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天塹
第二十七章天塹
“哎，什麼朋友啊？從哪兒來的呀？怎麼大年初一還往外跑啊？”肖龍將一連串的問題留在了身後，頭也沒回地出了門，開了輛軍車直奔王府井。他把手機追蹤李萌GPS的頁面開着放在儀錶盤的凹槽里，時不時地瞟上一眼。雖然趕上個晚高峰，但北京現在的人口不足平日的三分之二，因此也沒怎麼堵，快到王府井的時候，肖龍看到李萌的GPS顯示她已經回了酒店。就又撥通了她的電話。
“喂，你好！肖隊，新年快樂！”李萌的聲音順着聽筒傳過來，鼻音有點兒重。
“新年快樂！李萌，你吃飯了嗎？”
“還沒呢，不過也不太餓，剛才在外面吃了不少小吃。”
“那好，你就在酒店待着別動，我馬上就到。”
“哦，啊？！你怎麼知道我在哪兒？”李萌的訝異取悅了肖龍。
“我知道的比你能想到的多。”肖龍笑着說，一語雙關。
“你，你該不會是看見我了吧？”
“不是，你別瞎猜了，見了面再跟你解釋。我到酒店的時候，打電話給你，咱們到大堂吧里喝點兒東西，行不？”
“當然行啦！我請客！一會兒見。”
“一會兒見。”
李萌他們爬了一天的長城，回來的時候，劉一帆一定要到他三十晚上聽說的王府井大街平行的美食一條街去逛一圈。李萌拗不過他，又擔心忽冷忽熱的反而容易感冒，讓司機師傅把Esther在酒店放下后，直接帶他們過去了。好在那條街不太長，逛了半個多小時，見識了炸蠶蛹，炸蠍子，糖葫蘆等各種不可思議的食物之後，劉一帆終於心滿意足地恩准李萌回宮歇息了。兩個人在街上都吃了東西，一點兒也不餓，回酒店的時候就商量着，今天晚上就不吃晚飯了，而Esther早就已經說過她不再下來，如果餓了的話，就直接叫客房服務。李萌接到肖龍電話的時候正在燒熱水打算沖杯熱薑茶驅寒。肖龍到酒店打電話叫她下樓的時候，李萌剛喝完杯子裏薑茶，感覺身體裏的寒氣慢慢地往外溢出，好受了些。接完電話，就拿了手機和房卡下樓。李萌記得杜若曾經說過肖龍是北京人，所以他回家過年並不奇怪，可他知道她的具體位置恐怕只有一種解釋能說得通了。
李萌在大堂吧裏面找到肖龍的時候，對方正舒服地坐在沙發里把酒單遞給五附院。她走近的時候聽見肖龍囑咐服務員，把他點的東西快一點兒送上來。在北京見到肖龍，李萌多少有點兒他鄉遇故知的感慨。她很用力和肖龍握了握手，雙方坐下，李萌先開了口。
“肖隊，您是根據我手機上的GPS知道我在這裏的吧？”
女人太聰明也讓人頭疼，肖龍多少有點兒不好意思，因為按理說案件結束以後，他應該卸載這個追蹤軟件，可他卻有意無意地忘記了。李萌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她也沒打算計較，因為當時警局裏追蹤她手機GPS，為她提供保護的人不知凡幾。最簡單的方法是回去以後再買一部手機，現在的這一部就當做辦案專用的吧。想到這裏，李萌打開備忘錄記了一筆。
“那個，我師兄也在這裏，要不要我叫他下來？”李萌當初沒告訴劉一帆是不知道肖龍是否要和她聊那筆款項的事，她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這件事。
聽了李萌的話，肖龍的心一沉。可他大風大浪里走多了，臉上一點兒都沒顯出來，想了一下，肖龍回答李萌，“他不知道那筆錢的事兒吧？”看見李萌搖了搖頭，肖龍心裏鬆了口氣，嗯，猜對了，就知道這丫頭除非萬不得已不會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她讓自己知道也是因為需要自己的幫助，這樣也說明她和她的那個師兄關係並沒有那麼親密。“那就別叫他了。”李萌深以為是地點了點頭。
正說著，服務員端了托盤過來，李萌看到擺在她跟前的姜棗茶和馬克龍就笑了。“你怎麼知道我需要這個？”
“剛才聽到你說話帶着鼻音，應該是在外面呆久了受了寒，多喝點兒姜棗茶驅驅寒。”
李萌看見對方面前的那杯美式咖啡就覺得苦，她一邊把自己面前的馬克龍往肖龍面前推，一邊說，“美式太苦了，吃點兒這個，中和一下。”肖龍一直都不喜歡甜食，但他實在不願意辜負李萌的好意，就拿了一塊馬克龍放到了嘴裏咬了一口，居然並不是很甜，很清爽的味道，不由得挑了一下眉。
“你不喜歡吃啊？”李萌見肖龍一個大男人，分兩口吃一塊馬克龍，感覺很違和。
“沒有，比我原想的要好吃。”肖龍喝了一口咖啡把嘴裏剩下的點心味道沖了下去。
“那就好，不喜歡千萬別勉強。”李萌鬆了口氣。她對肖龍在生活和習慣上的了解為零，有點兒怪自己的冒失。“您過來是有什麼事嗎？”一談正事，李萌就不自覺的對着肖龍用敬語，這一點讓肖龍感到非常地無奈。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你人都到北京了，就沒想過告訴我一聲？你知道我家就在北京吧？”以攻為守是作戰時常用的策略，肖龍駕輕就熟。
李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嗯，我知道，可我沒想起來。”
肖龍聽了心又是一沉。她是沒想起來他家就在北京，還是根本沒想起來他？他壓了壓心火，笑了一下，“既然你們到我的地盤上了，就讓我來帶你們玩兒吧！”
李萌拚命擺手，“不用，不用，真的不用麻煩啦！我們呆不了幾天，一切也都安排好了。大過年的，你也好不容易回家一趟，還是多陪陪家人吧。”
肖龍心想，我家裏的那些人也只有爺爺算是我的家人，至於父親只能算半個。不過接下來兩天他可能還得再去見一些人，嗯，得想個辦法抽出點兒時間來才行。
“你們都要去哪裏？”肖龍沒回答李萌的話，只是盯着她問。李萌頓時覺得自己成了受審的犯人，壓力倍增。趕忙把手機解鎖，從裏面調出他們的日程表來，遞給了肖龍。
肖龍接過手機低頭一看，好傢夥，他們兩個竟然打算去那麼多地方，這是一共要在外面晃二十多天的節奏啊！他迅速掃過李萌他們在北京想去的地方以及離開北京還要繼續遊玩的城市。深深地吸了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嗯，你們接下來要逛的地方有些節假日不開放或者開放時間會大幅度縮短。”
“嗯，我知道，來之前特意查了它們在這些日子裏的營業時間。”
肖龍直接動手將這份日程表發到自己的手機上，李萌看着對方在自己的手機上操作，嚇了一跳，可對方几秒鐘就搞定了，李萌連攔阻都沒來得及，只能暗自咬牙。她是真的不想讓肖龍摻和進來。旅遊的魅力之一就是隨性。儘管有嚴格的日程安排，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快，所以在很多的時候，在旅途中總會發生這樣或是那樣的“小意外”。然而，這些意外常會給遊客帶來意外的驚喜。可如果有肖龍跟着，他們的人身和財產安全倒是有保障了，可自在和隨性恐怕就沒了。不僅如此，她特別不願意欠人情，前一段時間的事就夠麻煩肖隊的了，那個大人情還沒來得及還，現在卻又要再欠，李萌是真的不樂意。不過是玩兒，完全沒有必要如此的興師動眾。
