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知書答了聲「是」,出去寫了帖子,派人送到白佳寧居住的運河別業,自己則叫了其他小廝詢問了一番,然後悄悄去了韓側妃住的海棠院。
知書的娘是韓側妃的陪房張嬤嬤,知書是韓側妃特地挑選出來派到端懿郡王身邊的。
郡王被房裏小妾給打了,這可不是小事,若是他瞞了此事不報,萬一被韓側妃知道,他很可能被打死!
秦蘭芝依舊坐在床上想心事。
翡翠走了進來,輕聲道:「姨娘,郡王已經離開了,您要不要起來梳洗?」
秦蘭芝悶悶地道:「我要洗澡,你讓大廚房送些熱水過來吧。」
翡翠遲疑了下,有些為難,「姨娘,大廚房那些媳婦婆子……」
秦蘭芝思索片刻,這才記起如今趙郁才十七歲,雖然已經被福王向朝廷請封為端懿郡王,還沒有開府另居,他不過是福王府的一個庶子,而她只是庶子不上枱面的小妾而已,大廚房那些婆子媳婦個個眼睛都長在頭頂上,哪裏會把她放在眼裏。
想到這,秦蘭芝悶悶地道:「拿些碎銀子賞她們。」
她的體己自己收着,月例都是翡翠在管。
翡翠應了一聲,自拿了些碎銀子給了小丫鬟紅瑙,讓她去大廚房要洗澡水。
待洗好澡,秦蘭芝心裏仍亂糟糟的,披散着濕濕的長發起身去了庭院裏散步,順便整理思緒。
韓太后是趙郁的生母,雖然一向不好惹,卻口口聲聲感謝她陪着趙郁去西北,那為何會恨她到要毒死她的地步?
思來想去,秦蘭芝決定先去見見「韓太后」,如今的韓側妃,看能不能看出端倪。
不過這會兒韓側妃怕是已經知道她和趙郁打架的事了,估計很快就會派人過來叫她,且等着吧!
秦蘭芝的住處是趙郁的青竹院的偏院,因院牆上攀爬了不少薔薇而得名薔薇閣。
如今正是初秋,薔薇早過了花季,只留下滿牆碧綠的薔薇藤蔓,在晨風中瑟瑟顫動。
秦蘭芝凝視着滿牆薔薇,明年初夏薔薇花開時,趙郁就要被流放到西北邊疆了。
前世這個時候她正愛趙郁愛得發瘋,不顧爹娘的哭求,收拾了行李就隨着他去了西北。
這一世她不能再這麽傻了,得及早做打算。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篤篤」的敲門聲。
秦蘭芝給翡翠使了個眼色,自己先回房。此刻的她披散着長發,不太適合見人。
片刻之後翡翠進來了,輕聲道:「姨娘,是韓側妃房裏的小丫鬟小吉,小吉說側妃叫您過去。」
秦蘭芝聞言,心裏先是一驚,但很快鎮定下來,既然已經揍了趙郁,只能見機行事了。
反正韓側妃這個時期正在裝菩薩,頂多讓人打她一頓,不至於立刻弄死她。
秦蘭芝梳妝換衣,妝扮罷,她對着鏡子照了照。
鏡中的她雙目盈盈,唇色嫣紅,肌膚似泛着光,正是十六歲時她的模樣,這樣青春美麗的容顏卻抵擋不了西北邊疆的風刀霜劍,前世二十四歲的她早已不復少女時鮮艷明媚的容顏。
翡翠見她怔怔看着妝鏡,忙催促道:「姨娘,咱們可別讓側妃等急了。」
秦蘭芝伸手抽出妝匣里的小抽屜,拿出一枚不起眼的赤金鑲嵌綠寶石戒指戴在手指上。
她想了想,又拿出一個赤金蝦須鐲戴在左腕上,這才起身道:「走吧!」
翡翠見了忙問:「姨娘,您戴這枚戒指做什麽?上面的寶石也太小了,還沒黃豆大呢!」
秦蘭芝笑了笑,道:「我自有用處。」
她交代小丫鬟玉髓和紅瑙留守在偏院裏,只帶着翡翠去了海棠院。
韓側妃住的海棠院在福王府內宅的西南角,秦蘭芝從趙郁的青竹院過去,需要經過王妃居住的正院。
秦蘭芝帶着翡翠剛走到正院門口,恰好有人急急從正院出來,差點與她撞個滿懷,幸虧秦蘭芝反應快,後退了一步,才沒與那人撞上。
她定了定神,見那人英英玉立,鳳眼朱唇,生得甚是清俊,正是趙郁的嫡兄福王世子趙翎,她忙屈膝行禮,「見過世子。」
