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一樁婚事愁煞人】

楚家三房的小女兒楚瑜難得上街一趟,就被朱十三給瞧上了,這消息在京城裏炸開了鍋。

朱十三可不是好惹的人物,年紀雖輕,卻已在京城闖出極大的名聲——當然不是好名聲,聞者無不噤若寒蟬。

朱十三原名朱墨,自幼行乞為生,十歲那年被人牙子賣到林尚書府上,機緣巧合做了門童,又機緣巧合在十三歲那年偶遇出巡的皇帝,拍了幾句馬屁,引得龍心大悅。林尚書認為此人乃可造之材,供他進學堂讀書,後來又送他應舉,誰知這小子運氣忒好,會試雖不出眾,卻於殿試大放異彩,得了那年的榜眼——這還是皇帝看重公平、綜合考量後的結果。至於在他之前之後的狀元、探花,根本已無人問津了。

由於他是在十三歲那年大出風頭,便得來朱十三這個諢名。

出身這樣低微,卻憑着一副姦猾心腸平步青雲,專會拍馬鑽營,但凡清高一點的人家哪能看得上他的?而像定國公楚家這樣的滿門清貴,更不願與此人多有牽扯。

怎料現在麻煩找上門來了。

楚家三夫人何氏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同丈夫哭訴,「早說讓瑜兒昨日不要出去,你偏不聽,縱得她無法無天,要不怎會惹出這等禍事來?」

楚鎮眼看着妻子手裏的濕手帕一條接一條飛來自己身上,也沒敢抖落下去,努力為自己辯解道:「昨兒是花燈節,府里的姑娘早就約好了結伴出去,怎麽偏瑜兒不成?你先前不是也答應了嗎?」

何氏愣了一下,才想起有這麽一回事,但是隨即她又放聲的哭起來,「我也是心疼她,誰想到她會遇上朱十三?」又咬牙嗔道:「一道出去的小姐丫鬟一大堆,黑燈瞎火的,怎麽偏偏就瞧上咱們瑜兒了?她還是最小的呢!」

她的疑惑何嘗不是楚鎮的疑惑。但他知道妻子的性情,有時候一根筋拗得厲害,不問個清楚誓不甘休,只能勉強勸道:「誰叫咱們瑜兒生得標緻,別人自然一眼就看見了。」

何氏聽了這話倒有幾分得意,使了使勁兒,從丈夫懷裏坐起來,「倒也是,也不看看是誰生的丫頭!」許是哭得沒了力氣,這會子她的淚反倒漸漸收住了,她試探地又道:「不然你去求求老太爺,讓他老人家設法推了這門親事?」

總不能糊裏糊塗便應下了。

楚鎮連連擺手,「別!父親已經過着頤養天年的生活,跟官場上那撥人也斷了來往,豈有為這種事再去勞煩他老人家的道理?且要說勢力,誰比得上朱十三?只怕惹惱了他,他就有膽子去請皇上的聖旨來,到時咱們磨破嘴皮子也沒用。」

丈夫分析得有條有理,何氏也只能嘆息一聲,喃喃道:「難道就再無回天之力了?」那模樣好似她這為娘的不是嫁女,而是送葬。

何氏愈想愈覺心煩意亂,取過一旁的白玉團扇揮了兩下,又叫來一個丫鬟問道:「姑娘呢?」

丫鬟回道:「姑娘正和三小姐、四小姐她們幾個說話呢,是否要奴婢將姑娘叫回來?」

「不必了,讓她自個兒安生一會兒吧。」何氏鬱悶的道。

就算現在立時將女兒帶回來,她也沒臉面對女兒。誰不想自家如花似玉的閨女嫁個如意郎君,好下半輩子美滿?偏偏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何氏一切的願景都被破壞殆盡了。

彼時院中紫藤花架邊的一塊空地上,幾個女孩子正嘰嘰喳喳的議論。

「六妹,聽說今早那位朱大人遣人來向叔父提親了?」問話的是五小姐楚珝。

她雖與三小姐楚珊同為大房所出,但生母僅是通房,生下她後才被抬為姨娘,身分自是低了一截,且她向來體弱多病,性子也十分幽嫻貞靜,甚少與外人往來,昨兒的花燈節就只有她沒有出去。

當事人楚瑜正低頭用一塊磚石在地上亂划,悶悶不樂的模樣極為明顯。

眾姊妹都很能體會她的心情,楚珊寬和的道:「為了這件事,叔父叔母險些愁白了頭髮,到現在都還沒緩過勁兒來呢!」

「那朱大人果真如此放誕,只見了一面就打上六妹的主意了?」楚珝怯怯問道。她拘在家中久了,好奇心難免加重幾分。

「不然還能為了什麽?誰好好的會去招惹他不成?」楚珊一面嘆氣,一面端詳着楚瑜。輪廓秀美如畫筆勾勒出來一般,肌膚白皙,雙頰紅潤,雖眉眼略顯稚氣了些,但正如那清晨帶着露水的荷花苞,讓人忍不住想採擷。