接過手機，李萌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的臉色起了變化。肖龍卻看得清清楚楚，這丫頭滿臉的不高興，像個一心想出去玩兒，卻被迫留在家裏學習的孩子。嗯，他是不是操之過急了？欲速則不達，還是緩一緩，反正她的日程他也有了，還有追蹤軟件，可以隨時隨地找到她。
“你既然不喜歡，那我就不跟着你們了。你們自己好好玩兒就是了。”李萌聽肖龍這麼說，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兒不知好歹，愧疚浮上了眉梢。肖龍看了心裏不由得一樂，嗯，是個有良心的丫頭，這一點倒是可以適當地利用一下。“不過你們如果有什麼需要，或者玩兒的時候有什麼突發事件需要幫忙，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嗯，嗯，一定，一定。謝謝肖隊！”李萌乖巧地連連點頭，像一隻啄米的小雞。
她這個樣子弄得肖龍心癢不已，被撩的人已經心火難耐，撩撥人的卻懵懂無知，真讓人恨得牙癢。“我過來也沒什麼事兒，就是不小心翻到了你的追蹤頁面，發現你在北京，又正巧在酒店附近，就過來看看你。”李萌聽了鬆了口氣。
“謝謝你了，肖隊。那個，你吃飯了沒？”問完這話，李萌自己先笑了。北京人傳統的問候方式就是“您吃了嗎？”
肖龍也心照不宣地笑着回答，“還沒吃吶。”
“那太好了，不用等過完年回D市了，我現在就可以請您吃頓好的！”李萌抬頭揮手，見服務生看到她之後，就做了個簽字的手勢，對方就把賬單拿了過來。李萌直接簽了單，等對方核對的時候，把杯中的姜棗茶喝完，又用餐巾紙將剩下的兩顆馬克龍小心地包了起來，看樣子是要拿回去吃。她的這套舉動做的如行雲流水般，再自然不過，一點兒也沒有一個女人在一個男人面前應有的矜持，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會被人認為摳門小氣。肖龍靜靜地看着，越發覺得李萌這樣的女孩子實在是太難得了。想到這裏，他突然伸出手去，掌心朝上，“送給我吧！”李萌嚇了一跳，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肖龍要的是她剛剛包起來的馬克龍。笑意從李萌的眼睛裏漫出來，沾到了她的眉梢、臉頰、嘴角，肖龍看着她辛苦忍笑的樣子，才發覺自己的這個舉動有點兒傻。一個大男人向一個小女生要打了包的點心，可還沒等他收回手，李萌卻已經把那個小紙包放到了他的手上，得，後悔也來不及了，他的一世英名啊！
“你有想吃的東西嗎？”李萌問肖龍，眼睛亮晶晶的，發現了這個冰川一樣的鐵血大隊長不為人知的一面，令她無比愉悅。
有，我想吃你！肖龍心裏說著，嘴上回答的卻是，“吃完熱面就行。”
李萌看了一下時間，快七點了，晚上吃油膩的東西可能會不舒服，吃面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就跟肖龍說，“酒店裏就有一家日本料理，去吃碗拉麵吧，再加上幾個清淡的小菜，你的腸胃應該會很舒服，你的睡眠質量也不會受到影響。”
“就聽你的。”說著話，兩個人往電梯走去。
這家日本料理做的飯菜還挺入味的。李萌為了陪肖龍，也喝了一盞味增湯。肖龍則吃了一大碗天婦羅拉麵，又把李萌給他點的田園沙拉、烤翅、和烤鰻魚掃蕩一空，餐桌禮儀絲毫不差，吃飯的速度卻快得驚人。
“你這速度是在部隊裏練出來的？”
“上軍校的時候就練出來了，還用等到進部隊？”肖龍哼了一聲，“軍校的管理方式和部隊一樣，每次都是坐在擺好飯菜的飯桌旁，然後聽命令開吃。一周一次改善生活的時候，每桌都能分一隻燒雞。毫不誇張地說，一眨眼的功夫，那隻雞就會被搶光。所以自打上軍校以後，我吃飯的速度就一直很快，進了部隊后就更不用改了。對了，你怎麼知道我進過部隊？”
李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那個，肖隊，你不知道，在市局你可是個名人。我聽人聊起過你。說，嗯，說你家在北京，家庭背景雄厚，以前還當過特種兵。後來我看你英文毫不費力就猜想你可能還在國外待過一段時間。”
肖龍一下子就猜到了說這些話的人是誰，卻不想提杜若那一茬，“嗯，你的信息和推斷都很正確。”李萌又有了起立敬禮的衝動，在這位大神面前放鬆下來真的很難，他氣場太強大了。李萌知道對方的一些經歷需要保密，所以沒有再繼續沿着那個話題聊下去，可肖龍卻像是參加面試一樣，把自己的家庭背景，求學和工作經歷一口氣吐了個乾淨。李萌都懵了，尤其是對方講的內容裏面有些信息非常地驚人，她完全搞不明白肖龍這是要幹嘛。
“我以前讀過你的簡歷，後來與你合作辦案的時候，對你的家庭也有了更多的了解。既然我們是朋友，那麼你也就有權知道關於我的一切。信息要對等的嘛。這樣才公平。”肖龍冠冕堂皇地說著。
李萌聽了一頭的黑線。心裏狂喊：大哥，這不是講究信息對等的時候啊！你跟我說了這麼多，我會不會被滅口啊！她根本就不想知道這些事情啊！李萌明白對方並沒有把需要保密的東西告訴她，可他也確實完全沒必要跟她說這麼多啊！
“那個，肖隊，您太客氣了，您真的不用告訴我這麼多。”好嘛，敬語又來了，肖龍看見李萌臉上不知道該怎麼擺的表情，心裏哭笑不得，她是不是還打算加上一句，其實咱倆不熟啊？哼，我才不管呢，反正我說已經出去了，你也聽見了，想要撇清關係，太晚了。想到這裏，肖龍露出了一絲笑意。李萌覺得自己脖子上的汗毛都站起來了，她本能地覺得肖龍的笑意透着危險。
飯吃好了，除了肖龍的那一通驚人的自我介紹之外，兩人只是閑聊，並沒有談到李萌委託肖龍辦理的那件事。本來也是，一切都已經辦妥了，還有什麼可談的？李萌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太對勁，卻一時想不起來。直到把肖龍送出酒店，看着對方開着輛軍車呼嘯而去的時候，李萌才想起來，沒叫師兄一起吃飯是怕肖龍會談到那件事，可人家壓根提都沒提。既然這樣，那為什麼吃飯非得不帶上師兄呢？李萌覺得有點兒過意不去，回到房間就給師兄去了個電話，已經八點多了。劉一帆剛寫完今天的博客，上傳完照片，正準備到健身房去健身，就約李萌一起去。李萌看他一點兒都不餓，想着剛才在美食街上，他確實沒少吃，就欣然答應了一會兒健身房見。
