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顧綰的母親葬於京郊的青崖山,從顧府到這兒,馬車要行駛將近五個時辰,到達之時已是黃昏。
馬車行駛進一處別院,別院依山而建,顧綰娘就葬在別院後面。
“好美啊!顧綰由着雲裳攙扶下馬車,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震撼到了。
此時正是春日,桃花盛開,夕陽西下,可謂是落英繽紛,彩霞漫天。
鮮艷的桃花和漫天火燒的彩霞相映,此等美景,對來自現代的顧綰來說。確實是被震撼了一把
“綰兒,來。”
顧青臨在梁伊的墓前站定,朝着站在馬車旁發愣的顧綰招手。
梁伊的墳墓前一根雜草都沒有,只有一層厚厚的桃花飄落在她的墓上,看的出來,這裏日日都有人在精心看護。
“你娘最愛桃花,她的性格也如桃花一般,明媚熱烈。”
顧青臨一襲青衣,身姿清雅,俊逸的面容上涌動着悲傷,他站在墓前,彷彿要同這天地融為一體,他不斷的去追溯梁伊的一切,卻發現有很多細節他早已模糊。“綰兒,爹答應過你娘,此生,一定要讓你平安快樂,可如今,爹實在是有愧於你,對不起你娘臨終囑託。”想起之前的事情,顧青臨心中對於顧綰的愧疚又多了幾分,倘若伊兒還在世,怕是會為了綰兒去找齊王府拚命。
“爹,發生在女兒身上的事情,女兒從來沒有埋怨過您,倘若真的如外界所說,女兒此生嫁不出去,那女兒就一直陪着爹。”顧綰拉住顧青臨的衣袖,安慰着說。
“可是爹又怎麼忍心你孤獨終老呢?”聽到顧綰的話,顧青臨心中自是十分寬慰,可是世間,哪個為人父者不希望自己的千金尋覓到如意郎君,此生能有個好歸宿呢?
此處別苑位處偏遠,顧綰他們一行人自是不會連夜趕回京,畢竟顧綰身體虛弱,不適宜連夜趕路。
“小姐,您早些歇息吧,奴婢在外間守着您。”雲裳壓滅了一道燭光后,回頭朝着顧綰說。
房間裏就只剩床頭的一盞琉璃燭盞里的燭光亮着,微弱的燭光映着顧綰白皙秀美的面容,恍恍惚惚,極為不真實。
“你先去歇着,我困了,自己會睡的。”顧綰光着腳坐在床邊,雙手撐在床上,眼睛溜溜的藉著微弱的燭光打量着整個房間的佈局,在看到那扇微開的窗子時,不禁勾起嘴角。
“那奴婢就先退下了,小姐有什麼,隨時喚我。”雲裳微微行禮,慢慢的退出了顧綰所在的裏間。
顧綰坐在床上,聽見外間的雲裳慢慢的沒了動作后,立刻從床上跳下,穿好鞋子。
她拿起一旁的琉璃燭盞,踮着腳尖走到那扇微開着的矮窗錢,輕輕地推開窗翻出去,不敢大動作,怕引來外間的雲裳。
顧綰出來房間后,沿着記憶里的路,避開別苑巡夜的侍從,一路走出了別苑。
在原主的記憶中,在青崖山後山出,長着一處鋸齒葉狀紅白花相間的植物,原主不認識,可現在的顧綰卻知道那是時間可遇不可求的以為藥材,名為月下幽姬對很多毒性都有著剋制的作用。,此花只有在子時才會盛放,盛放之時會吐出大量類似於迷藥的氣體,當初幼年的原主無意間闖進後山,目睹了月下幽姬開花的瞬間,被迷暈了去,全身無法動彈,直到第二日才被顧青臨尋回。
通往後山的路崎嶇無比,不過好在今晚月色格外明朗,腳下的路看的十分清楚,也不至於行差踏錯,反倒是顧綰手中的燭火都成了擺設,索性將它吹滅。
春天,山裏的夜晚還是有些浸骨的寒意,偶爾還伴有幾聲野獸的咆哮聲,可顧綰卻好似沒有聽見一般,她撥開眼前擋路的灌木叢,眼前出現的那一簇紅白相間的花讓她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這正是古籍中記載的月下幽姬,顧綰因為自身血液的原因,不受月下幽姬的迷幻氣息所困。她蹲下身子,由袖中取出一個長形木盒,小心翼翼的摘取這月下幽姬的花朵放入長盒中。
這一簇月下幽姬的花朵裝滿了整個盒子,顧綰將盒子收回袖子,心中對古人的智慧不由得再次感慨,有着一對袖子,出門完全不需要背包,容量大的很。
“收穫還算豐富.”顧綰點了點頭,她抬起頭望向天空,那一輪滿月懸挂在天邊,散發著瑩瑩白玉的光芒,林子中寂靜無聲,顧綰望着那輪滿月,一時心頭竟是感慨萬千。
在這個陌生的時空之中,顧綰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親情,父愛、這是曾經的她奢望無比,不可觸及的東西,可現在,她擁有着,所以,這一份難能可貴的父愛,誰都不可以破壞。
顧綰捏緊了袖子,突然覺得有些清冷,大概是深山中的夜晚風寒露重。
“深更半夜來這裏賞月,誰還能如我一般。”深呼一口氣,顧綰有些自嘲,她依着月光沿着原路返回,整座山裏的樹木在月光的照耀下都反射着白色的亮光,所以顧綰走在這裏,連燭火都不用。
“啊!”顧綰走過月下幽姬生長的地方,身子不受控制的直直朝前倒去,眼看就要撲在一從灌木叢上,顧綰腰部使勁,硬生生的讓自己摔向另一個地方。
“嘶....”顧綰深吸一口氣,摸着自己身上被劃破的衣衫,雖然是躲過了那叢灌木叢,卻還是被一些細小的草木划傷。
什麼鬼?
