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命更重
難怪那人不給趙川好臉色......
趙川這次去救人，當然是盛裝出席了，而趙川的盛裝當然就是他那一套不合身的西服了。雖然不是很合身，用現在的眼光來看很像穿着穿着西裝的撿破爛的那種。
但這也是大清沒有的東西啊.....這標榜了趙川的身份......二鬼子......
穿着西裝梳着大背頭，總之是沒有辮子。
老頭一家都是跟洋人打仗成了殘疾，能對趙川這個二鬼子，有好臉色那真是見了鬼了。
如果見二鬼子也算是見鬼的話......
但是生活所迫，有事你就不得不低頭，通情達理的二子，就知道這個道理，收錢入袋，跟你出出氣，過個嘴癮比，還是前者比較靠譜。
馬博士匯帳給的可是碎銀子，而且還是按照一千兌一兩算的，可不是因為馬博士不識數，而是因為趙川後面那句話，不是為了嘗個鮮，為了吃飽。或者是給點施捨......
“這倆憨貨是貧道多年好友，他們並不是一家的，不是父子，都是唐山出來，能撿條命活着回來很不容易......”
趙川點着頭，看着在爐子前倆人小聲嘀咕着，應該是那個二子在數落老頭......而且這二人還並不是一家人。
“他們出征前都在貧道這裏祈福過，所以他們對貧道還是感恩戴德的......”
聽到這趙川回過頭無語的看着身後的老道，
“都是你祈福過的？”
老道捋着他的山羊鬍子，自豪的挺了挺胸，眯着眼睛說道，
“那是自然......”
趙川邊上的馬博士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就着你還要給我大哥祈福......”
他祈福過的，不是丟了胳膊就是斷了腿兒，這倆人竟然還讓這老道在這裏吃肉喝酒......
“他們全村兒，出了二十號男丁，回來的就他們倆......”
原本都還在取笑老道的眾人，一下又變的安靜了起來。
這就叫做九死一生吧...
“那真是不容易，這倆兄弟，得養活一村子的人吧。”
馬博士神甫心泛濫，氣也早就消了，對着老道開口說道，
“哪用養活村裡人，全村的人前兩年鬧長毛，都給長毛裹挾去了金陵，村裡早就沒人了......”
趙川望着眼前的小攤，還有那兩個忙碌的身影，眼前的世界變成了一副昏暗的油滑，兩個模糊的身影在這天地間無比的突出。
他們就是在這個世道掙扎的華夏兒女，國家需要他們的時候，不論是被迫的還是自願的，他們去了沙場。歸來時卻家破人亡，家沒有了，他們殘缺的身軀卻仍然要活着。
活的像那老頭就算餓死，也要有心中的是非，看見不平的我還要罵兩句。
或者活的像那個二子，理智中帶着悲涼......
“怎麼全村就他倆找你祈福過？”
趙川端着茶碗開口跟那老道繼續聊着，
“不啊，全村都找我祈福過啊...”
老道說的理直氣壯，聽着的眾人卻都臉上掛上了黑線，還以為你祈福真的有用嘞。
“隔壁村就一個人都沒回來，他們是去廟裏拜的佛。”
好吧，道爺你贏了，找你還活下來倆，沒找到你的全死了......
“這位公子還是讓老夫給你祈福一下吧......”
趙川像是看死人似得看着老道，搖了搖頭，心想老子還不想九死一生，
幾人聊着聊着時間也就過去了，那個獨臂的二子手裏拿着一大把肉串走了過來，一張油紙鋪在桌上，隨後把肉串撩到了上面，肥瘦相間的肉串上油光鮮亮，還有孜然和辣椒面搭配。看的人食指大動。
濃重的羊膻味證明這家賣的並不是狗肉，趙川拿起一串吃了一口滿口生津，
“真香。”
“俺們把總在伊犁將軍手下混過幾年，後來家裏使了銀子把人給調了回來，這羊肉串就是在那邊學回來的。饞肉拿着打牙祭正好，俺這裏還有酒，客官您要點嗎？”
叫二子的漢子，見趙川誇獎，在邊上挽着要兜售自己的酒水，趙川把抓了一大把肉串遞給王五讓他們一起吃。嘴裏嚼着肉跟獨臂漢子聊了起來。
“哦，你們營頭去過那麼遠的地方......”
“是啊，不過這人都是命，要是不回來，也就不用死了。”
“......”
是啊，這人可不就都是命嗎......
“客官一看就是明白事理的人，您也別跟俺大哥一般見識，俺們當初跟洋人打仗一營的人就活下來，俺們十幾個人，要不是俺大哥給俺從死人堆里扒出來，俺也活不下來，他是個好人就是嘴上不幹凈.....您別往心裏去......”
可趙川能不往心裏去嗎，他到不是記恨那燒烤的老頭，而是華夏的四萬萬百姓，有多少人跟這小攤上的二人一樣。
他們甚至都不知道為什麼要去跟洋人開兵見仗。但是他們卻實實在在的在為這個國家流血犧牲。哪怕是家園沒了，他們也會為了生存，或者說是為了責任繼續活下去。
他們的命是自己的，一直都是，但是從戰場上歸來后他們的身體不完整了，可他們的命卻變的更加的厚重了，他們要提那些死去的同袍繼續活下去。
這一頓肉趙川吃的真的是過癮，可能那老頭故意的，或者就是這個口味，灑滿了辣椒面的肉串吃着格外的過癮。
儘管下午趕路的時候眾人都斯斯哈哈的一直在喝水。
趙川他們走後沒多久，兩人就收了攤了，倒不是兩人是什麼探子或者專門等趙川的什麼人，而是趙川他們幾乎買光了兩人的肉串。
沒得賣了當然要收攤子了......
收拾桌子的時候，那獨腿老頭才發現，在趙川走的那張桌上留下了一個十兩重的大元寶。
手裏握着元寶，老頭愣在了原地，知道二子走過來，老頭才緩緩的舉起給二子看了看。隨後老頭嘆了口氣，
“唉，早知道人不錯，就不放那麼多辣椒了，這要是出恭得疼成啥樣啊......阿，秋！，天冷了得多穿兩件了......”
沒走出三十里，趙川此刻正蹲在草叢裏，大罵著什麼，身邊不遠處也儘是哼哼唧唧的聲音。
路邊攤不能隨便吃......真拉肚子......尤其不能吃那麼多辣的......
過癮的是嘴，遭罪的是屁股......
折騰了三天時間，趙川他們終於到了京師，也是這個時空裏，趙川第一次來這裏，又熟悉，又陌生。靠近城牆幾里的時候周圍已經遍佈了民宅，但是這並沒有進到北京城內。
望着高大的城牆上面書寫這“廣渠門”三個大字。進了這座城門才算是進了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