五星級酒店必須有一定規格的健身房和室內游泳館。這家酒店的健身房，地方寬敞，設備齊全，還專門安置了一個瑜伽角，有瑜伽墊和瑜伽球。李萌到的時候，劉一帆已經在跑步機上活動了一會兒。李萌也開始做熱身運動，並拿了一條大浴巾鋪到瑜伽墊上開始做瑜伽。各自相安無事地活動了將近一個小時，兩個人都汗涔涔的，直到這個時候，在外面活動是吸進體內的寒氣才算是全都排了出去。現在他們需要做的就是回去沖個熱水澡，然後睡覺。兩個人在電梯上確認了一下第二天的行程后，便出了電梯，各自回房休息了。
接下來的兩天，他們三人趕場子似的逛了紫禁城、頤和園、天壇、南鑼鼓巷等遊覽勝地，李萌又攛掇着劉一帆和Esther跟她跑了一趟清華和北大校園。Esther一向是隨遇而安的。但劉一帆不一樣。聽說是中國最好的文科和理科高校，劉一帆的興緻很高，他在校園裏拍了很多的照片，無論是清華裏面的近春園、水木清華、清華學堂，還是北大的未名湖和博雅塔都被他收進了鏡頭之中。天已經黑了下來，他們可以回酒店吃頓好的，然後在健身房活動一個小時，睡個懶覺，明天中午才飛西安，不用太趕。三個人剛出了北大的校門，李萌的電話就響了。李萌很不喜歡在外面接電話，這個時候的北京真是冷得滴水能成冰。她摘了手套，從背包里摸出了手機，看了一眼，是肖龍來的電話，才按了接聽鍵，“李萌，你們是不是在北大的西門？”
“啊？我也不清楚這到底是哪個門。”李萌一邊說一邊回頭看自己身後的那扇大門。
“我就在你們的右手，已經看見你們了。”
“啊？”李萌右轉，看見肖龍站在一輛高大的悍馬旁，一身長款皮衣，英武挺拔，像個橫槍立馬的將軍，正衝著他們揮手。李萌回過神來，跟劉一帆和Esther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低聲跟師兄交代，兩天前肖龍過來酒店，因為要談的是李萌托他辦的一件私事所以就沒叫上師兄，劉一帆想了一下就知道是初一他們從長城回來的那天，從他們回酒店到一起去健身，中間空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李萌應該就是那個時候見的肖龍。幾個人打過了招呼，肖龍就表明了來意。
“你們明天就要走了，晚上咱們一起吃個飯，也算是給你們送行了。”
好意難卻，李萌和劉一帆、Esther對視了一下，就點頭答應了邀約。幾個人陸陸續續地上了車，出於禮貌，李萌坐到了副駕的座位上。
“吃飯的地方，離你們的酒店不遠。”肖龍的一句話就打消了李萌對在這座巨大的城市裏來往奔波折騰的擔憂。
到了飯店，下了車，李萌發現眼前竟是一組古色古香的建築群，門臉不高，卻庭院深深。也不知道是仿古的還是老建築改建的。看這裏雕樑畫棟，一步一景，彷彿又回到了蘇州的園林之中，不過這裏的建築卻格外大氣恢弘，更像是他們參觀過的裕親王王府。這裏來往的服務人員穿的都是滿洲服裝，男的像太監，女的像宮女，李萌覺得自己一腳踏進了清宮劇的拍攝現場，劉一帆看的眼睛都快直了，連忙舉起手上的單反各種抓拍。Esther也是一臉的興味。
走過影壁，繞過假山，穿過迴廊，李萌意識到，這個飯店可真不得了，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地界，還肯把大片的面積浪費在亭台樓閣上，無論主家是誰都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被帶到一個門上掛着御書房牌子的包間時，李萌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劉一帆是個老外的事實這個時候暴露無疑，他完全不明白李萌為什麼笑。李萌就低聲跟他和Esther解釋。走在前面的肖龍側臉低頭看了一眼李萌笑顰如花的臉，眼底里閃過一絲溫柔，推開了包間的門走了進去。包間的面積大得出奇，不過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一個套間，裏面由一座四幅的琉璃屏風隔開，屏風上是中國歷史上的四大美人圖，西施浣紗、昭君出塞、貴妃醉酒、貂蟬拜月，端得是千嬌百媚，栩栩如生。可這幅屏風是不是不應該出現在“御書房”中啊？看來，這個“皇上”也是個貪戀美色的昏君。
開門直接看到的是一排太師椅，旁邊設了個軟塌，是讓人醒酒用的？李萌猜測着，跟着肖龍轉過了屏風，裏面果不其然是一個大圓桌，牆上也掛着仿古的字畫。四個人分主次落座之後（Esther坐在了肖龍的右手，劉一帆挨着她，李萌坐在了肖龍的左手。這樣方便李萌直接看到他們兩個人。），李萌注意到，桌上放着酒水和冷盤，顯然肖龍已經提前交代過了。帶他們過來的是個“太監”，“您幾位想用點兒什麼？”
“你們王總知道我們要來，已經都安排好了，照着他安排好的上就行。”
“好了，您吶！”“太監”抖開了馬蹄袖，又俯身扎了個簽，就下去了。
劉一帆已經看傻了，Esther也看得目瞪口呆。李萌實在沒辦法，就只能給他們掃盲。講了半天，他們才明白，這家飯店是按照清代皇宮設計的，他們的包間就是皇上的辦公室，剛才那個服務員的打扮是一個有品階的太監，專門伺候皇上的。笑着聽完李萌的講解，肖龍才開口，“給你們點了一份清軍入關前就開始吃的滿洲八碟八碗。滿漢全席這裏也能做，不過咱們人太少了，吃不下。”
李萌聽得心裏一哆嗦，嘟囔着，“一百零八道菜，是吃不下。就這些也夠嗆。”她數了數，桌上的冷菜正好是八道，一會兒服務員應該會來上“八碗”熱菜了。她把自己的猜想跟肖龍核實了一下，就去給那兩隻繼續掃盲。肖龍看得心裏嘆了口氣。他知道劉一帆會跟過來，但劉一帆會說漢語，可他沒料到還有一位地道的美國人，得需要人翻譯才能明白這些極具特色的安排。他的好意如今卻害得李萌飯都不能吃安生。
不大一會兒功夫，剛才的那個“太監”又回來了，身後跟着四個“宮女”，每個宮女手中都端着個托盤，每個托盤上都有兩道蓋了蓋子的熱菜。“太監”唱歌一樣地把每道菜名報了一遍，又把每道菜的來歷說了說，才帶着幾位宮女行了禮，退着走了出去。宮女的禮儀和退着走的講究又廢了李萌一番口舌。肖龍看到這裏有點兒心疼了。他沒想到李萌對清史這麼熟悉，也沒料到李萌會覺得有義務給另外兩個老外普及中國史。他對李萌說，“你好好吃飯，有什麼需要解釋的，我來跟他們說。”就這麼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卻一下子分出了遠近親疏，李萌覺得有點兒怪，可當著師兄的面，又不好掃了肖龍的面子，只能壓下心中怪異的感覺，向他道謝。
肖龍舉杯敬酒，又夾了第一筷子的菜，才算正式開了席。李萌開始細心品嘗這些菜肴。味道不錯，卻沒有太過新奇，恐怕當年的滿洲人在吃食上並不講究。