顧綰勉勉強強的撐着濕潤的泥土地面起了半個身子。
她明明記得剛剛是絆了一個東西,才摔倒的,在山裏,月光把高處的東西都照的十分明朗,可腳下的地面卻是黑糊糊一片,難以看清。
顧綰顫抖着疼痛的手,從另一隻袖子中取出一把火摺子,打開火摺子在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弧線,“呲”,橘紅的火光應聲而出,照亮了顧綰所在的一方空間。
火摺子帶來的光亮讓顧綰看清了眼前的事物,也看清了絆倒她的是個什麼東西。
這是一個戴着漆黑面具的男人,整個人被一身黑衣包裹着,只露出蒼白甚至有些發烏的脖頸,露出的喉結讓顧綰得以判斷出是個男性。
“還活着?”顧綰湊近了看,心中斷定這個男人是中了月下幽姬的毒。
“奇怪。”抓起男人的手,顧綰眼中劃過一絲異色,這個男人,是從小吃毒長大的么。體內五臟六腑都是劇毒,這樣了,居然還沒死,也算的上是個奇迹了吧。
男子全身上下,除了黑色還是黑色,與黑暗完美的融為一體,若是不點亮火摺子,定是瞧不見他。
“啊!”顧綰輕呼一聲,她的手突然被躺着的男人翻轉用力攥住,她扭頭,一雙漆黑如玉的眸子正盯着自己看,那眼神,彷彿在看一個死人一般。
男人不知何時醒來的,冷冷的看着顧綰,眼裏沒有一絲溫度,好似顧綰就是個死人一般。
“呃......”顧綰額間有些虛汗冒出,她用儘力氣想把自己的手腕從男人的手心中掙扎出來,卻發現,不管多用力,力氣都彷彿死沉大海,自己的手腕依舊絲毫不動,這人不是中毒了嗎?怎麼還有這麼大的力氣?
“大兄弟,我不過是不小心踢了你一腳,你何必如此攥着我呢!你們古人不是說男女授受不親的么?”環顧四周,顧綰深知自己處於深山老林之中,就算是自己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
“大兄弟,我建議你立刻放開我,不然.....”顧綰看着自己已經泛紅的手腕,心底沒由得生出一股惱意。“不然,你就接着躺下去吧!”她揮起那隻自由的手,一股看不見的藥粉,直奔男人鼻間。
“嗯…哼....”
男人的眼中閃過一絲濃重的殺意,卻因身子無法動彈,無可奈何,最後,在藥力的控制下沉重的闔上眼皮。
顧綰見他重新昏了過去,將他的手一個一個手指的從自己手腕上掰開,而在她的手腕上,青紫的手指印在白嫩的肌膚上格外駭人。
山莊中落英繽紛,顧綰斜倚在庭院之中的軟塌上,任憑桃花飛落在自己身上,也不拂去。
她看着自己的手腕,不禁又想起了昨晚那個戴着黑色面具的男人,那該是多大的力氣啊,中了月下幽姬的毒,全身無法動彈,還能將自己的手緊緊攥住不放,弄出這麼深的痕迹,就算是用上她特製的藥膏,也還是有着淺淺的印記。
“小姐,小姐。”雲裳站在一旁輕輕的喚着顧綰,見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不禁再喚了一聲。
“嗯?”顧綰將手腕輕輕放下,拉回思緒,看向雲裳。
雲裳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長裙,外面套了件霜白的小衫,烏黑的髮絲中斜插着一根碧玉簪,柳眉杏眼,笑意盈盈的望着顧綰。
“小姐,東西收拾好了,老爺已經在馬車上等着了,我們要回城了。”雲裳輕輕的將顧綰從軟塌上扶起,為她仔細的穿上鞋。
“小姐坐在這裏,就跟花仙子似的呢,雲裳都有些不敢認。”為顧綰穿好鞋子后,雲裳站起來,笑着說。
小姐生的真是美,她這輩子就沒見過比小姐更美的人了,不僅人美,心還善,只可惜,命途坎坷。
一想到自己母親去世的真正原因,雲裳就忍不住捏緊了手心,心中的恨意一波一波的卷向胸膛。
雲裳只覺得自己緊緊捏着的手被輕輕打開,被一個溫熱的手掌輕輕握住,她抬頭一看,只見顧綰正一臉擔憂的看着自己。
“怎麼了?”顧綰好奇的看着她,剛剛還是一臉笑意,怎麼片刻間面色就變得如此沉重。
“可是想你母親了?”她們來山莊是為了祭奠顧綰的母親,恐是雲裳觸景傷情,又想起了自己的母親罷。
“小姐,老爺門口等着呢。”微微扯起嘴角,雲裳將手從顧綰手中抽出,低頭朝後退了一步,恭敬的說.
她不敢去眷戀顧綰的好,她想報仇,她依附着顧綰,暫時得以性命無憂,可她若是想要報仇,必定要出現在那些人眼前,就怕,連累了如此單純美好的顧綰。
顧綰深深的看了一眼低着頭的雲裳,她自是看出了雲裳的不對勁,應該是說,從雲裳踏入顧府後,就一直思慮重重。
到底是因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