又有誰敢不聽?
白比朱拖長了聲音,看看共工族人,又看看土族人:
“土族和共工兩族爭鬥已久,這在青丘之國無人不知,本來你們兩族深居地下,之間有什麼恩怨和地面上的種族也沒有什麼相干,可是……
白揚與我相交多年,我深知他的人品,也深知他早已厭倦了你們兩族的紛爭,早已移居地面,不再插手你們兩族的事了,為什麼你們還要苦苦相逼呢?”
“這個共工的事,我們可以不管,但狠哥是我族一員,他違犯了族規,就要由我們帶回去處置。”對於土族人來說,叛徒比敵人更可怕,也更不可原諒。
“狠哥是我的學生!”白比朱一揚眉,“把他交給你們,我顏面何存!”
“如果不處置他,我們土族人以後如何管束族人?”聞子明還是不肯讓步。
“唉,”白比朱嘆口氣,轉身看向白揚,“白老弟,看來我們要就此分別了。”
白揚握住他的雙手,感激地幾乎哽咽不能語:“白兄……這輩子認識你是我之大幸!我一再給您添麻煩,只怕今生沒有機會報答了。”
“這一分手天地茫茫,你要保重。”
“珍重。”
兩位老者依依惜別,周圍的共工和族人都不明白他們的意思。
兩人相對唏噓許久,白比朱拍拍白揚的臂膀:“去吧,我不遠送了。”
白揚點頭,反手拉了狠哥就走。
“站住!”土族人和共工族人同時喝止,他們向前一步,九尾狐青年們馬上也向他們逼近了一步,雙方的氣氛馬上緊張地讓人喘不地氣來。
“他們會離開青丘之國去人間界,這輩子再也不會回來了,如果這樣,你們還要攔他們,就別怪我請你們嘗嘗九尾狐手段的厲害了!”白比朱聲色俱厲地說。
“離開青丘之國?”土族人和共工族人頓時響起了議論聲。
如果白揚和狠哥無離青丘之國,再也不回來,再也不和他們族人有任何牽扯的話,雖然兩族還在為不能處置他們而遺憾,但也勉強能接受,這樣還能避免和九尾狐結下恩怨。共工族人討論了一會兒,便收起了兵器,靜靜從這裏撤走了。
“好,就這樣,”土族人商量了一會兒也說,“看在諸位天狐的份上,我們饒他們不死,但以後永遠別出現在青丘之國!”
“不!我不走!”狠哥大叫一聲,拚命想掙開攔住他的那名九尾狐,“爹,娘,我不走!我願意留下來接受族規處置!別讓外公把我帶走,我要和你們回家!放開我,放手……”
“狠哥兒,狠哥兒……”麗娘在顓頊大帝的阻攔下拚命伸出手,“狠哥兒,娘跟你一起走……沒有你,叫娘怎麼活……”
“娘,娘……放開我……娘……”
“狠哥兒……”
攔住狠哥的九尾狐伸出手在他後頸一擊,狠哥頓時昏了過去。
當狠哥天旋地轉倒下去的一瞬間,最後映入眼裏的是母親傷心欲絕的面容,和父親幾乎已經麻木了的面孔上落下的兩行淚水,這副畫面將一輩子印在他腦海中,折磨他一輩子……
“帶他走!”白比朱果斷地一揮手。
一名九尾狐青年扛起狠哥,一名扶着白揚,另有兩名一前一後保護着他們,向青丘之國北面的朝陽谷駕雲飛去。他們將從那裏越過天梯將白揚和狠哥送到人間界。
“狠哥兒……傲兒……我的兒啊……”土族人也向地下撤退,中間還夾雜着麗娘凄慘的哭聲。
“唉……”白比朱又長嘆一聲,他目送着白揚的身影消失在天際,知道自己今生也將見不到這位老朋友了,他轉過身去,背向子侄們,偷偷拭去了臉上的濁淚……
人間界的早春,花兒綻放,綠草如茵,山林充滿了活力,不僅動物歡騰,甚至連妖怪們也叫上朋友和夥伴一起踏青春遊,使整個山林一片生機勃勃。
狠哥無精打采地趴在他和白揚居住的洞口,半睜半閉着眼睛,對眼前的美景視而不見。
他在昏迷中被帶到人間界,一轉眼已經二十多天了,開始他還哭鬧着想要回去,都被白揚阻攔了下來,後來他想趁白揚不注意時溜走,但白揚的耳目之靈,遠在他之上,每次都是走在半路被抓了回來。
狠哥身處完全陌生的異界,又住在陌生的地面上,離棄了家族、父母和朋友,狠哥心中的苦澀可想而知。
他想破了頭也想不通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為什麼自己明明什麼壞事也沒有做,卻被迫背井離鄉。
白揚從洞中走出來,蹲在他身邊溫和地拍拍他的肩膀:“狠哥兒,你餓了吧?快進去吃飯吧。”
狠哥賭氣地把頭扭到一邊,嘟着嘴閉上了眼睛。
“狠哥兒,你要是恨外公就恨吧,外公知道對不起你。”
“你要是讓我回去見我爹娘,我就不恨你。”狠哥往後一倒,仰躺在地上,雙手枕着頭髮呆。
“我怎麼能眼睜睜地看着你回去送死……”
“他們是我的族人,不會真的殺我的,我寧願回去接受處罰,我想回族裏去!我想和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們在一起。”
“真是個天真的孩子。”白揚用手撫摸着狠哥的頭,狠哥卻生氣地一抖身子,甩開他的手。
“傻孩子,他們知道了你的身世,還會承認你是他們的族人嗎?”