幾個人吃了一會兒菜，又喝了一會兒酒，李萌一如既往地只拿了桌上的飲料喝，沒動酒。她每年只在年夜飯上喝一口酒。肖龍看見了也沒勸，只是偶爾向劉一帆和Esther舉一舉杯子。肖龍的話不多，但卻並不讓人覺得冷淡。劉一帆原本就是一個非常會尋找話題的人，又碰到這麼一家獨特的餐廳，就問了肖龍很多的問題。為了照顧Esther，劉一帆用漢語問完了問題，又用英語跟Esther解釋一遍，肖龍也沒再含糊，直接用英語做答。結果兩個老外都嚇了一跳，他們三人不一會兒的功夫，就用英語聊得火熱。李萌偷笑，可算能空下嘴來吃東西了。每道菜嘗了一兩口也就吃得差不多了。她放下筷子，捧着杯子，一邊慢慢喝飲料，一邊仔細地聽身邊的兩個男人聊清史，偶爾Esther會插一句進來。聽得正起勁，突然有個人轉過屏風闖了進來。李萌一行三人都嚇了一跳，肖龍卻彷彿早就料到了一樣，只是抬眼朝對方點了點頭。
李萌打量了一下這個闖入者，發現對方是位長身玉立的翩翩濁世佳公子，長眉入鬢，一雙桃花眼微微上挑，顧盼間無限風流，身上是一款休閑的黑西服，裏面白色的T恤襯托着他白皙的肌膚，瑩瑩如玉，高挺的鼻子，性感的薄唇，一副多情總似無情的樣子，修長的手指從桌上撈起一個杯子，斟滿了酒，舉了舉才開腔，“我這位哥哥難得請一次客，所以我這個做弟弟的一定要過來看看，他請的都是什麼人，三位，冒昧了，我先干為敬！”說完，二話沒有，就把杯中酒給幹了。這，不會是要逼着他們也如法炮製吧？李萌開始在心裏犯嘀咕。
“聽我哥說，你們是在D市和他認識的？”來的這位少爺，沒錯，李萌就覺得他像滿清遺少，手裏就差一個鳥籠子了。說完這話，這位少爺的目光掃過劉一帆，又朝着Esther點了點頭，就落到李萌的臉上不動了。
李萌點了點頭，算是做答，不知道這位少爺是何許人也，又意欲何為。她迅速地看了肖龍一眼，發現對方氣定神閑地坐在那裏，表情依舊，所以來人不是來找茬的，這就好辦了。誰知道這些四九城的紈絝們彼此之間都有哪些恩啊怨啊的，他們幾個路過的，可千萬別遭了池魚之難。
“三位別誤會。我大哥是我們大院的頭兒，我們這些小弟都敬仰的緊。您幾位既然在D市生活，還請你們多多照應我大哥才是。”李萌心想，誰照應誰啊？她一點兒也沒幫過肖龍，對方倒是幫了她一個大忙。可這些話又不能明說，否則對方一旦追問起來，又要怎麼解釋？可就這麼晾着對方，也不是個事兒，畢竟對方是好意。李萌斟酌了一下才回答，“您放心，只要我們能幫上的，一定義不容辭。”
“能，一定能。我大哥什麼都不缺，就缺個媳婦兒。你們幫忙找一個就行！”
李萌聽了一噎，不知道該怎麼接。太多的潛台詞，劉一帆聽得一知半解。Esther則完全不知道對方是在說什麼，只微笑地看着熱鬧。
肖龍及時地打斷了他，“石頭，差不多行了啊！”後來李萌才知道這個人叫王磊，小名石頭，是這家餐廳的老闆，也是肖隊的發小。
可那個石頭卻不依不饒地盯着李萌，好像一定要聽她一個答覆才行。李萌笑了一下，“肖隊在D市有仰慕他的人。您又怎麼知道他還單着？”
石頭聽了這話一愣，扭頭看向肖龍，卻看見肖龍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臉上一片寒霜。壞了！幫了個倒忙！石頭心裏一翻個，連忙往回找補，“那個李小姐，我哥的仰慕者是什麼人啊？”
李萌偷瞄了肖龍一眼，“嗯，肖隊應該知道，您還是問他吧。”
肖龍抬眼看着李萌，挑了挑下巴，“我還真不知道，你說來聽聽。”
李萌冷汗都下來了，掙扎着該不該提杜若的名字。正糾結着，就聽肖龍又追問了一句，“你倒是說呀！”
李萌把心一橫，想着反正杜若也不介意他知道，說不定捅破了這層窗戶紙還能歪打正着地成全了杜若的心事，就看着肖龍，清晰地回答，“是杜若。”李萌實在沒有勇氣繼續觀看肖龍陰晴不定的臉，抬頭看向屋裏已經站成石頭的那顆石頭，“就是D市警局的局花。人既年輕又漂亮，性格也好。”
石頭聽了都快哭了。合著這位姑奶奶什麼都不知道，還在這兒給他大哥拉郎配吶？這不是要作死嗎？死的肯定不會是李萌，他被遷怒恐怕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多等一會兒，和猴子他們一起過來多好！偏偏他知道今天肖龍要請李萌他們吃飯，跟那幾個哥們兒一說，那些人中間有人知道李萌，在D市見過她，又隱約猜到了肖龍的心思，非要起鬨一起過來。他耐不住性子，想先過來看一眼，看見了也就算了，他還非得嘴賤說一些有的沒的。現在看起來，李萌是真的對他大哥沒什麼心思啊！這個女人目光清澈，笑意真誠，給肖龍介紹起女朋友來，乾脆利索，毫不猶豫！果然是襄王有意，神女無情啊！
一瞬間，屋子裏的氣壓似乎降低了許多。
李萌幾個都察覺到屋裏的氣氛有異，一時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就在這時，石頭的手機響了，
“啊？他們來了，那個，趕緊的，把養心殿收拾出來給那幾位老爺子。把小耗子派過去，讓他給那幾位爺說段貫口，報個菜名，讓那幾位爺也樂呵樂呵！”石頭收了電話，滿臉不可思議地看着肖龍，“大哥，你爺爺來了，正往園子裏走呢。跟他一起的，還有幾位老爺子，唐老也來了。”
李萌聽了，眉頭一皺，唐老？該不會是……
“嗯，你先去忙吧，我一會兒過去見見他們。”
石頭如蒙大赦，腳不沾地地跑了。
“唐老就是你們導師的那位老朋友，你們見過的。”
兩人聽了都點了點頭，李萌聽見劉一帆跟Esther解釋唐老是誰。李萌其實也想過去問候一下唐老，又擔心這樣做太過冒昧了，也可能會有攀附權貴之嫌，就按捺了下來。
“我一會過去給他們幾位問聲好，順便跟唐老說一聲你們在這兒。”肖龍好像一眼看穿了李萌的糾結。
“嗯，麻煩您替我們問候唐老一聲，也代我們向您爺爺問聲好！”李萌誠摯地拜託着肖龍。
肖龍笑着點了一下頭，起身走了出去。李萌這次用敬語是衝著幾位老人的面兒，肖龍聽了只覺得心裏舒坦。
劉一帆開始用英語稀里嘩啦地開始各種感嘆。李萌心想，你只顧着感慨這個飯店裏的所見所聞了，哪裏知道，中國白宮的部分成員就在另外一個包間裏吃飯？反正我是不打算說了。Esther也拿出手機來拍照。
沒等肖龍回來，突然間屏風後面湧進了一群男人，攜着冬夜的寒氣，一下子將包間裏的溫度拉低了幾度。他們都穿着大衣，很顯然剛從外面進來。雙方都是一愣，為首的那個看見李萌眼睛一亮，“李萌是吧？我們老大去哪兒了？”
李萌已經懶得再問對方為什麼和石頭一樣都知道自己的名字，也猜到對方口中的老大就是肖龍。“肖隊的爺爺也到這裏來吃飯，他過去打招呼了。請問您是？”
“我叫侯啟生，你叫我猴子就行。”他回頭指了一下身後的那四五個，“他們和我一樣都是軍區大院兒的，今天是過來見老大的。”
“要不你們先坐一會兒？肖隊應該很快就會回來的。”
那幾個人也沒客氣，紛紛脫了大衣，落了座。有的，甚至自己動手拿了飲料喝。猴子朝着劉一帆和Esther禮貌地笑了一下，就轉頭對李萌說，“李小姐難得到北京來一趟，也不跟我們說一聲，好讓我們儘儘地主之誼。”