生得這樣美貌,難怪那姓朱的動了邪念。

四小姐楚璃卻輕嗤一聲道:「我看未必,那朱十三說不定早有預謀,否則怎會一見面就送了盞花燈給六妹,總不是平空變出來的吧?」

楚璃生性潑辣,別人不敢直呼朱墨諢名,她卻是不怕的。

楚珊一聽她這話,分明暗指朱墨對楚瑜垂涎已久,說不定兩人早就有所牽扯,她頓時垮下臉來,「四妹,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六妹清清白白一個女兒家,行得端坐得正,是那奸人自己無禮,豈能怪到她身上?」

楚璃掩着嘴,輕快地笑道:「我可不是在貶她,我誇她都還來不及呢,能嫁給這樣勢焰滔天的大人物,今後咱們家的指望可都在六妹夫身上了。」

她素來口無遮攔,多為眾姊妹不喜,只因楚家二老爺早逝,留下孀母弱女,眾人才不得多讓她三分。二夫人原是個賢良人,但是照楚璃這樣的做派,眾人的好感遲早會被她消耗殆盡。

楚珊懶得與楚璃胡攪蠻纏,寬慰的捏了捏楚瑜的肩膀,「你四姊就是嘴快,別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楚瑜哪還有心思與閑人計較,擰着眉低聲道:「三姊,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先回房去了。」

眾人也不好留她,唯有陪她一道唉聲嘆氣,獨獨楚璃一副幸災樂禍的嘴臉,讓人見了就生氣。

回到屋裏,楚瑜一望見角落那盞大紅花燈,嘴角又重重垮了下來,都能掛兩個油葫蘆了。

盼春知道她不喜,忙上前要將那東西收拾起來,楚瑜卻攔住她道:「別,還是好好放着吧,萬一弄壞了,恐怕那邊也要怪罪。」

盼春知道她的意思,不禁打了個寒顫,又忍不住為自家小姐抱不平,這女兒家成親向來都是高高興興的,怎麽到了她們這裏卻是一片愁雲慘霧?連那盞精巧的花燈在小姐眼裏也成了洪水猛獸一般……

該死的朱十三,找誰不好,怎麽偏偏盯到自家小姐了?

楚瑜因見那花燈上有些皺褶,嘆息着走過去,將燈籠紙小心撫平,花燈上的圖案亦映入她眼中,那是數尾活靈活現的游魚,魚諧音瑜,難道真如楚璃所說,她早就被那賊人惦記上了?

楚瑜悶悶地想着,覺得自己的運氣壞到極點,但願只是巧合罷了。

楚家歷代書香,女孩子們也多涉讀書卷,祖上更是以剛直不阿着稱,儘管如今日漸式微,但這種精神還是傳承了下來。她受到典籍的薰陶,最嚮往的就是高風亮節之人,如今卻要將她許給朱墨這樣一個奸佞,任誰都是意難平。

盼春見她鬱郁的靠着牆,可見情緒壞到極點,遂搜腸刮肚勸道:「小姐也別太灰心了,聽說朱大人長得倒是不錯,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至少……」

至少帶出去還是挺有面子的,不是嗎?

楚瑜並未因此得到安慰,聲音依舊低落,「相由心生,其心不正之人,相貌自然好不到哪兒去。」

盼春不禁一噎,再也說不出話來。她也只是聽說罷了,焉知不是外人的誇大之語,誰叫這位朱大人是皇帝身邊的寵臣呢?他奉承天子,旁人奉承他也是正常的。

偏偏昨夜他突如其來的把花燈遞過來,眾人皆被嚇了一跳,誰又有心思去細瞧呢?何況身為大戶人家的婢女,見了男子只有帶着主子躲的,焉有湊上去的道理?

盼春想到此處又有些後悔,早知道會來這一出,還不如乾脆問個清楚,總好過現在糊裏糊塗、後悔不甘心。

這一夜主僕倆都沒睡好,盼春還好一些,至少後半夜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但是隔天早上見到小姐時,她忍不住嚇了一跳,只見楚瑜嫩生生的面龐上赫然出現兩團烏青,像是被人打了兩拳似的。

楚瑜無精打採的看着她,她的確在夢裏與朱十三搏鬥了一番,現在在她腦海中,那位未曾謀面的准夫婿已經被她打得下不了床。

盼春猜不到自家小姐作了什麽怪夢,但女子的容貌可馬虎不得,本想提議用茶葉梗敷一敷,但轉念一想,這樣大的黑眼圈,怕是一袋子茶葉都不夠用,便道:「奴婢給您擦些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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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妻有蜜方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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