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可萬一今日朱墨傷在了楚蒙手下,或是技高一籌,將楚蒙打傷了,那事情可就真不好收拾了。
楚瑜不禁幽幽的嘆了口氣,明明她只是想回娘家散散心而已,怎麽事情反倒更麻煩了呢?
【第二十三章打發玲瓏】
緊挨着青石磚地的一進朱紅院落內,朱墨正着人收拾鞍韉弓矢,面上看不出緊張,彷佛只是將和人喝酒暢飲一般。
成柱卻苦着一張臉,眉頭幾乎皺成川字,「大人,您難道真要與那蠻子比試不成?文不文武不武的,這算什麽呀!」
朱墨抿起的薄唇兩側帶有細小彎鉤,是含蓄而剋制的笑意,他說道:「有什麽大不了的,彼此戲耍而已,認真咱們就輸了。」
大舅兄護妹心切,朱墨自然樂意奉陪,要讓那滿身尖刺的小刺蝟卸下防備,當然得從她身邊的人入手,各個擊破才好。
成柱見自家大人笑意微妙,彷佛在盤算什麽,不由打了個寒噤。
從馬廄牽馬出來時,主僕倆遇見了南嬤嬤。
南嬤嬤微微欠身,遲疑說道:「奴婢無能,還是沒能將夫人迎回。」
她面有慚色,因為昨日的擅作主張的確並非出自朱墨授意,本以為能順利見到夫人,孰料姜還是老的辣,到底沒能打動何氏。
「嬤嬤不必自責,你已經盡心了。」朱墨寬慰道,「夫人若是想明白,她自己會回來的,你就不用多操心了。」
南嬤嬤聽了這話微微詫異,明明前幾日還愁得不得了,怎麽今日反而顯得雲淡風輕?她都快摸不清這位主子心裏的想法了。
朱墨不打算和她多解釋,目光越過她,投向迴廊下。
玲瓏正在台階下晾衣裳,春寒初退,她已經換上薄衫,透過淡紅的輕紗隱約可見如玉如雪的肌膚,真是一身好皮肉。
玲瓏顯然發覺朱墨在注視自己,非但不避,反倒玉容微抬,露出兩排編貝般的細齒,是大膽的挑逗之意。
南嬤嬤沒想到自己才離開一日,這丫鬟就任性妄為至此,倒顯得自己這個管家人疏忽失職,忙陪笑道:「乍暖還寒的,玲瓏這丫頭也不怕凍着,奴婢等會兒就親自勸勸她……」
朱墨輕聲打斷道:「不用了,你帶她來書房見我吧。」
南嬤嬤吃了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非夫人才離開半月,大人就耐不住空虛寂寞,要將玲瓏開臉收房了?
朱墨見她一臉狐疑,只微微笑道:「去吧。」
南嬤嬤縱有滿肚子的不明白,亦只能應道:「是。」
那廂玲瓏聽到南嬤嬤傳話,自是喜孜孜雀躍不已,立刻翻箱倒櫃尋衣裳,要換一身嬌媚撩人的裝束,好增添她的美色。
雖然她身上這件淡紅紗衫是新做的,朱墨才見過,可是多更一次衣也無妨,反正男人總是圖新鮮的。
南嬤嬤見她如蜂蝶一般輕狂浮浪,不由警告道:「你別打錯了主意,大人見你未必是好事,仔細犯了他的忌諱。」
玲瓏嘴裏輕輕巧巧的應了聲「是」,其實心裏頗不以為然。
這老婆子算什麽東西,她和大人可是從小長大的情分呢,當初在尚書府里她處處多加照拂,連樹上的果子都任其摘取——要知道,她嬸子當初看守果園時,那些無賴小廝連一粒種子都撈不着。
想她玲瓏這般美貌,幾時對第二個人這樣好過?如今大人雖然飛黃騰達,難道就能忘卻昔日的交情嗎?也不怕人笑話!