李萌都快瘋了，心說，這位爺，咱倆不認識，您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猴子繼續自說自話下去，“我見過你，在D市，艾默生教授做報告的時候。”李萌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對方也是軍警系統內的，聽報告的時候見過台上的她。她笑着點了點頭，說了聲，“你好！”
接下來的時間，就聽猴子和另一個被他們叫做勝利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給大傢伙兒講，他們在D市聽到的那場難忘的報告。劉一帆和李萌聽到有人誇獎自己的導師，自然是與有榮焉。Esther聽着劉一帆的翻譯和解釋，知道自己的老朋友在中國也如此的受歡迎，也是頗感欣慰。
屋子裏正說得熱鬧，肖龍回來了。一個有領導氣場的人是無法隱藏的，他出現在任何一個場合里就會自動成為眾人聚焦的對象。李萌這個時候才意識到，她總是在肖龍面前感到緊張，不僅是因為對方身上有殺過人的煞氣，恐怕還有一個原因，肖龍身上有一種近乎帝王的氣度，讓凡所見者無不臣服。他一進屋，大家就自然靜音，彷彿大帳之內等着元帥軍令的眾將。
肖龍掃了屋裏的人一眼，然後問猴子，“怎麼都過來了？”
猴子撓撓頭，心說，這不是都好奇，想見見嫂子嗎？嘴上卻說，“您好不容易請一次客，大家聽說了就都過來蹭吃的。”
“行，你去跟石頭說一聲，讓他叫人把桌上的酒菜都撤了，再重新上一桌，你們喜歡吃什麼就點什麼。”
李萌和劉一帆互相對視一眼，意思都是，這裏沒咱們什麼事兒了，反正離酒店不遠，一會兒就先走吧。劉一帆又私下裏問Esther的意思，Esther也點了點頭，覺得他們該撤了。
看到他們的眼神交流，肖龍的目光一沉，抬腳走到李萌的旁邊，俯下身，“唐老聽說你也在這兒，想見見你，跟我過去和他打個招呼吧。”李萌聽了一愣，屋裏的人不知道李萌曾見過唐老的人聽了這話也都愣住了。肖龍不說話，就歪着頭側身看着她。全屋子的人也都盯着她看。李萌有點兒吃不消了。反正按情理而言，過去問候一下唐老也是應該的。她便站起身，迅速地往劉一帆那邊瞟了一眼，問肖龍，“就我自己嗎？”
肖龍聽了這話，順着李萌的眼神朝劉一帆點了點頭，“抱歉，唐老只要求見她。”劉一帆笑了一下，“That’sOK，Iunderstand.（沒事的，我理解。）”李萌心說，還沒事兒呢？如果不是心裏緊張，師兄怎麼會突然用母語。李萌歉意地朝着劉一帆和Esther看了一眼，推開椅子。肖龍把她掛在衣架上的大衣拿了下來，遞到李萌手裏，“穿上吧，他們在另一個院子裏。”說完他就轉身先向外走去，李萌只得一邊穿大衣，一邊跟了上去。
兩個人出了包間之後，屋子裏的空氣才鬆了下來。猴子打電話給石頭，讓他安排吃食，其他的人也開始主動地和劉一帆攀談，也有人試着照顧Esther。劉一帆卻只是心不在焉地應付着，他覺得不太對勁。那天在李萌病房裏見到肖龍的時候，他就隱隱覺得肖龍對李萌過於關心了。前兩天，肖龍居然還私下見過李萌。從不久前李萌的交代中，他們似乎在一起處理着什麼事情，而且還並不涉及公務。李萌的事情，他雖然不能說是了如指掌，可也絕不是一無所知。該知道的，他應該都知道。究竟是什麼事讓一直坦誠的李萌瞞着他呢？是李萌的親屬有什麼私事需要求助於肖龍嗎？不管怎麼說，肖龍的家庭背景看起來相當顯赫。他雖然生長於美國，但因為家族的緣故，也見過不少上位者。肖龍就隱隱有上位者的氣場。他究竟對李萌有沒有什麼其他的企圖？出於男人的本能，劉一帆感到深深的不安。
李萌跟着肖龍走出了這個院子，往另外一處院子走去。剛才進來時，李萌就知道這個飯店地方不小，可現在才知道，這裏竟然真是仿古代王府建的。穿過一片紫竹林，兩人又重新走進了一個獨立的院子，上面赫然掛着“養心殿”的匾額。想着自己前兩天剛逛完的紫禁城，李萌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院子門口有全副武裝的士兵把守着，卻在看到肖龍的時候只敬了個禮，便放了行。走過一處不小的玄關，轉過去應該就是正殿，殿門外站着兩個荷槍實彈的士兵。李萌突然覺得有點兒緊張。敲門前，肖龍低頭對李萌輕聲地說了一句，“別怕，他們人都很好。”說完，就抬手扣門，門口的警衛聽到裏面傳來“進來！”的聲音之後，伸手替他們將門推開。肖龍率先走了進去，李萌頓了一下，也跟了進去。
屋子不大，裝修仍是復古的風格，可是李萌卻顧不上注意這些了。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正對着門坐在主位上的一位威嚴的老人。李萌覺得他有點兒面熟，想了一秒，哦，他和肖龍有五六分像，應該是肖龍的爺爺。肖老爺子的右手坐着的就是唐老，正朝着李萌微笑，李萌看見了，不由得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小丫頭，咱們又見面了！”唐老先開了口。
“唐老，您好！過年好！”李萌彎腰行了個晚輩禮。
“哈哈哈哈哈，好！好！”唐老見狀非常高興，“你導師還好吧？”
“他很好，我年三十給他去電話拜年的時候，他還讓我給您帶好吶！”
“哦，真的嗎？那你為什麼沒給我打電話啊，小丫頭？”唐老佯裝發怒的樣子，李萌只覺得對方是個可親可愛的老人，一下子竟忘了害怕，也開起玩笑來，俏皮地說，
“您那麼忙，我哪兒敢打攪啊！只能在心裏頭給您拜年了！”
“那可不行，以後逢年過節的，都記得給我來個電話！”唐老用命令的口氣說著，但將對方認成自己所看重愛護晚輩的意味卻很明顯，在座的人都聽得出來。
李萌聽出來老人的真誠，也重重地點了點頭，“嗯，好，我一定做到！”
唐老轉向肖龍，“大龍啊，記得把我的私人電話號給這丫頭！”
“好的，唐伯伯！”肖龍恭敬地回答。接下來，他轉向李萌，指着主位上的老人說，“那是我爺爺。”
李萌心裏抓狂，大哥，我不想認識啊！卻只能尊敬地行禮，問候，“肖老，過年好！”老人聽到這個稱呼，皺了一下眉頭，“嗯”了一聲。
接下來，肖龍把屋子裏剩下的幾位老人一一地介紹給她，李萌也只能不斷地微笑、行禮、問候，覺得自己的笑容都快僵了。
介紹完了之後，肖龍看着肖老，等候着他的指示。肖老看了自己的孫子一會兒，才開口，“行了，你們下去吧，我們這些老傢伙還有事情要談。”
兩人聽了，行了個禮，才退了出去，轉身之前，李萌朝着一直慈愛地看着她的唐老，特地笑着又點了一下頭表示尊重。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院落之後，李萌才回頭又看了一眼那個匾額，搖了搖頭，感慨地笑了一下。肖龍敏感地注意到了她的舉動和表情，回頭問她，“怎麼了？你笑什麼”
