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良久,他鬆開她的手,不再着迷地輕吻她的指尖。
公主惡咒嚇着他了嗎?天水應該感到高興才對,竟反而感到失落。
「說完了?」高大俊朗的身子繞過桌邊,曲曜堂在案前坐下。
使用上等紅繪木製成的桌面清潔乾淨,審慎挑選的文房四寶端正擺在一邊,曲曜堂悠然自適地把瑞腦香捻入狡猊形的銅香爐里,撩起一片衣袖,取起皇帝御賜、名叫紫玉光的墨條,慢條斯理地在硯台上磨着。
「說完了。」天水蹙起秀眉,不解地凝視着曲曜堂在硯台上磨墨的大手。
「就這樣?」曲曜堂開始下筆,俊容保持着爾雅俊逸的微笑。
他的筆畫工整,挺直蒼勁,有一股正氣澎湃的氣勢,完全不潦草隨便。
「這樣已經很不得了了。」見他寫出一手工整的好字,天水忍不住開口問:「你在做什麼?」
「準備擬咱們的婚書。」曲曜堂挑眉說道。
「你的意思是……」天水的心猛地一跳,心情頓時變得五味雜陳。
頭一回有男人知道這個傳說后還有勇氣娶她,難道他一點都不怕死?抑或是他打從心裏不信邪?為了得到她,他賭上所有,她真值得他為她犧牲這麼多嗎?
自小到大,男人對她避之唯恐不及,唯有眼前這個男人不惜一切代價只為了得到她,這個史無前例,如何教她的心不為他悸動?
「意思再簡單不過不是嗎?憑你的慧黠,沒道理猜不出來。」曲曜堂抬起俊容,眯起眼,充滿審判的黑眸細細觀察着她,「老實說,你這個故事實在又臭又長。還有,我不妨老實跟你說,自小我就聽過這樣的爛故事,從說書人的口中得知我朝公主也受到相同的詛咒,這又臭又長的故事年代已不可考,光聽就覺得荒謬。」
「真……真巧不是嗎?」天水的心跳得更快了,眼神閃爍不定。
「巧?」曲曜堂喜怒不露於表地把目光投注在她眼裏,溫和地笑道:「我不認為哦!」
天水迅速把頭別開,不敢迎視他審判似的眼光。
「莫怪、莫怪……」曲曜堂神色自若地寫着婚書,一邊搖頭嘆氣着,每一個字句聽起來都像是在自言自語,「莫怪公主會離宮出走,真是情有可原。」
天水咬唇沉思着,怎麼她感覺他已猜出她的身分?
他的話充滿了暗示,聽起來卻又很像在喃喃自語,「半個月前,皇上派親信風塵僕僕地來到洛陽,送來皇上的詔書,原來公主一個接着一個失蹤了,而失蹤的公主們究竟是蹺出皇宮,抑或是被刺客擄出皇宮,至今仍是一個謎。
「聽說皇後娘娘為此吃不下、睡不着,整日憂鬱落淚,皇上只好下旨到各城鎮中心,又派出大批偵騎四處尋找公主們的下落,然而,至今仍然毫無所獲。皇上心急如焚,生怕流落在外的公主遭遇不測,皇榜放令天下,如此大張旗鼓,只為尋獲公主。
「你知道,公主是個嬌貴人兒,當朝官吏沒幾個見過公主們的廬山真面目,如今皇上命畫師繪出公主畫像,聽說正送往洛陽途中,很快就會在民間散播,是不是巧合,咱們也很快就可以見分曉。不過……我倒是有個主意可以把公主畫像壓下來……」
天水知道她的身分再也瞞不住,索性轉頭直視着曲曜堂,乾脆承認算了!「你不必再說了,我承認我就是天水公主。」
曲曜堂只是挑了挑眉,俊容上並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事實上,在她開始陳述故事時,他就已經猜出她的身分,因為公主遭詛咒的傳言實在太有名,早已傳至洛陽。
天水咬緊下唇,十根纖細的小蓮指兒無助地放在胸前絞着,「我早就料到母后一定會求父皇下詔書打探我的下落,只是……」她蹙起秀眉,「我真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離宮出走,沒料到就連姊姊和妹妹也……是的,當初我們姊妹三人約好分道揚鑣出宮去抓蛇回宮裏放,可事後我卻認為此策太蠢,才沒跟着她們一塊兒瘋,後來……抓到一個時機,我……我就不告而別地離開了皇宮。」
離宮后,天水良心不安地天天祈求着蒼天,盼見寧和樂平能原諒她的自私……
「你出宮是為了什麼?」曲曜堂好奇。
天水臉兒又紅了起來,「尋找我的真命天子。」
她心有戚戚焉地暗嘆一口氣,她比任何人都能體會那種沒人敢愛的無奈。
自古以來,皇朝的和親政策對公主本來就很不公平,但失去和親政策后,反而逼出公主們的心頭怨,她們誰都嫁不得,只能在皇宮中孤老終生,想起來真覺得自己的命運既可悲可嘆又無奈。
「你找到了嗎?」這才是曲曜堂真正想知道的。
「如果我找到了,就不會在這兒受你羞辱。」
「我幾時羞辱你?」他倒是睜眼說瞎話了。
天水咬着牙道:「你在我身上做買賣,難道還構不成羞辱嗎?」
這個小王爺養尊處優,以為只要他喜歡,天下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天水決定挫挫他的銳氣,教他學會尊重。
曲曜堂挑眉笑了笑,「我只是想得到你。」
「真是邪惡的答案。」天水瞪着他,「現在你知道我的身分了,還這麼想嗎?」
「那並不影響。」
「你不怕被砍頭?」天水頻頻深呼吸,情緒從沒像現下如此激動過,是興奮還是生氣,她再也傻傻分不清楚。
「你都不怕我拆穿你,我又怎會怕呢?」曲曜堂從容地凝視着她。
「這麼說來,你仍然願意娶我?勸你在回答我的話之前,最好深思熟慮,你要知道,一個喪失和親體系的皇朝,必定引發各朝野角力的不滿,因為……公主毫無利用價值。」
「既然你如此認定自己的價值,就表示你認為你這輩子都嫁不出去,那麼,為了找回你的信心,我只好委屈自已,好心迎娶你這個非常不幸的帝女進門;再說,像你這樣邏輯和推理能力這麼強的女人,把你送回汴京,重新被關進深宮裏,那豈不是太可惜了?我會視這椿婚姻為小王爺府的至上光榮。」曲曜堂的俊容上堆滿迷人的笑意。
真可恥,他竟然把自己想得這麼偉大?天水氣憤地跺了一下腳,「你不怕被我剋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曲曜堂卑鄙地撇唇一笑,「事實證明,目前你無處可去,身上又僅剩一吊錢和一匹汗血寶血,你留在我身邊,應該是你目前最好的選擇。放心,你好不容易才逃出皇宮,我不會把你送回去,等你的畫像一落入我手中,我會想辦法壓下來,不讓畫像在洛陽城裏散播。」
曲曜堂的婚書很快已擬了一半,頓時話鋒一轉,繼續說道:「說吧,讓我聽聽你最後一個條件是什麼。只差這最後一項,只要我願意點頭,咱們即刻簽定婚書,然後拜堂成親,洞房花燭夜后,咱們就是夫妻,當然,這一夜之間成了窮鬼的我,以後都得看一夜之間成了富婆的你的臉色,你說是不是呢?」
「最後一項不是你點頭就可以做到的。」天水決心出題為難他。
「真的?」他倒迫不及待想知道她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