狠哥兒一時語塞。
“你爹,我是說姒闊,他是怎麼死的你知道嗎?”
“知道……可我是顓頊北帝的兒子。”狠哥始終不願意承認姒闊是自己的生父,他又想起疼愛自己的顓頊北帝和麗娘,不由鼻子一酸。
“姒闊不但沒有做過對不起族人的事,而且他還是一個純種的土族人,你的族人都不肯放過他,難道會放過你嗎?”
狠哥馬上生氣地跳起來,張口向白揚咬下去:
“都是因為你!如果你不出現,我就可以安安靜靜,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都是你的錯!你為什麼要來打亂我的生活!我一點都不想見你!我一點都不想看見你!”
白揚沒有躲閃,更沒有還手,任憑他咬住了自己的手臂發泄,狠哥這一咬十分用力,利齒已經陷入了白揚的皮肉,鮮血順着他手臂淌了下來:“狠哥兒,外公對不起你……”
“外公……”狠哥鬆開口,撲在白揚懷裏哭了起來,白揚緊緊抱住他,淚水也落了下來,狠哥知道遙遠的故鄉青丘之國,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外公,我想回家,我想我爹娘……”
“啊……”隨着一聲嘎然而止的慘叫,那個狼妖的喉咽被狠哥一隻咬斷。
狠哥舔舔嘴唇上的血站了起來,把狼妖的屍體扛在肩上往回走。幾隻受驚的松鼠竄過他的腳邊,他連看都不看一眼。
轉眼間狠哥和白揚在人間界已經生活了二十年。狠哥漸漸習慣了現在的生活,也不再吵鬧着回青丘之國了,而是潛心修鍊,苦練武藝,也開始學習土族從來不去學的吸取日月精華、採補、煉丹製藥……總之只要是能增長道行的辦法,他都不遺餘力地去做。
所以這些年來他進步神速,幾乎可以和白揚打成平手了。也為自己在這個山林中打出了一片小小的天下。
突然枝葉“瑟瑟”作響,狠哥看見附近的樹林裏,幾個狼妖正在不緊不慢地跟着自己。
“拿去!”狠哥懶得再跟別的妖怪爭鬥,他撕下手中狼妖的一條腿向樹林裏一丟。那幾個狼妖馬上接過去,敏捷地跑回樹林,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
狠哥搖搖頭,他至今也不能完全接受吃妖怪這種事。
人間界的妖怪和青丘之國的相比,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們幾乎沒有“同族”這個概念,在青丘之國,不論妖怪、神民還是人類都是以族為單位生存的,同族在一起生活,彼此扶持,也同仇敵愷。
但是人間界的妖怪們卻不同,他們有些也有家庭,但更多的是獨居于山林或混跡於人類之中,大多獨來獨往,彼此沒有舒適種族差異的概念。
同族相食和異類相親一樣常見,總之只要合得來,貓鼠也可以做朋友,有了利害衝突,同類照樣也血光相見。
白揚把這種生活稱為“獨立”和“自由”,並且告訴狠哥,不論什麼生靈都應該學會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問題,而不是套在“種族”這麼一個套裡子去依賴別人。狠哥對此一直很不理解。
“如果共工族和土族明白世間還能這樣生存的話,或許他們就不會世代為仇了。”白揚說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雖然狠哥不太明白他的話,但是他覺得來人間界生活以後,自己內心深處也有什麼變得不同了。
“外公,我回來了。”狠哥遠遠地就嚷嚷着走回來。
他來到人間界之後,只有他和白揚兩個人相依為命,白揚又對他包容驕縱,不知不覺中他也就把在族裏教養出來的,對老幼尊卑的嚴格劃分和周全的禮節,完全拋到了腦後。
狠哥剛回到他們居住的山洞前的草地時,卻愣了一下,因為他看到有個“人”和白揚並肩坐在一棵銀杏樹下品茶。
白揚在山洞前開闢出了一塊小小的菜園,也種上了四季的花木,二十年下來已經花枝繁茂,此時,白揚正坐在青石上品嘗新茶,而他的對面端坐着一名白衣男子,正和他對飲談笑。
這是一名用人類外表來看,只有二十齣頭的男子,眉目俊朗,氣質出塵,他們看見狠哥渾身血跡斑斑地闖進來,手中還拎着一具屍體,微微一皺眉,但嘴角的笑容還是沒有消失。
“討饒了。”他站起來向白揚拱拱手,袍袖一揮,飄然走進了林間,不過幾步便消失不見了。
狠哥被他看着時不由畏縮了一下,直到他離去后才問:“外公,他是誰?”
“鳳鵬雲,”白揚放下茶盞回答,他看來似乎也有些緊張,“他是這片山林中數一數二的大妖怪,多虧有他准許,當年我才能在這裏落腳,狠哥兒,你可千萬不要觸犯了他。”
“數一數二的……他是這裏的主人嗎?”狠哥忍不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