“沒什麼。就是覺得剛才好像一下子跑到了中央電視台軍事頻道的錄製現場。”
肖龍聽了她這孩子氣的話，也笑了。看着李萌如同卸下了沉重包袱，一蹦一跳地越過了他，跑到了前頭，特別想過去摸一摸她的頭。
養心殿包間裏的幾個老人正在聊剛出去的年輕人。肖龍第一次過來見他們的時候，特意跟唐老提了一嘴李萌，結果唐老一下子變得很高興，非要讓他把李萌領過來。肖龍得令出去之後，幾個老人就盤問唐老，李萌是什麼人？
唐老就開始給他們講，他是怎麼認識李萌導師的，自己幾個月前去D市的時候，又是怎麼見到李萌的。他還提到了李萌所參與破獲的Eric的案子。因為罪犯家人的身份特殊，所以唐老一提，大家就都明白這個案子的重要性了。唐老還沒來得及講這個案子的細節，肖龍就已經帶着李萌過來了。大家都對這個女孩兒挺好奇的，結果看到的是一個年輕、乾淨、書卷氣濃厚的女孩兒，偏偏對方在他們這些氣場強大的人物面前，舉止得體，進退有度，談吐從容。一時間，對她的印象都不錯。倆孩子一出門，唐老就迫不及待地講起李萌在Eric案件中的表現。D市市局的溫局，大年初一給他打電話拜年的時候，他順嘴問了一句李萌，原本溫局並沒有打算提李萌的參與，現在聽到唐老提起李萌，不知道對方只是因為愛屋及烏的關懷，還以為李萌一直都和唐老有聯繫，就乖乖地把整個案件的破獲過程講給了唐老，又因為李萌委託肖龍把Eric留給她的那筆錢分給受害者的家人，肖龍曾跟溫局打過招呼，報備了一下，所以連這件事溫局也跟唐老彙報了。
唐老聽了就越發覺得自己老朋友的這個弟子不僅學業有成、能力上佳還品性純良，與有榮焉。今天再見到李萌，看出對方無視他的地位權勢，只因為他對她的愛護出自真心，就也出自真心地待他，就越發地高興起來。他們這些人，經過槍林彈雨，闖過宦海沉浮，眼光都非常的老辣。像李萌這種心思單純的小女生在他們面前就跟透明的一樣，越是如此越是覺得她難得。有人不服氣地懟唐老，“又不是你家孩子，你那麼高興幹嘛？”唐老噎了一下，才說，“是啊，她確實不是我家的孩子。太可惜了。”想着自己家的一堆已經都成家立室兒子孫子，卻就是沒有女孩兒，唐老抓心撓肝地煩躁，“這孩子還沒個男朋友，也不知道將來會便宜了誰家！”
“哎，我小孫子還沒結婚呢？要不…”肖老左手身材微胖，卻依舊腰杆子筆直的一個老人開口，可惜話還沒說完，就被另一個人打斷了。
“得了吧，你那個小孫子在駐外的大使館當武官，還得幾年才能回國呢，你這是讓人家小姑娘守活寡啊？”
“還是我外孫好。他做生意是一把好手，正好缺個知書達理的賢內助。”
“算了吧，你那個外孫身邊的女人每個月都換，還是別糟蹋人家好人家的女孩兒了。”
那個推薦自家外孫的人心說，我就是想要個好女孩兒，看她能不能讓我家的那個浪子回頭啊！不過這麼做對人家女孩兒家而言，確實有點兒不厚道。
屋子裏的一群老頭，七嘴八舌地各自推薦人選，又互相拆台。肖老卻始終沒說話。他了解自己的這個孫子，這小子的每個舉動都有目的。今天把這姑娘領過來，絕對不會只是單純地想讓她給老唐拜個年。如果這臭小子看中的女孩兒是這個李萌的話，倒也不錯。正想着呢，忽然聽到有人問他，“哎，我說老肖啊，你孫子大龍不是還沒有女朋友嗎？依我看，他跟李萌就挺般配的，他們正好還都認識，你覺得呢？”
“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管不了，看他自己的吧！”肖老微微一笑，慢悠悠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大傢伙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都不說話了。看肖老的那個意思，分明是也相中了那姑娘。偏巧人家孫子還和那姑娘共事，近水樓台先得月，還能有他們什麼事兒啊？合著他們剛才白掐了一場。唐老看了肖老一眼，“依我看，李萌可沒看上你那孫子，她對着我可比對着你親多了。”
肖老聽了一陣鬱悶，“這個臭小子，就沒做過一件讓我順心的事兒！”這話當然不是真的，肖龍所取得的成就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人家的路，可是實打實的靠自己闖出來的。不過，這也就意味着，肖龍沒有聽從家人對他工作上所做出的安排。也難怪肖老一方面會為肖龍感到驕傲，同時也會為這個孫子感到心煩。不過好在肖龍用不了多久就能回京，遵從家裏對他的安排。如今，沒有人會因為他按着家人的意思行事而低看他，因為他早已經用自己的鮮血和汗水證明了他自己的能力。如今，人家身邊又有了個不錯的姑娘，雖說看上去還沒追到手，不過話說回來，又有誰能拒絕得了肖龍那樣出色的男人和他顯赫的家世呢？大家覺得自己家的孩子沒什麼戲了，就轉了話題。
肖龍帶着李萌回到“御書房”的時候，桌上的剩飯剩菜已經撤了個乾乾淨淨，新的碗筷已經擺好，一眾宮女正在屋裏上菜。這次帶領宮女的卻不是太監，而是石頭本人。石頭正站在屋子中央，指揮着宮女擺盤，倒酒。看到肖龍和李萌走過他身旁的時候，雙眼發光，“老大，你們回來了！”
“嗯。”肖龍看着李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才落了座。
李萌並沒有就坐，而是把手放到了一直掛在椅子背上的背包上，衝著劉一帆和Esther使眼色，意思是，這裏沒咱們什麼事兒了，咱撤吧？
劉一帆和Esther會意，點了點頭，都站起了身。李萌轉頭對肖龍說，“肖隊，今天讓您破費了。天色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您跟自己的朋友好好聚聚，我們就不打擾了。”劉一帆和Esther也跟着道謝兼道別。肖龍繃著臉，沒說話。石頭一看老大臉色不對，連忙出聲阻攔，“別介呀！您幾位好不容易來一趟，怎麼著也得給我們個面子，讓我們招待招待。大夥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啊？”一屋子男人，聲音起起落落地，“是啊！”“着什麼急啊？還這麼早呢！”“怎麼，我們剛來你們就要走啊？這也太不給我們面子了！”
