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單方面嘲諷
刻薄的回答像一道從天而降的鐵柵欄,毫不留情的將兩人隔絕在了天平的兩端。
季曉白無奈的苦笑着。
人實在太多了,程歡拚命地踮起腳伸長脖子,只堪堪看見了一個弧形的黑色後腦勺和被髮膠固定的上揚的額發尖,聽見了那通毫無人性的混賬言論。
眼見車越走越遠,僅能窺見寫着817的半邊車牌和耀武揚威的奔馳標誌,揚起的塵土囂張的飄出了二里地,她氣的紅着眼眶直跺腳。
“老韓下來吧,沒用的,他們早就沒了人性,是群茹毛嗜血的畜生啊。”
哭的像個淚人似的中年女人是嘶聲向樓上喊着,尖利的聲音像用粉筆又狠又紮實的在黑板上狠狠地劃了一道。
車子早已不見了蹤影,程歡咬着牙抹了把臉,杏眼裏冒着熊熊的怒火,嘴唇抿成條線,汗珠順着精巧的鼻樑滾落進了唇角。
她緊緊攥着拳頭折返了回去。
程歡朝着那個小小的黑影分力的揮動着手臂,“舅舅!我是程歡!”
說完,她三步並作兩步小跑進來17號樓,提着一口氣爬上了頂樓。
韓天明正跨坐在低矮的水泥圍牆上,目光空洞的看着自己黝黑粗糙的手,風將他稀少的頭髮吹得東倒西歪,顯得蒼老了許多。
程歡指甲掐紅了掌心,慢慢磨蹭着步子,試探着靠近,“舅舅。”
韓天明維持着那個姿勢,低着頭,像潭被堵住了出口的死水,了無生機,啞聲道,“小歡你來了?”
“嗯,舅舅你先下來好不好?”
“房子的事我會想辦法幫你解決,不行就一步步告上去,總會有能說理的地方。”
“小歡,你太天真了,”韓天明溝壑縱橫的臉上滿是愁容,粗糙的大手抹了把臉,留下副苦相,溫和的聲音里透着絲喑啞。
他嘴角長了個水泡,隱約能看見黃色的濃水,“告了又如何,那些掌權官官相護,跟唯利是圖的商人沆瀣一氣,最後的結果還是不了了之,弄不好還會被倒打一耙。”
他仰起頭,渾濁的眼珠望着太陽,一滴熱淚從眼眶中留下,自言自語道,“這天啊,恐怕再也清不了了。”
韓天明拖着疲憊的身子顫巍巍的從圍牆上下來,跛着腳,慢吞吞的向前,“麻煩你了小歡,快回去吧。”
“舅舅。”
韓天明揚了揚手,佝僂的身影在佈滿蛛網的黑色樓道里漸漸縮小成一個黑點,像是萬千世界裏的一粒砂石,混進了灰色里。
一盆涼水當頭淋下,程歡愣在原地,獃獃的望着他的背影,心裏五味雜陳,好一會兒才慢吞吞的往下走。
等在原地的徐笑笑擔憂的看着她,“沒事吧?”
程歡寬慰的笑了笑,吐出了口濁氣,“沒事。”
忽然間,她餘光在一堆沙色里瞥見了一點白色的邊角。
“哎,這是什麼?”
她彎腰將趴在土裏的卡片撿了起來。
“季曉白,海晟集團總裁助理,聯繫電話……”
程歡若有所思的看了會兒,這不是聯合基金會的合伙人嘛,真的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不就是張名片嘛?有什麼稀奇的?”
程歡將它塞進了口袋裏,神神秘秘的說,“這可是個寶貝。”
徐笑笑的手機響了起來,霎時間白凈的面龐爬上了一抹帶着羞澀的粉紅。
程歡嘖嘖了兩聲,“賈沈青打來的吧?快去吧。”
徐笑笑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她一眼,“那你自己回去?”
“嗯,沒事,丟不了。”
說完,她揚起個明快的笑容,揮了揮手,往不遠處的公交站牌走去。
到學校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了,她摸出鑰匙開門,打開燈,原本的四人寢空蕩蕩的,只剩下隨風飄搖的蚊帳。
程歡從口袋裏找出了那張撿來的名片,沉思了一會,拿起手機撥通了季曉白的電話。
響了許久,對方才接起來。
“喂,你好,哪位?”
“您好,我是日報社的記者程歡,想就鑫澤苑一事採訪下貴公司的負責人。”
之前在日報社實習過幾天的程歡默默地想着,這不算騙人,只是借用下皮囊而已。
季曉白眉頭一皺,捂住了聽筒,“景總,日報社盯上我們了。”
“不用管。”
景顥低頭忙活着,對這打斷顯然不滿,話裏帶着點厭惡。
“對不起,我們不接受採訪。”
說完,對方乾脆利落的掛掉了電話。
“喂???”
程歡不死心的又打了回去,還沒等她開口,對方陰沉的聲音就劈頭蓋臉的砸了下來,“說了,我們不接受採訪,聽不懂嗎?”
“公眾有知情權,我代表的是群眾的意見。”
正當季曉白準備掛電話的時候,一隻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景顥一言不發的朝着電話勾了勾手。
“喂,我是景顥。”
沒有事先做調查的程歡脫口而出,“景顥是誰?”
“海晟集團的CEO。”
程歡心頭一喜,“您是準備接受我的採訪了?”
景顥骨節分明的手指有節奏的敲擊着桌面,嘴角一歪飄出聲冷笑,“像你這樣的人,一年訛上門來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我勸你呢去好好讀讀記者從業守則。”
“首先要對採訪的人有所了解,你兩眼一抹黑顯然是個白痴。“
”其次切入點不能引起對方的反感,說好聽點你這是直白,難聽點就是蠢。“
”最後明明已經直接了當的被拒絕了,還不懂換條思路,你這是屬破自行車的欠摔吧?”
聽着對方行雲流水的一通嘲諷,程歡氣的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等她想回擊的時候,卻發現對方早就掛掉了。
程歡瞪着手機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她咬牙切齒的將那張名片丟到地上用力的跺了幾腳,“CEO就了不起嗎?你給我等着!不把你扒得連褲衩都不剩我跟你姓!”
火氣頃刻之間沿着尾椎骨一路向上爬上了她的天靈蓋,然後毫不留情的將她塊狀的大腦攪成了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