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決心離開王府】
秦蘭芝睜開眼睛,定了定神,怔怔看着覆在她身上的人。
俊眼修眉,形容青澀,亮晶晶的眼睛正專註地看着她,這是……少年時的趙郁?
她有些迷惑了,不理會趙郁,臉偏到一邊,咬着手指苦苦思索着。
秦蘭芝記得清清楚楚,那日要在大慶殿舉行登基大典,她侍奉新帝起身前往大慶殿,剛回到偏殿坐下,新帝的生母韓太后就派人來宣她過去。
在太后的永寧宮裏,總管太監賀青和兩個陌生太監製住她,太后親自灌下了那杯毒酒,口中道:「皇帝下不了手,請求哀家幫他,你就認命吧!」
隨着毒酒滑下喉嚨,秦蘭芝覺得喉嚨火燒一般,連吞咽都困難,接下來五臟六腑刀攪一般劇痛,然後她就疼得失去了知覺。
怎麽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十七歲的趙郁?是夢吧?
趙郁在上面忙了半日,見秦蘭芝毫無反應,覺得嘔,動作就有些粗魯。
秦蘭芝終於清醒了,怎麽可能有這麽真實的夢!她凝神看向趙郁。
趙郁見秦蘭芝終於看自己,一雙杏眼明媚清亮,他心裏歡喜,俯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微喘道:「蘭芝,這次舒服吧?我是不是很厲害?」
他就知道自己長得俊俏,體力好,功夫又厲害,蘭芝一向很迷戀他。
秦蘭芝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臉,想起自己被灌下毒酒活活疼死的時候,趙郁這廝正意氣風發登基為帝,心中恨極,倏地抬手搧去,趙郁猝不及防,小白臉被搧得偏到了一邊。
秦蘭芝不待他反應過來,抬腿便把他給踹到床下。
上輩子的她溫柔賢淑,痴情地陪着趙郁流放千里吃盡苦頭,結果趙郁這廝可共患難不可共富貴,在大慶殿得意登上皇位,她卻在後宮死於非命,那她干麽還要真心真意待他!
秦蘭芝的動作實在太快,饒是地下鋪着厚厚的地氈,趙郁依舊摔得夠嗆。
他摸了摸自己熱辣辣的左臉,一陣麻疼,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臉被秦蘭芝給搧腫了。
趙郁從來不是能吃虧的人,他「嗷」一聲躥了起來,撲到床上,與秦蘭芝開始撕打。
丫鬟們在外面聽到卧室裏面的動靜都呆了,這……這是在行房,還是在打架?
兩個小丫鬟看向翡翠,等着她拿主意。
翡翠是秦蘭芝從家裏帶來的大丫鬟,一向冷靜自持,這會兒也有些慌了神。
她聽着裏面的撕打聲,定了定神,道:「郡王和秦姨娘鬧着玩呢,慌什麽!」
王爺進京朝覲,如今不在福王府,王妃這個嫡母不管庶子的是非,端懿郡王的生母韓側妃不是省油的燈,還是別去招惹的好,且等等看吧!
秦蘭芝滿腔悲憤,自是用盡全力;趙郁又不能真打自己的女人,打得十分憋屈,兩人倒也旗鼓相當。
撕打了好一會,秦蘭芝驀地發現她和趙郁都衣衫不整,一下子愣住了。
趙郁乘機跳到床尾,拉了亂糟糟的錦被遮住自己,「秦蘭芝,你這女人發什麽瘋?干麽打我?」
秦蘭芝氣喘吁吁跪在那裏看着趙郁,趙郁身上只穿着白綾中衣,衣襟敞着,左臉上有着明顯的五指印,頸部、鎖骨、腰間都被她擰得一塊塊紅,趙郁臉上身上原本就白皙,顯得越發凄慘。
她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趣,伸手搶過趙郁身上的錦被,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縮成一團。
趙郁看着裹成大紅蠶蛹的秦蘭芝,想要報仇,卻無處下手,最後只是悻悻地爬過去,隔着錦被在秦蘭芝屁股上拍了一下,權當報仇。
他坐在那裏,有些茫然,又有些奇怪,秦蘭芝一向溫柔,今日是怎麽了?她那麽愛我,今天怎麽會突然動手?難道是我太厲害了,她受不了了?