李萌聽了頭都大了。他們三個在外面逛了一整天，又被肖龍劫道，吃了一頓送行飯，又去見了一群中國軍政要員，已經精疲力盡了，哪裏還有什麼力氣去應付這些素不相識的紈絝子弟啊？她從來就沒想過自己會認識這些人，也沒有和這些人交往的打算，以前如此，現在亦是如此。認識肖龍是個意外。但她可不希望，這種意外成為自己生活的常態。兩個世界的人硬是湊到一起，太累了，太禁錮天性了。她沒說話，只是沉默地看着肖龍，帶他們過來的人是肖龍，也只有他才有權決定他們的去留。這份尊重她得給他，不過她的沉默也已經說明了自己的態度。肖龍抬眼看了李萌一眼，知道對方去意已決，垂下眼帘，拿起一直在桌子上輕輕敲打的手機，站了起來，拿了大衣，套到身上，拍了石頭的肩膀一下，“幫我好好招呼大家，我先送他們回去，一會兒就回來。”說完率先往外走去，李萌他們衝著大家點了點頭，權當做道別，連忙跟了出去。轉過屏風，就聽見身後的人感慨，“這叫什麼事兒啊，這是！”“反正人見着了，也不算白跑一趟。”“老大一會兒還回來，是吧？”
李萌一行人跟着肖龍走到車子旁的時候，李萌跟肖龍商量，“肖隊，您還是回去陪朋友吧。您難得回來一趟，和他們聚的機會也不多。這兒離我們住的酒店很近，我們走回去就行。我手機上有百度地圖，很方便的。正好走走，權當散步了。再說您剛才喝了酒，還是別開車的好。”肖龍低頭看着李萌，很想跟她說，他不捨得和她分開。這裏是他的家，身後有他的家人和發小，她明不明白今天發生的這些事雖然有些是意外，但卻都是他樂見其成的意外。可李萌卻又開始跟他用敬語，而且還一副巴不得趕緊溜走的樣子，好像他和他的一切是什麼病毒似的。肖龍從剛才聽見她要走時心裏就搓起來的火，騰地一下子竄了上去。可看到劉一帆和Esther還在旁邊，等着他的反應，只能咬了咬牙，一把拉開了車門，“軍牌子，沒人查。趕緊的。”李萌幾個只得乖乖上車。幾分鐘后就到了他們酒店的大門口，他們下了車，向肖龍道了謝又道了別，就進了酒店。
肖龍卻一直站在車門口，盯着李萌的背影，直到大門口又有車駛了進來，門童過來跟他商量，讓他移開車子，他才重新上車，駛回了飯店。回到飯店時，那幫小子已經吃上了，他們中間有人前幾天聚會的時候在，也有的還是他回來以後第一次聚。大家各種挈闊，聊起彼此分開的這些年各自的經歷。石頭沒再出去忙活生意，而是坐到了李萌的老位子上，他一直挑着那雙桃花眼看着肖龍和大傢伙聊天。他們中有成家的，有交了女朋友的，也有剛和女友斷了的，還有信奉不婚主義的。石頭因為相貌過於艷麗，從小到大一直桃花不斷，所以算是他們中間對男女之事最通透的那個。他剛才就注意到肖龍對李萌恐怕只是一廂情願，八卦之火熊熊燃燒，卻不敢去拔老虎的牙齒，於是，他朝着猴子打眼色。猴子果然上當，“老大，李萌怎麼跟別的男人在一起啊？”一句話出來，屋子裏驟然變得死寂，針落可聞。石頭心裏樂翻了天，心想，這隻傻猴子，真知道怎麼拿刀捅老大的心窩啊！
肖龍沉着臉反問了一句，“她又不是我的什麼人，怎麼就不能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了？”
“她不是嫂子啊？”另一隻傻鳥開了口，“那咱們今天幹嘛過來呀？”
“來看老大的唄，傻蛋！”
“哦，對，對。”接下來是一疊聲的附和。
猴子還沒想明白，“老大，她不是嫂子，你帶她去見你爺爺幹嘛？”
肖龍恨不能揍他一頓，“要見她的是唐老，不是我爺爺！”
“啊？哦，是這樣啊！”猴子連連點頭，“嗯，就她在D市的表現，也難怪唐老爺子喜歡她。”
接下來，大家七嘴八舌地問D市發生了什麼事，唐老又是怎麼認識李萌的。猴子竹筒倒豆子似的講了一通。
“那也沒什麼。能幹的女孩兒多了去了。李萌不是咱們圈子裏的，人又只是長得清秀，也沒什麼特別的。”
接下來話風一轉，大夥又開始各種貶低李萌。也有人真心認為李萌配不上肖龍。
只有石頭從始至終沒有參與到那些對話中去，一直盯着肖龍越來越黑的臉，心裏笑開了花。實在聽不下去更多貶損李萌的話，肖龍把一直把玩的手機，啪的一聲，拍到了桌子上，聲音大得嚇人，屋子裏的人都愣住了。
“她是爺看上的女人，你們誰敢再說一句不中聽的，就別怪我不客氣！”
石頭帶頭鼓掌，“衝冠一怒為紅顏啊！”其他人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肖龍看上了李萌，可李萌卻對他們英明神武的老大沒意思啊。哎呀！這讓他們情何以堪呢？！於是大家就分成了兩派，一派支持肖龍去追李萌，另一派則主張天涯何處無芳草。肖龍聽煩了，打斷了他們，“別總盯着我的私事沒完沒了的，說點兒別的！”
又一陣尷尬的靜寂之後，大家終於換了話題，不一會兒，大家就開始推杯換盞了起來。肖龍暗暗地鬆了口氣，把給敬的酒都幹了。
快吃得差不多了的時候，肖龍的電話響了。他接起來一聽，是爺爺打來的，那邊已經吃完，馬上要走，老頭子叫他出去，到大門口等着，有話要跟他說。他跟大夥交代了一聲，就拿了手機、抓起大衣朝外面奔去。
到了大門口等了沒幾分鐘，一溜兒的軍車，一輛接着一輛從院內朝着大門駛來，又魚貫而出，最後一輛剛開出大門外就拐了個彎停了下來。肖龍認出這是爺爺的車，就大步地走了過去。副駕駛的門開了，警衛員下來，打開了後門，肖龍明白，這是讓他上車，老爺子有話要私下裏跟他說。
肖龍進了汽車，坐到了爺爺的身邊。老頭子呼吸有點兒沉，看樣子是喝了不少的酒，可眼睛卻依舊明亮銳利。
“今天那個李萌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
“你小子，少跟我裝糊塗！我還不了解你嗎？說吧，你是不是喜歡那姑娘？如果喜歡，就趕緊娶回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早日成家也好，我也能早點兒抱上重孫子！”
肖龍聽了一愣，他沒想到老爺子這一關竟然過的這麼容易，“她不是咱們這個圈子的。”
“那又怎麼了？以咱們的家勢，難道還需要靠聯姻開疆拓土嗎？”老頭霸氣十足地說。
巨大的喜悅從心底里湧出來，“爺爺，謝謝您啦！”
“行了，那孩子不錯。滿屋子裏的老頭兒都相中了，都想划拉回自己家去。現在誰還不知道娶個好媳婦能興家三代啊？”
“您不需要先對她做家庭背景調查什麼的？”肖龍有點兒不放心。
“你們讓她一個不是系統內部的人參與那些重大案件，難道沒提前做過徹底的背景調查嗎？你真當我老糊塗了啊？”老頭子不屑地哼了一聲。
肖龍打心眼裏佩服老爺子的眼明心亮，“我回頭把她和她家的所有資料給您一份。”
“我知道你是個謹慎的好孩子。”到了他們這個層次，出於安全和影響的考慮，是不能隨意接受任何一個陌生人的接近的，這是擁有權力所必須付出的代價。老頭子很高興肖龍即使在動心之後也沒放鬆對家族利益的保護。他欣慰地拍了拍肖龍的手說，“行了，下去吧。晚上還回大院嗎？”
“不回去了。今天恐怕要鬧到很晚，我就在公寓裏睡了。”
“行！那明天回來吧，你也在家待不了幾天了。”
“好，我明天回去！”爺倆聊完，肖龍下了車，目送着老爺子的車子離開。他在外面站了一會兒，不想再回到那間鬧哄哄的屋子裏去。每個人都在自己的軌道上按部就班地前行，而他，幾個月後即將回京，開始職業生涯全新的一頁。至於他的生活，想着自己空蕩蕩的公寓，以前覺得那裏方便舒適，現在只覺得清冷，嗯，裏面少一個女主人。於是他一邊朝着自己的車走去，一邊打電話給石頭，“石頭，我還有點兒事，就不回去了，你幫我照顧好大伙兒，記得把賬記到我的名下。”