趙翎認出眼前做婦人打扮的美貌少女正是二弟趙郁的小妾秦氏,微微頷首,帶着小廝向東去了。
秦蘭芝想起前世趙翎的結局,心中黯然,忍不住扭頭看了過去,恰好趙翎走了幾步也回頭看她,一時四目相對,兩人都是一怔,急忙回頭,一個向東,一個向西,各自去了。
翡翠小碎步上前半步,低聲道:「姨娘,聽說孟家三姑娘來王府作客了。」
孟家三姑娘是孟王妃的娘家親侄女,據說是未來的世子妃人選。
秦蘭芝沒有說話,背脊挺直繼續往前走。
前世她挺喜歡聽這些王府八卦,只是如今的她哪還有那份閑心。
福王府實在是太大了,王府女眷往來都需要乘坐轎子,不過秦蘭芝身分不夠,只能步行。
海棠院中,韓側妃正坐在妝枱前妝扮,大丫鬟雙福拿了支赤金鑲嵌的紅寶石海棠花簪子插戴在韓側妃的髮髻上,用靶鏡照着讓韓側妃看,「側妃,您看這支簪子怎麽樣?」
韓側妃瞧了瞧,見簪子上鑲嵌的紅寶石殷紅似血,正是純正的鴿血紅,很是滿意,笑了道:「還不錯。」
她起初進福王府,是被一頂粉轎抬進來的,因此對正紅大紅有一種執念,特別喜歡正紅大紅色,囿於身分不能穿正紅大紅衣物,便愛用紅寶石紅絹花紅絨花來妝扮自己。
另一個大丫鬟雙喜走了進來,「側妃,秦姨娘過來了。」
韓側妃眼中閃過一絲寒意,淡淡地道:「讓她等着唄。」
雙喜答了聲「是」,過來和雙福一起服侍韓側妃梳妝。
她拿起一個玫瑰紅香膏遞到了韓側妃面前,「側妃肌膚白皙細嫩,這種玫瑰紅香膏最襯側妃您的膚色,不如今日用這個香膏?」
韓側妃最喜歡艷麗的妝扮,便含笑點了點頭,「雙喜,你來幫我塗吧。」
雙喜拿了塗唇用的羊毫筆,蘸了些香膏細細塗在了韓側妃唇上。
秦蘭芝靜靜在廊下候着。
朱漆欄杆外種着一簇簇的花,紅色、紫色和白色的花兒正在陽光中開得熱鬧,卻不知這已是它們最後的燦爛,過不了幾日,就要花朵枯萎綠葉黃去。
秦蘭芝由這些花想到了自己,心中冒出了一個想法:我為何不離開王府呢?
她並不是王府的家生子,而是從外面一頂粉轎抬進來的良妾,名字也沒有記入皇室玉牒。
因怕她在王府受委屈,當初進王府時她爹娘連聘金都沒收,只是寫了納妾文書,若是她今日順勢而為,向韓側妃請罪,自請離開,難道有誰會捨不得她離開?
這個想法起初只是一閃念,可是秦蘭芝站在欄杆前細細一想,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即使是前世,她號稱是趙郁的寵妾,可是趙郁待她也就那樣罷了,雖然珠寶金銀管夠,可是除了睡覺,別的時候也不怎麽理會她。
趙郁性情高傲,她若是自請出府,趙郁應該不會挽留,反正只要他願意,美人要多少有多少。就算趙郁當了皇帝,她也不過是趙郁年輕時的一個舊人,估計早忘了她是誰。
再說她家的情況。
她爹秦仲安是州衙的書吏,一向長袖善舞,在州衙內混得還算體面。
她娘秦二嫂是宛州城內有名的產科女醫,擅長治療產後出血。
她家算小康,她是家裏的獨女,若是離開王府歸家,她跟着她娘行醫,再招贅一個老實能幹的上門女婿,兩口子奉養父母,她以後就是一家之主,何等自在!
秦蘭芝正想細細計議,雙喜突地掀開細竹絲門帘道:「秦姨娘,側妃出來了。」
秦蘭芝心中有了主意,不由得有些雀躍,忙深吸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隨着雙喜進了明間。
韓側妃性喜奢華,明間裏全套的紫檀木傢俱,鋪設的錦褥靠枕也全是鮮艷的玫瑰紅,大大的碧玉瓶里有一大捧鮮花,色澤艷麗,花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