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凌晨喧囂的星空畫廊
2018年的冬天,不似往年那般寒冷,儘管寒風在榕城的大街小巷裏肆意席捲,但卻並未讓人們感覺寒冬已至,尤其是在榕城市婦幼醫院內。
“啊...嗯..啊!”
產房裏,一個面容蒼白的產婦正在產床上痛苦呻吟着,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濕,額上的汗水也如瀑布般滴流而下。
“薔薔,要不咱剖腹吧?這都生了七八個小時了。”一個穿着藍色醫用圍裙,戴着藍色塑料帽的男人正雙手緊握着產婦的右手,輕聲勸說道。
“不...剖腹..剖腹產的孩子..身體不如..不如順產的孩子..健康!”名喚薔薔的產婦努力地回應着自己的丈夫,聲音微弱,卻透着倔強。
“哎!”薔薔的丈夫嘆了口氣,不再說什麼,只是心疼地替薔薔擦拭着臉上的汗水。
兩人結婚快五年了,終於有了自己的孩子,可薔薔的丈夫並沒有如預期般高興,尤其是在看到薔薔因為懷孕而越發衰弱的身體后。
一直被多囊性卵巢綜合征困擾的薔薔,突然有天回來說,不再吃藥節食了,因為他們很快就要有孩子了。
儘管有些疑惑,但他也沒說什麼,其實在一起這麼久了,有沒有孩子已經無所謂了,只要兩人感情好就行。
可薔薔卻堅持要一個孩子,覺得只有這樣,他們的婚姻才會完整。
停葯兩個月後,薔薔真的懷孕了。
全家都很高興,尤其是自己的父母。
不過,自從薔薔懷孕后,身體就越來越差了,後來他才知道,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的薔薔,根本不適合懷孕。
本想把這個孩子打掉的,但薔薔卻堅持,說這個孩子一定要留下,因為是她的命。
擔驚受怕了好幾個月,終於等到薔薔生產了,可生產的過程卻並不順利,看着薔薔那麼痛苦,他真後悔讓她懷這個孕。
“產婦,深呼吸!”助產護士在旁邊喊道。
“哈呼..哈呼...”薔薔跟隨助產護士的節奏,調整着自己的呼吸。
“產婦,再用力,宮口已經完全打開了!”醫生興奮地喊道。
“出去!”薔薔突然扭頭對丈夫說道。
“什麼?”丈夫有些不解。
“出去...你在這,會妨礙我。”薔薔虛弱地說道。
“哦,好,加油!”儘管有些不解,但丈夫還是在給薔薔打完氣后,就依依不捨地離開了產房。
“孩子馬上就要出生了,怎麼不讓孩子他爸留下來呢?”助產護士疑惑道。
薔薔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說道:“他在這,我緊張。”
這句話一半真一半假。
緊張是真的,但並不是因為生產而緊張,而是她害怕丈夫看到自己死亡的過程。
因為,她即將死去,就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刻。
“哇啊...”
孩子的啼哭聲響徹整個產房,帶着新生的力量,強勁而有力。
“恭喜,是個大胖小子!”醫生將滿身鮮血的男嬰抱了起來,笑着說道。
“產婦心臟驟停了,快搶救!”
突然,另外名醫生大喊道。
還未將男嬰抱到薔薔的面前,醫生和護士就開始對薔薔進行急救了。
“你長得真好,眼睛像爸爸,又大又明亮,鼻子和嘴巴像我,呵呵...”
就在產房亂成一片的時候,薔薔的魂魄離開了身體,飄到了男嬰的面前。
“咯咯咯!”男嬰似乎能聽到薔薔的聲音,對着她笑了起來。
“以後,你要好好聽爸爸的話,知道嗎?”薔薔紅着眼睛說道。
男嬰眨巴着眼睛,似是有些不解。
就在薔薔逗弄自己兒子的時候,身邊突然憑空出現了兩個身着黑色西服,頭戴黑色高禮帽的男人。
“你們是來帶我走的吧?”薔薔轉頭,看向那兩個男人。
“嗯,請吧。”其中一個男人點了點頭。
“媽媽走了,孩子,以後要健健康康地成長!”
