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憤怒之源
暑天,熱浪裹挾着潮濕席捲了整個廈門,連門口兢兢業業站崗的鳳凰木都蔫頭耷腦的斂起葉子,拼盡全力可憐兮兮的留住那點薄弱的涼氣。
穿着粉紅豹睡衣的程歡抱着膝蓋蹲坐在床上,像只瀕臨爆炸邊緣的河豚。
“彆氣了,他們不要你是他們沒眼光,”徐笑笑拆開了袋零食遞給她,“不如化悲憤為力量,多吃一點。”
“垃圾公司,都9102年了,竟然還搞性別歧視?”
程歡眼都不眨的伸出了手,含糊不清的抱怨道。
“公司的負責人怕還活在古代吧?”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多投幾家就好了。”
徐笑笑貼心的揉捏着她的肩膀安慰着。
程歡瞬間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下去,“說的倒輕巧,都投了十幾家了,沒一個成的。”
她臉皺成了一團重新躺回到床上。
正當她沉浸在失敗是成功他媽的自我催眠中時,一陣急促的鈴聲毫不留情的打破了漣漪的夢。
她深吸了兩口氣柔聲道,“舅舅,有什麼事嗎?”
“小小,你不是記者嗎?求求你救救我們吧?”
向來一副威嚴家長做派的舅舅,此時飽經滄桑的聲音里竟滿是哀傷,
程歡腦子翁的一聲炸開了。
她急切的問,“出什麼事了?”
那邊的背景忽然亂了起來,尖叫聲其中夾雜着幾句不堪入耳罵人的髒話。
電話被強制掐斷了。
程歡手腳冰涼,一滴冷汗自額頭上留下,悄無聲息的沒入了鬢角。
正在彎腰刷筆的徐笑笑狐疑道,“怎麼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程歡草草的將身上的睡衣換下,抓起手機就往外跑,“我舅舅出事了。”
“我跟你一起去。”
看着她火急火燎的模樣,徐笑笑也趕忙跟了出去。
“師傅去鑫澤苑。”
程歡匆匆的上車報了個地址,汗水沒入鬢角,她卻渾然不覺。
還沒下車,程歡便看見了鑫澤苑小區門口圍了一大幫人。
這片樓是90年代建的,灰白色的牆皮掉了一半,露出了斑駁的牆體,那時候技術有限,也沒有電梯,水泥搭建的樓梯僅有7層。
“那邊不知道什麼情況,你先在這兒等我。”
薄汗浸濕了她白色的T恤,牛仔褲緊緊地貼在腿上,勾勒出裹着的好身材,她曲起蔥白般的手臂舉着電話,皺着眉頭步步朝人群逼近。
“跳啊!有本事你就跳啊!”
挑釁的男人染着頭紅毛,胳膊上紋着個骷髏很是扎眼。
“今兒不跳你是我孫子!”
程歡這才發現,17號樓的頂樓,竟然有個人站在上面,地中海的頭髮,略微突出的啤酒肚,條紋的短襯衫,一切都在昭示着他是個中年男人。
聯想到剛剛那個喊着救命的電話,程歡心裏咯噔一下,哆哆嗦嗦的翻出了舅舅微信。
正在此時,人群里傳出一聲大喊,“快看,他們的頭兒來了!”
身邊的人像見了肉的蒼蠅,紅着眼睛爭先恐後,程歡踉踉蹌蹌的被推去了一旁。
“舅舅你別衝動,我一定會給你們討回公道的。”
她紅着眼發了段語音,頭也不回的扎進了洶湧的人潮。
剛下車的景顥被迫重新退回了車上,身先士卒的季曉白被擠得夠嗆,他頂着車門,滿臉通紅,勉強的說,“景總,你先走。”
景顥瞥了眼窗外黑壓壓的人群,眸子裏閃過一絲寒意,沉聲道,“熄火。”
”您剛剛說熄火?“司機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他注視着後視鏡里的人,不確定的問道。
“嗯。”
“車門解鎖。”
“外面……”
景顥不悅的皺起眉頭,漂亮的劍眉簇到了一起,“讓你做什麼就照做,哪來那麼多廢話。”
他正了正領帶,從容的打開了車門,被擦得一塵不染的皮鞋尋了出乾淨的地方落腳,人群瞬間後退了兩步。
季曉白一臉焦急,衣服被抓破了幾處,顯得有些狼狽,“景總,你這是幹什麼?”
景顥看都沒看他,上前一步恰好的擋在了他身前。
他薄唇開合,冰冷的像台沒有感情的機器,“項目是上面批過的,一切都是照章辦事。”
一中年婦女滿眼熱淚,聲嘶力竭的喊道,“你們這些喪盡天良的畜生,強拆強賣,逼得人家要跳樓了,就不怕遭天譴嗎?”
她聲淚俱下,作勢要撲上前去,被人高馬大的保鏢死死地攔在了外面。
“命在他手裏,我又沒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與我何干?”
景顥瞥了眼頂樓上的小黑點,桃花眼微微上挑,清冷的聲音透着不近人情,“況且就這點高度,摔下了也死不了,不信大可以試試,醫藥費我出。”
騷動的人群頓時安靜如鴿。
景顥慢條斯理的彈走了刮在定製西裝袖子上的無名柳絮,幽幽道,“如果大家對拆遷補償的事有異,歡迎走司法程序上訪,如果繼續在這胡攪蠻纏影響工程進度,也別怪我以聚眾鬧事的名義起訴。”
他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幾個帶頭的人面面相覷,靜若寒蟬,顯然對普通市民來講對法律的運用顯然不如這位名校畢業的高知熟練。
景顥面無表情的抓着季曉白的衣領將他塞進了車裏,自己也緊跟着坐了進去。
“開車。”
清冷的聲線聽不出喜怒。
他從座位底下拖出個小藥箱,看也不看的甩到了季曉白身上,“別以身犯險,萬一死了江直海那我可交代不過去。”
季曉白單手挑開了搭扣,一絲不苟的說,“保護你是我的職責所在。”
景顥偏過頭看向窗外冷哼道,“監視還差不多,都二十一世紀了還來這套。”
季曉白將染上血色的棉球丟出窗外,靜了半晌,慢吞吞的說,“謝謝。”
“別誤會,我沒原諒你,你還是個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