衣飾一新的玲瓏來到書房時,只見朱墨正認真擦拭他那把薄如蟬翼的匕首,想是為了應付下午的比試。
她上前脆生生喚道:「大人,您真應了楚家那蠻子的挑釁啊?他那種人家哪知道什麽禮數,手腳粗蠻不說,仔細傷着了您,怕半句道歉都不會多說的。」
要說這玲瓏也是昏了頭,想着朱墨召自己總無其他要事,多半是為了收房,不由得飄飄然起來,說話的底氣也足了許多。
朱墨沒有理她這句話,而是含笑招手,「你過來。」
玲瓏被他的笑意晃得心頭亂跳不已,臉色也透出緋紅來,她步履翩然走上前去,越發肯定了原先的猜測,更加欣喜,這件事她已經盼了許久了。
朱墨待她近前,和藹的問道:「你在朱家待多久了?」
都問起資歷來了,可不就是要提拔她了嗎!玲瓏心頭一陣狂喜,故作矜持的道:「回大人的話,已經一年有餘了。」
朱墨嗯了一聲,輕輕頷首道:「已經這麽久了,看樣子,是該為你尋一個更好的歸宿。」
這話簡直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玲瓏激動得渾身都亂顫起來,忙壓低嗓子,嬌滴滴的道:「奴婢悉聽大人吩咐。」
「那好,我如今給你兩條路走,或是送你回林家,你在尚書府所得的月錢,亦加添一倍給你;或是讓南嬤嬤為你尋一戶人家,所需的嫁妝銀錢我一併負擔,你覺得如何?」朱墨溫聲道,他向來是好脾氣的,對奴僕也是沒話說。
玲瓏正忙着吸氣吐氣,好緩解躁動緊張的情緒,誰知聽到的卻是這樣一番話,她才憋住的一口氣立時便泄了,難以置信的望着座上人,「大人您要趕我走?」
「不是趕你,只是這朱府實在與你不相宜。我若強留你下來,又不給你妥善的安置,那不是耽擱你嗎?」
聽着他如涓涓細流般的平緩語調,玲瓏忍不住淚眼模糊起來,「大人,奴婢總念着從前在尚書府的情景,只想着能遠遠見大人一面便好,如今大人留奴婢在身邊服侍,奴婢更是感恩戴德,為何您卻如此狠心,一定要趕奴婢離去?」
她使出最後一招感情牌,這是她唯一擁有的殺手鐧,因為她知道回憶是最管用的。
可是朱墨並未如她想像一般被打動,依舊平和的說道:「玲瓏,你是個好姑娘,大可以嫁去平頭正臉的人家成為良妻,為何要自甘卑屈?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樣的想頭不是太糊塗了嗎?」
玲瓏拚命搖着頭,只是嗚嗚哭着。
朱墨頓了頓,臉上已顯出幾分冷峻來,「你若堅決不肯,我也只好讓南嬤嬤叫幾個人牙子來,天大地大,總有你的容身之地。」
這也許是唬人的話,可他的語氣又不像是在開玩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玲瓏到底有些懼怕,漸漸收住淚,見朱墨面色冷然,無計可施的她只得伏地磕了個頭,哽咽道:「那就請大人將奴婢送回尚書府吧,奴婢的家人還在府中,奴婢不願舍他們而去。」
沒想到朱墨真這般狠心,玲瓏也只好選擇一條對自己最好的出路,留在林家,至少以後還有希望,可若是任由南嬤嬤將她許嫁,誰知道會找些什麽人來,也許會遠遠地嫁去南邊也說不定,這婆子可是慣會看人下菜碟的。
朱墨似乎對她的答覆很滿意,「如此甚好,你本是林大人差人送來的,見你完璧歸趙,林大人想必很高興。」
可不正是「完璧歸趙」嗎,玲瓏心頭如在滴血,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大人執意要為奴婢另謀出路,究竟是出於您自己的心意,還是受了別人的指使?」
這話問得頗為大膽,可她着實不平,即便是在最後,也要確定自己敗在何人之手,否則看着一腔真心付諸東流,她好不甘心。
她在府里待了許久,大人對她縱使不算熱情,可也從未說要打發她出去,偏偏是去過楚家幾遭之後,才說起這番話來,容不得她不多想。
朱墨靜靜地看着她,「你真想知道麽?」
玲瓏渾身的勇氣陡然消失於無形,整個人一軟,她露出一絲苦笑,「奴婢無禮了,大人莫要怪奴婢冒昧。」
她鄭重的拜了三拜,才無精打採的低頭離去。
朱墨全神貫注繼續手裏的工作,待匕首的刃尖打磨得銳利光亮,才沉聲道:「進來吧。」
雕花木門外出現一個鬼頭鬼腦的身影,成柱一臉尷尬的進來,「好好的,大人怎麽想起玲瓏姑娘來了?」
「你想知道些什麽?是不是也要說給那邊聽?」朱墨望着他微微笑道。
成柱嚇了一跳,「小的不敢。」
朱墨卻於此時負手站起身來,「無妨,我也沒怪你。」他幽黑的瞳仁中驀地閃過一絲笑意,「守不住秘密是你的壞處,也是你的好處。」
「啊?」這下成柱的榆木腦袋可就真的不能理解了。
朱墨懶得與他多費唇舌,隨口問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已經午時二刻了。」成柱知道他關心比試的事,「咱們若要及時趕去西山,最遲再過兩刻便要出發。」他想了想,道:「大人,咱們要不要帶些金瘡葯在身上?」畢竟刀劍無眼,指不定會是誰挂彩。
朱墨輕輕「唔」了聲,也不知聽沒聽見,繼而輕輕笑道:「帶上吧。」他的目光落在書案上的一盒胭脂膏上,那是他從楚瑜的妝枱里搜羅來的。
非常無心的,他將那盒胭脂揣進袖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