這樣一想,趙郁不禁驕傲起來,便下了床,拿了衣物自顧自的穿上。
穿衣服的時候,不小心碰到腫起來的左臉,他不由自主「嘶」了一聲。
穿好衣服靴子,趙郁湊到秦蘭芝的妝鏡前,見自己一向俊俏的臉腫起了五指印,方才的飄飄然頓時一掃而空,心道:老子這麽俊俏的臉,被秦蘭芝這小娘們弄成這副模樣,今天沒法見人了!
趙郁怒氣騰騰,忍不住回頭看了秦蘭芝一眼,見她依舊用錦被把自己裹成一個球,又上前隔着被子在她屁股上狠拍了下,找了個帷帽戴上,這才出去。
他的臉現在這副模樣,讓那些丫鬟小廝看到,萬一誰去他娘那裏亂嚼舌根,秦蘭芝就慘了。
聽到明間門「砰」了一聲,秦蘭芝知道趙郁離開了,這才裹着錦被坐起來。
想到八年後的趙郁,秦蘭芝背脊上瞬間冒出一層冷汗,黏膩潮濕,很是難受。
她以良妾的身分初進福王府時,趙郁還是十六歲的端懿郡王,福王的次子,一個愛笑性格跳脫的少年。
秦蘭芝知道趙郁接下來的路。
一年後,趙郁因為母舅京兆尹韓載捲入宮廷巫蠱案,最終被流放邊疆,在邊疆苦挨了三年,那時候只有她陪在他身邊。
從流放地歸來,所有阻擋趙郁的人開始一個個被他踩在腳底下,福王妃、福王世子、梁淑妃、武丞相、大周朝的文官……
他一直往上走,堅定地往上走,變得深沉內斂、心思詭譎,她再也看不透。
而他也沒打算讓她看透,對趙郁來說,她的存在價值就是陪他睡覺。
想到八年後那個冷漠的新帝,秦蘭芝終於感到了後怕。
她木木地拉起錦被,再次包裹住自己,謀划著自己接下來該怎麽做。
秦蘭芝一向有自知之明,她不是懂得權謀的聰明人,得好好想一想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不再重蹈前世覆轍。
做出決定後,秦蘭芝這才鬆了一口氣,一個問題忽然浮上腦海——她不過是趙郁的侍妾,雖然一直跟着趙郁,但未曾做過出格的事,再加上出身低微又無子,即使趙郁冊封後宮,她也不過是一個低位妃嬪。
趙郁若是厭惡她,關入冷宮就是,為何要韓太后親自動手毒死她?
趙郁出了薔薇閣,低着頭匆匆去了青竹院的外書房。
在書案後的圈椅上坐下後,他這才取下帷帽放在書案上,修長的手指在黃花梨木書案上敲了兩下,發出「篤篤」的聲音。
小廝知書忙走了進來,「郡王。」
他一進來就看到了趙郁臉上的指印,嚇了一跳,「郡王,您的臉……郡王,您的臉這是被哪個膽大包天的給打了?」要知道,郡王最在乎的就是他這張臉了!
趙郁訕訕道:「快把匣子裏的薄荷膏拿過來,那麽多廢話做什麽!這件事不要說出去,尤其是我娘那裏!」
生母韓側妃只有他一個兒子,一向把他看作眼珠子,若是他娘知道這件事,秦蘭芝定要挨一頓打。
知書眼珠子一轉,笑着道:「小的哪敢。」
他拿了薄荷膏遞給趙郁,「郡王,慶嘉長公主府的三公子下了個帖子,約您下午去運河遊船,聽說胡巡鹽的五公子也在,還請了倚紅樓的頭牌林嬌兒和煙雨閣的頭牌李錦錦遞酒彈唱,肯定熱鬧得很。」
本朝大運河開通後,位於南北之間的宛州城成為運河航道的大碼頭,船隻匯聚,漕運發達,商業興旺,店鋪林立,街市繁華,成為大周中部的名城。
宛州城不但聚集了無數豪商幫閑掮客名妓,就連無數的高門公子、富貴王孫也都尋找各種機會,進行種種謀划,其中包括端懿郡王的兩位損友——慶嘉長公主的三兒子白佳寧和胡巡鹽的五公子胡靈。
趙郁右手支頤,左手拿了一本書隨手翻開,「我這樣子怎麽見人?你寫個帖子替我回了,就說我臨時有事,改日得空,請他們喝酒。」
白佳寧和胡靈是趙郁的好朋友,他原該陪着的,只是今日他這張臉實在是沒法見人,只得先推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