最後看了兒子一眼,薔薔抹了一把眼淚,就跟着兩個黑衣男人穿過牆壁,來到了走廊上。
聽到自己的丈夫和父母在哭喊,可是薔薔沒有回頭,因為,她已經無法回頭了。
“放心吧,我已經跟閻王打過招呼了,會給曾薔安排一個好人家的。”
看着三個鬼魂消失在了醫院的走廊里,一個嗲嗲的女童聲突然從走廊的角落裏傳了出來。
“嗯,謝謝。”一個冷冽而低沉的男聲回答道。
“記得你答應我的,給我和呵呵畫一張沐浴圖。”小女孩的聲音再次響起。
“嗯,你明天帶他來吧,我明天在畫廊里。”男人的聲音回應道。
“嗯嗯,記得把我畫性感點,給呵呵也畫點腹肌...”小女孩繼續嘰嘰喳喳地說著。
只見,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抱着一個洋娃娃走出了醫院。
這個洋娃娃不是普通的洋娃娃,而是80年代最流行的那種膠皮臉絨毛布娃娃,不過,這個洋娃娃的頭上戴着一頂波波頭假髮,穿着一身粉色的hellokitty嬰兒連體衣,腳上還穿着一雙同款棉鞋。
說話的就是這個洋娃娃,她靠在男人的懷裏,一直在小心地蠕動着雙唇,用只有男人能聽到的聲音繼續絮叨着,男人也很有耐心,儘管話少,但還是會配合洋娃娃,回答她的各種問題。
慢慢的,兩人就沒入了黑暗中......
秦佪是專程來看曾薔的,也就是當初和他進行第五種交易的曾女士。
這是一命換一命的死亡交易,所以,秦佪拜託了熙熙(《捉妖不如談戀愛》裏的角色),也就是那個洋娃娃,讓她在閻王那裏走個關係,給曾薔的來世找個好人家。
雖然當著柯羅的面,秦佪總是說,第五種交易一旦成交,他就不會管之後的事情了。
但每當進行完死亡交易后,他還是會在對方死去的時候,去看望一下,陪他走完最後一程。
當然,這件事他絕對不會告訴柯羅,畢竟,他秦老闆還是要面子的。
——回到2018年的春天——
“哎喲,凌晨了!”
就在秦佪回想着自己進行過的那些死亡交易時,背後的掛鐘突然報時了。
他回頭望去,只見那個貓頭鷹掛鐘上的時間正好顯示凌晨十二點。
沒想到自己在這裏坐了這麼久,他抬頭看了看那幅《星空》,發現上面的繁星開始閃動了,畫上的月亮似乎也泛出了燦金的柔光,將原本昏暗的房間照得明亮。
放下茶杯后,秦佪又回頭看了那個掛鐘一眼,總覺得它發出來的報時聲怪怪的。
這個掛鐘是他在瑞士買的,可以在指定的時間上進行設置,讓其報時。
不過,之前掛鐘一直是用英文報時的,來到榕城后,就被柯羅把語言改成了中文,而且還是榕城的方言。
所以,秦佪總覺得這聲音怪怪的,就像外國人在說中文,不洋不土的。
看着貓頭鷹一臉嚴肅的模樣,秦佪扶額,心想,就這樣吧,也許久了就習慣了,就像他剛來榕城那會兒,總覺得榕城方言聽起來怪怪的。
呆了許多年後,也就習慣了這種方言,有時興緻來了,他還會跟柯羅說上兩句。
整理了一下因為久坐而有些皺的風衣和褲子,秦佪就走出了這個小房間。
“新環境,還有些不適應呢!”
剛走出小門,秦佪就聽到了一個有些嬌媚的女聲在發著牢騷,只是口音也是怪怪的。
“啪!”
一隻鞋子從一幅名為《鞦韆》的油畫裏掉落出來,隨後,油畫裏那個盪鞦韆的年輕女人就從畫裏走了下來,將那隻鞋塞到腳上后,就扭着細腰向秦佪走來。
待她走來后,身後那幅《鞦韆》裏便少了女人的身影,只有依舊擺動的鞦韆,和那個伸着手的浪蕩公子。
“皮耶,哦不,秦老闆,瞧我,總還念着你以前的名字。這裏挺大的,就是地方大了后,總感覺有些空曠。”女人理了理褶皺起伏的裙擺,有些抱怨道。
“洛可可,這對面是音樂學院,你一會可以跟葛麗葉去逛逛,熟悉下新環境。”秦佪幫女人摘下了那頂斜戴在頭上的草帽,將它隨手扔到了對着牆壁的那個沙發上。
“對啊,葛麗葉呢?”洛可可朝周圍望去。
“我在這裏!”一個纖細的女聲從一幅名為《戴珍珠耳環的女孩》的油畫裏傳了出來。
“親愛的,你的中文越說越好了。”洛可可走到了那幅畫的面前,將畫裏的那名少女牽了出來。
葛麗葉小心地抬起腳,牽着洛可可的手,跨出了畫框后,就穩健而不失優雅地踩在了地板上。
“你讓朱麗葉陪你去逛街吧,我還要做清潔呢,搬得匆忙,還有好些地方沒有打理乾淨呢!”葛麗葉說道。
“她才不會陪我呢,她要和羅密歐去啪啪啪!”洛可可扭頭看向那幅名為《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油畫,嘟嘴抱怨道。
那幅畫上的羅密歐和朱麗葉正在熱烈擁吻着,完全屏蔽了周圍的一切動靜。
“我陪你去吧。”一個低沉的女聲突然在洛可可的身後響起。
“哎呀媽呀!我說朵拉大姐,你別老站我後面好嗎?怪嚇人的!”洛可可一回頭,就對上了朵拉那張幾何五彩臉。
“歐!抱歉!”朵拉急忙後退,退回到了陰影處,並開始小聲啜泣起來。
“哎呀!朵拉大姐,你怎麼又哭了,你在畫裏還沒有哭夠嗎?”洛可可指着那幅只有背景,沒有角色,名為《哭泣的女人》的油畫,說道。
“你就帶朵拉大姐去逛街吧,給她戴上口罩和帽子就好了。”葛麗葉急忙拉着洛可可說道。
看了看朵拉那對有些畸形的耳朵,洛可可小聲地罵道:“畢加索這個老混蛋,非把好好的人畫成幾何圖形,真是喪心病狂!”