“不帶這樣的啊，老大！哥兒幾個都是來看你的，你就這樣走了，這也太不地道了！”
“你還嫌沒看夠我的笑話嗎？”肖龍的聲音含着肅殺。
石頭噎住，連聲咳嗦，聲音虛弱了下去，“我怎麼敢？”
“你還有什麼不敢的？等我回頭再收拾你！好了，就這樣！”說完，肖龍就掛了電話，上了車，一踩油門，車就沖了出去。
石頭盯着被掛斷的手機，哀嚎了一聲，“慘了！”還以為老大不知道他在下面的搗鬼，原來人家什麼都看在了眼裏，就是沒搭理他，這下可好了。現在只能苦着臉跟大傢伙說，老大拋下了他們，自己快活去了。
肖龍的車開得飛快，花了一半兒的時間，就衝到了李萌的酒店。他在酒店前的停車場裏停好了車，大步走到了前台，掏出證件，問李萌的房間號。前台以為對方是來辦案的，核實了對方的證件后，還關切地問他，是否需要酒店的保安予以配合，肖龍回答說，不用，謝謝，我一個人就夠了。對方複印了他的證件后，給了他張萬能房卡。
拿着房卡，肖龍上了電梯。
李萌回到酒店以後，沖了個長長的熱水澡，去盡了寒氣，又吹乾了頭髮，大致整理了一下行李，只留下了明天需要穿戴的衣物和需要明早郵寄回家的戰利品后，就換上運動服，想到樓下的健身房去活動一會兒。正拿着手機和備用房卡，剛拉開門往外走，卻看見肖龍抬手正要按門鈴。
“肖隊？”李萌驚訝地叫了一聲。
“嗯，我有話和你說。能進去嗎？不會佔用你太多的時間。”
李萌猶豫了一秒，側身讓路，肖龍大步跨了進來。
李萌住的是行政套房，進門是一個客廳兼書房，有舒適的沙發和精巧的茶几，上麵茶具齊全。李萌在書桌上放下手機和房卡，走到吧枱那裏，拿了一包伯爵紅茶和熱水壺，走到茶几旁，開始沖茶。
“剛燒好的熱水，喝杯紅茶吧，醒酒還不傷胃。”李萌把茶杯遞給已經在長沙發上落座的肖龍。
紅茶的香氣鑽進了肖龍的鼻孔，他覺得心緒平靜了下來。水有點兒燙，還喝不到嘴裏。就像他們的關係一樣，時機可能還沒有成熟，可他卻不想再等了。
李萌在和他的對面沙發上坐下，耐心地等着對方開口。李萌隱隱地猜到了對方的意圖，一時間只覺得荒謬，皺着眉，抿着唇。
肖龍喝了一口茶，雖然很燙，但他還是咽了下去。
肖龍抬頭看着李萌，不說話，李萌也垂着眼帘一聲不吭。過了不知道多久，肖龍才把手上的杯子放下，嘆了口氣，“我要說的話，你都已經猜到了，對吧？”
李萌覺得裝傻不是個好主意，尤其是在肖龍的面前，就點了點頭。
“那你是怎麼想的？”
李萌皺緊眉頭，認真地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肖龍直說，“李萌，我很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我的意思是我想娶你為妻。你怎麼想？”
大哥，咱倆不熟！李萌迅速壓下了心裏的震驚，回答道，“我沒什麼想*******到了肖龍皺眉，“沒什麼想法是什麼意思？是你沒想過還是說你不願意？”
李萌吸了口氣，清晰地回答，“我沒想過，也不願意。”
肖龍聽了一愣，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他第一次主動對女生示好，誠意十足，卻被直截了當地拒絕，沒有曖昧，毫不猶豫，不留餘地，讓他連誤會和迴旋的機會都沒有。
肖龍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說自己有多好？他不屑自誇。說對方有多好？李萌知道她自己是誰，用不着他諂媚奉承。肖龍盯着李萌肅穆的小臉看了一會兒，到底不甘心就這麼了了，拿出了探討學術命題的態度來，還是追問了一句，“能告訴我你為什麼不願意嗎？”
“齊大非偶。”
“我和家人都不會在意的。”
“可我在意。你我何止是來自於不同的家庭，分明是來自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而婚姻本身，拋開家庭因素不談，都需要花很大力氣去經營，又何況我們兩個家庭之間還存在着根本無法逾越的鴻溝呢？更何況我對你並沒有男女之情。”
呵呵，這丫頭可真知道怎麼打擊別人的自信。而且不出手則以，一出手就堵了他所有的話。
“你先不要考慮家庭的問題，就只先看着我，你難道對我就一點兒好感都沒有嗎？”
“好感是有的，否則我也不會麻煩您幫我的忙。”肖龍剛要高興，卻聽見李萌接下去的話，像冰水澆到了頭上，“可那不是男女之間的好感，而像是戰友之間的情誼，這個你該比誰都了解吧？我覺得你是個非常值得信賴的人，可以託付遺孤的那種，也特別珍視咱們之間的友情。”李萌真心覺得，如果失去肖龍這麼一位可以交託後背的朋友，無比的可惜，想到這裏她不由得輕輕地嘆了口氣。
“即使我們成不了戀人，也可以做朋友。”肖龍看見了李萌眼中一閃而逝的遺憾，鄭重地做出承諾。
李萌卻皺着眉頭，在嘴上道着謝，心裏卻在說，這不可能，因為訴求不同，所以註定我們必然會在不久的將來分道揚鑣。
肖龍看出了對方的不信，卻沒有多說，很多事情是靠做的，不是靠說的。他相信自己的心胸，絕對容得下這個拒絕過他求婚的女人。又何況對方並沒有錯，只是不愛他。而且，他骨子裏的不服輸正跟他說著，只要這丫頭一天沒結婚，他就不會放棄的。
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肖龍起身告辭，李萌鬆了口氣。拿了手機和房卡跟肖龍一起出門。健身房在四樓，兩人可以乘一部電梯下去。肖龍問李萌，“我明天開車送你？”
李萌拚命地擺手，“千萬別！我們自己走更自在。”
肖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再堅持。李萌的樓層先到了，她下了電梯，揮手跟他道別，肖龍看着電梯門關上，又繼續下行。
李萌做完瑜伽回到房間的時候，已經十點半了。她喝了杯熱水，換了睡衣，就上了床。睡前，想着今天晚上從肖龍突然出現在北大校門外開始所經歷的種種，只當那是一場不會再次出現的夢境。至於那是美夢還是噩夢，她也不想搞不清楚，總之，是讓她感到不大自在的經歷。但毫無疑問的，肖龍作為男人對她的認可還是增加了她作為女人的自信。以往對她示好的人，她如同隔着一堵牆，從來沒當回事。現如今，在Esther的幫助下，她見山是山了，眼前如同撥去了重重迷霧，看到的一切都清晰了起來。她的確想找個真正的男友，開始探討魚水之歡的奧秘，可對象絕對不會是這個人。她根本無法想像他倆在一起的樣子。她搖了搖頭，晃掉腦海中可怕的畫面，調整了一下呼吸，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