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泄露天機的遺留問題

雨越下越大，漸漸的真的成了暴雨。

坐在門口的矮凳上，唐國富的心一直“砰砰砰”地跳個不停，他顫抖着手從被雨水浸濕的煙盒中抽出了一根劣質煙塞進嘴裏，卻忘記了去點火。

王香菊正在廚房裏忙碌着，她一向習慣了忙碌。由於沒有生兒子，她總覺得自己對不起唐國富，在他面前矮了一頭，只有不停地忙碌，不停地找活干，才能讓她覺得自己還是個有用的人。

唐國富不時地用眼偷瞄王香菊，當然，他其實是在偷瞄她的肚子。

雨一直下，天黑壓壓的，天氣也不再那麼悶熱，孩子們被大雨驚醒后又回去睡了回籠覺，都還沒有起床。

王香菊翻了下鍋里的餅，往灶膛里填了幾根柴火，擦了把手趕緊又去案板上擀剩下的餅，如此重複。

唐國富最終還是走進廚房，有些局促地坐在灶膛前的矮凳上，看着汗水順着妻子黑紅的臉頰流進她的脖子，他啞着嗓子說了句：“我幫你燒火吧。”

王香菊的身子一僵，突然覺得嗓子有些干，咽了口吐沫才勉強笑道：“好啊，你小點火，火太大了餅就焦了。”

唐國富有些笨拙地將剛填進灶膛的柴火又夾了出來……

阡陌起床的時候，雨還在下，讓她詫異的是，一向不進廚房的父親，此時竟然在廚房燒火，而母親正在用勺子攪拌鍋里的糊糊，兩人雖然沒有說話，氣氛卻很和諧。

阡陌心中嘆了口氣，雖然知道弟弟的降生會使得父母之間的感情變得和諧一些，卻沒有想到現在就已經開始了，當然了，對於這樣的變化，她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阡陌沒有打擾那份和諧，她去喊了二妹芊芊和三妹苗苗起床，又給小妹甜甜穿了用舊衣服改做的小裙子，然後壓了水姐妹幾個梳洗了一翻。

早飯在一片溫馨的氣氛中進行的，就連小妹甜甜都感覺到了家裏比平時輕鬆了許多的氛圍。

將近中午的時候，天才放晴。

唐國富穿上膠鞋去了地里，王香菊則開始和面準備做午飯了。

阡陌將初中的課本以及那些她幾乎都沒有這麼做過的練習冊找了出來，還好這些書都沒有被賣掉，從初一到初三的書，都摞在一起有半人高了。

如果初中的時候能多努力一點，那麼她也不會連個重點高中都考不上，甚至連普通高中都還差兩分，就因為這兩分，她就要多拿五百塊錢，想想就鬱悶的想給自己兩巴掌。

雖然惱恨之前的自己不爭氣，但已經是既成事實了，想再多也是無用了，不過接下來的高中生活她一定要多多努力，再也不能像前世那樣渾渾噩噩的混了三年，又渾渾噩噩地混了三年的不入流的大專。

這一次，既然決定了要繼續上學，她一定要考上一個211、985那樣的重點大學。

既然心裏已經有了目標，那麼從現在就開始打好基礎吧，先把初中的知識複習一下，高中的時候也會輕鬆一點。

唐國富回來的時候黑着臉，不用問阡陌就知道肯定是二嬸兒說話不好聽了，二嬸兒那個人，一說話都帶着笑，生了兩個兒子的緣故，無論是二叔還是爺爺奶奶都敬着她，在一直生女兒的媽媽的面前更是覺得高人一等，連帶着爸爸也總是被她使喚着干這干那的，當然了，一般她都是不直接出面開口使喚的，都是攛掇着唐老太太出來壓唐國富夫妻倆。

阡陌冷冷一笑，看唐國富的臉就知道肯定是因為暴雨再加上昨天澆地的緣故，二嬸兒家的莊稼受損不輕，所以就拿爸爸出氣了。

“爸爸，你可還記得我昨天說過的話？”

唐國富沉着臉白了阡陌一眼，不說話。

“還有五天，高中就要開學了，爸，我的學費你可準備好了嗎？”

唐國富沒好氣地說：“沒有。誰說讓你上高中了，初三你都上了兩年，別說一高二高你沒考上，連老城高中你都還差兩分！你怎麼還有臉提上高中的事兒？好好在家待着，過完年跟你燕姐去東莞打工去。”

阡陌正在整理書的手一頓，見唐國富不像是在說著玩，心裏打了個突。

“爸，我覺得你最好藉著給我交學費這個理由去向你們這次的主家借點錢出來，不然等他到時候耍起賴來，你們就真的一分錢都拿不到了。”

阡陌記得很清楚，爸爸蓋房子的這家主人，等到他們將房頂弄好之後才翻臉的，說是他們家糧食被雨淋了，就是因為沒有按時做屋頂，然後就賴着不給錢。

阡陌覺得趁着這個時候屋頂還沒做起來，能借多少都是賺的。

不然到時就是一筆爛賬。

唐國富若有所思地抽着煙。

最後將煙蒂扔了一地才站起來出去了。

回來的時候唐國富拿到了一千塊錢。

“爸，學費一共九百八。”

她沒敢說這其中包含着她差兩分人家學校多收的五百塊。

唐國富手一抬，讓阡陌伸出來拿錢的手落了空。

“我說過了，不許你上了！不許上就是不許上，我不想再說第二遍了。這幾個月好好照顧你媽，等正月里你媽生了以後，就跟春燕一起去東莞打工去。”

阡陌：“……”

看來，“天機不可泄露”這句話果然是有道理的。有些事情還是不說出來的好，說了就會發生變故。

就比如上學這件事，上輩子這件事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波折，爸爸雖然對她沒有考上重點高中有些不滿，但卻沒有說不讓她去上學這樣話。畢竟沒有兒子，他非常希望女兒能爭氣考上大學，這樣他也會多少有些面子。

可阡陌卻說出了王香菊肚子裏的是個兒子這一消息，這就讓唐國富的心境發生了變化，大多數農村男人的想法就是，有了兒子，女兒其實可以不必那麼爭氣，吃飽穿暖的不虧待她，等長大了出去打工，掙的錢都是孝敬給爹媽的，該結婚的時候還可以再收一份彩禮錢，給兒子攢着將來娶媳婦用。

當然，最重要的是，供養太多孩子壓力太大了，特別是有了兒子之後，想想以後要花錢的地方那麼多，他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所以此時的唐國富突然覺得村裡那些男人的想法也沒錯，這樣他也可以過得輕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