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父子燒烤
身殘志堅的人,趙川又不是沒見過,但是在這個時代,卻很少能見到這樣的人。因為缺少保障,大多數身體有缺陷的都很難活下去。有家底的能養得起,也多數都不會拋頭露面出來找營生。
眼前這位大叔看樣子還不錯,賣串的肯定不缺肉吃,這年頭能頓頓吃肉的人可是不多。顯然這大叔就是能天天吃肉那種。
這攤子所在的路段,算是離開唐山唯一一條往京師去的路,路上往來不斷還算是交通要道,這老哥臉上的皺紋不少,看上去得有個五六十的歲數了。但是看他烤串那架勢,身體還硬朗着呢。
聽到趙川說要幾十串肉,趕緊應道,
“好嘞!~您還請稍等,二子!挑五十串肉多油多的大串伺候着~客官小本買賣不佘不欠,還請您先行匯帳....”
老頭聲音洪亮,抬起頭,伸出那黝黑鋥亮的手到了趙川面前,趙川哪有錢,有的也是保命的金條,在褲腰帶里掖着,能拿來匯帳嗎?
“馬志德!拿銀子來......”
馬博士怎麼沒跟上來,跟什麼人學什麼人,而且一開始馬志德被趙川拐來,好像就是為了吃一口炸魚薯條。就把他哥偷偷給他的零花錢,一股腦的塞給了趙川,當然趙川忽悠他的大義肯定是一方面。但是那一口鮮美,應該也是原因之一吧。
但馬博士畢竟是個博士啊,看趙川從車上帥氣的翻身跳下來,那是趙川身高腿長,可馬志德也要跟着學,卻摔了個大馬趴。一臉的灰土,剛剛正在馬車邊扶着王五拍灰。
沒等馬志德走過來,就聽那老頭破口大罵起來。
“我不賣你!滾!@#¥#@¥”(老頭後面的話實在不能播...)
有日子趙川沒聽到有人罵自己二鬼子了,不過這老頭既然是開門做生意的,怎麼也這麼大的脾氣。上門的買賣都不做還要把錢往出推。
一個手裏捧着一大把肉串的男人聽到聲音,趕緊到了那老頭身邊,先是看了一眼趙川,臉上陪着笑點頭哈腰的。
隨後用拿着肉的手一把扭過了老頭的身子,用一嘴的唐山口音開口對着老頭數落起來,
“你這是弄啥嘞!我秀叔的葯都快斷了!你又犯啥牛脾氣,這些人能惹嗎?咱要是犯了事耽誤了營生,咱倆是死不了,那一大家子人咋整?”
男人的聲音不大,但這官道邊上不比鎮裏,連鐵爐裏面的炭火燒的噼啪聲都能聽的一清二楚,更不用說他們倆人說的話了。
“這位客官,我爹腦子不太好用,他胡言亂語您別跟他一般見識,那個我送您二十串大串子,您看成嗎......”
不管什麼原因被人誤會,被人罵總不會好受的,可面前這男人,趙川那難看的臉色還真的生不出氣來,眼前這哥們,應該就是老頭喊的二子,這個叫做二子的兄弟跟他爹差不多,少了一隻膀子。
這一家子不是缺胳膊,就是斷了腿兒,聽着剛剛的話,家裏好像還有一個病號,這怎麼生氣,而且人家笑臉相迎,就算不為了那泛起的同情心,也不能踹了人家的攤子不是。
還有一點趙川沒走,可能主要是因為饞的......
但吃串子的心情卻被打擾了,趙川點了點頭,默默的走向了遠離官道靠近樹林的木桌,
“那個客官,您家東家點了五十個串,二百五十個大字兒...”
那斷臂男人,沒敢跟趙川要錢,顛顛的到了馬志德的身邊,跟馬志德去要錢去了,在官道上做買賣,都是南來北往的,別說賒賬,就是飯錢不先付了,人家揚長而去自己也是追不起的,還是把帳先付了,自己也省心。
因為停車的地方離這攤子不遠,剛剛那一幕馬博士也都看在眼裏,不過趙川既然坐下了,那這賬就得給人結了,而且跟趙川花錢揮霍相比,二百五還真沒多少錢。
聽到了錢數,趙川翻了一個白眼,連着錢數也在罵人。自己是不是賤的,被無緣無故的罵了一通,還得給人家錢。照顧生意,到底是饞的?還是自己心軟?
趙川覺得自己這個饞,是病得治...
“這數太難聽了,再點三十湊五百吧...夥計也得吃飯...”
馬志德聞言一愣,但還是從錢袋裏面點出了三兩碎銀子直接給到了斷臂男手裏。
接過碎銀子,那斷臂男咽了口唾沫,趕緊喊道,
“得嘞,謝客官匯帳,在來五十個大串羊肉!~”
自家的大哥被罵了,馬博士也不高興,不過畢竟人家是博士嗎,還是有涵養的。坐在趙川身邊又扔出了帶問號的眼神。
而王五和幾個鏢局的夥計卻是年輕氣盛,趙先生是能隨便罵的嗎?說趙川是他們的精神偶像現在也不為過,幾人氣鼓鼓的坐下,弄的桌椅板凳叮噹亂響。好在這些家什都是自己做的東西結實耐用的很。摔打幾下壞不了.....
趙川這一行人多,大家分座兩桌,王五帶着四個鏢局夥計坐一桌,趙川和馬志德倆人一桌,一共這小攤子就四張桌子,一下被佔去了一半。
趙川剛想給馬志德解釋一下,他身後卻傳來一個聲音,
“後生,貧道見你面色紅潤,天庭飽滿,地閣方圓,身具不凡之相啊,不如讓貧道給你摸摸骨,祈福身心,算上一卦?”
“大叔,我們信教的.......”
回過頭說話的是坐在趙川后桌的,身上穿着土黃色的道袍,頭上扣着一個混元巾,挽起的髮髻上黑白摻半,還插着一根盤得發亮的小樹根。一張消瘦的臉上溝溝壑壑飽經歲月。加上一縷山羊鬍子還真有幾分道骨仙風。
可馬志德不幹了,終於被這道士的話給點燃了,馬博士是有信仰的好不好,想吃點肉被人臭罵了一通,本來就有些火氣,現在還出來個道士要給教士算命,這不是找茬嗎.....舉着脖子前面的十字架對着老道沒好氣的說道,
額,有些習慣一旦被開發出來,一時半會還真戒不掉。就像是話癆這個事.....
“摸骨就算了,我倒是想聽聽這家父子,為何落得如此凄慘。”
老道士呲牙一笑,滿嘴的米黃色,瞬間就破了功,但還是柔聲的說了起來,
“二行人路於心,致殘為道,以義為道,何來凄慘之說...”
“說人話,聽不懂......”
老道“......”
趙川也不是什麼講究人,端起桌子的白瓷壺,把扣過來的茶碗翻過來。倒了杯茶給自己,一邊喝一邊看着老道開口說。
“這道,唉,居士直爽,甚和吾心,說白了就是他倆都是打仗打的,老得是二十年前跟洋人打仗打的,小的是四年前跟洋人打仗打的。老的炸斷了腿。小的炸斷了手。”
老道士的話聲音不大,但趙川一行人全都聽的真切,幾乎同時都愣住了神色。
王五把目光投向了那烤串的老頭。盯着他那空蕩蕩的褲管看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