發泄完后,洛可可換了張臉,將朵拉從陰影處拉了出來,笑着說道:“好啦,我們去逛街吧,記得戴上口罩和帽子喲!”
“嘿,姑娘們,又要去逛夜市啦!”一個嗓音沙啞的男聲從一幅名為《戴草帽的自畫像》裏傳了出來。
畫裏的男人和洛可可他們一樣,可以將自己從畫裏伸出來,可惜,就是無法跨出畫布。
秦佪說,這是他修行得還不夠,只精變了一半。
“是呀,到時候給你帶好吃的。”說完,洛可可就拽着朵拉出去換衣服了,然後去對面的音樂學院逛逛。
洛可可蠻喜歡住在大學附近的,之前住在美院外面,也挺好的。
葛麗葉笑了笑,也跟着出去了,不過,她不是跟着她倆出去玩的,而是去打掃衛生的。
“咳,要不要去房間裏?我還是給你倆專門準備了一間房。”秦佪看向那幅《羅密歐和朱麗葉》,打斷了他倆的親熱。
“謝謝秦老闆,親愛的朱麗葉,今晚我一定要讓你哭着求饒。”羅密歐率先跨出畫框,站穩后,就將朱麗葉小心翼翼地扶了出來。
“說什麼呢?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朱麗葉偷瞄了秦佪一眼,紅着臉說道。
“嘿嘿嘿!秦老闆,是哪間房?”羅密歐攬着朱麗葉,看向秦佪。
“門牌寫着朱羅的那間。”秦佪說道。
“朱羅?怎麼不叫羅朱?”羅密歐皺了皺眉,摟着朱麗葉就出去了。
“秦老闆,給我玩會iPad吧。”那幅名叫《戴草帽的自畫像》裏的男人朝秦佪招了招手。
“文森特,請稍等!”秦佪朝他點了點頭,就轉身朝小門走去。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突然,剛剛安靜下來的畫廊里又傳出了喧鬧聲,不過,聲音是從旁邊的房間裏傳出的。
“那個小娘炮又在鬧騰了。”文森特撇了撇嘴,說道。
秦佪快速推開了小門,從小房間裏拿上iPad后,就走到了文森特的面前,將iPad遞給了他,“我過去看看。”
說完,秦佪就走出了畫室,朝旁邊的房間走去。
“還沒鬧夠嗎?”推開了旁邊的房門,秦佪冷聲道。
“啪!”
秦佪摁開了房間的燈,看向掛在對面牆壁上那幅名為《魯特琴演奏者》的油畫。
“放開我!”畫裏的那個看上去像女孩,但聲音又是男孩的人朝秦佪大喊道,並扭動着身體,想從畫裏掙脫出來。
那幅畫看似同隔壁畫室里的其他幾幅並無差別,但秦佪知道,蕭瓚給這幅畫設了結界,明尼蒂無法從裏面出來,只能在畫裏折騰(明尼蒂的故事參見《捉妖不如談戀愛》的三百七十三章到第三百八十三章)。
秦佪半靠在門框上,撥弄了一下頭髮,懶懶地說道:“你繼續鬧吧,明天我就讓熙熙過來,和你談談人生。”
聽到秦佪這話,明尼蒂不再鬧騰了,只是將懷裏的琴抱得更緊了。
一想到熙熙那副兇狠的小模樣,明尼蒂開始瑟瑟發抖了。
看着明尼蒂終於安靜下來了,秦佪揚了揚嘴角,熄了燈后,就退出了房間,將大門緊鎖。
只見,房門上掛了個牌子,寫着“裝修中,油漆一直未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