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終天之恨
妞急速地走在街上,寒風在耳旁呼呼作響,雖是寒冬,但汗水依然打濕了妞的棉襖。妞心急如焚想儘快回去,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王小軍緊緊跟隨,邊走邊喊:“什麼情況?怎麼回事?妞,你等等我!”
林安然家照片上的人和陽陽家的到底是不是一個人?那個男人到底是不是陽陽的爸爸?好多疑問撞擊着妞的胸膛,充斥着妞的腦子。街上所有的事物似乎都已消失,對於王小軍的叫喊更是充耳不聞。妞邊走邊想,想得忘乎所以。這時刺耳的“滴滴聲”打斷妞的思路,妞才發現自己站在馬路中央,一輛大卡車失控似的要衝了過來。剎那間妞的思維靜止了,愣愣的站在那裏,耳朵聽不到任何聲音。妞等着命運的宣判,自己已無能為力。妞似乎看到了一個女人在微笑着,向她招手。妞雖然從沒有看清楚過王小軍母親的臉,但冥冥中,妞肯定向她招手的,微笑着的,和藹的女人一定是王小軍的母親。當妞跌坐在街上,清醒過來的時候,車輪下倒在血泊中的卻是王小軍——小小的身軀,在寒風中靜靜地倒在那裏,沒有人哭天搶地的喊,因為或許除了妞沒有人在關心他的悲喜。她的母親一定是不想讓他在受這人世間的磨難,母親要帶他去沒有寒冷和痛苦的天堂......
不一會兒人就聚攏過來,來來往往,奔來奔去,張嘴大呼,妞似乎在看一場無聲的電影,妞聽不到,什麼也聽不到,不一會兒,人又像被這寒風吹散似的,都沒了蹤影。妞就傻愣愣地,痴痴地望着,似乎靈魂已然出竅。妞被匆匆趕來的母親緊緊地抱在懷裏,當母親抱着她離開的時候妞極力掙扎着,撲向“撞到王小軍”的車輛。空洞的眼睛,無窮的力量,嚇壞了妞的母親。母親不停地拍着妞的臉輕喚妞的名字。妞還是沒有喚醒魔怔中的妞。母親一摸妞的褲子,濕乎乎一片,妞的母親抱着妞,輕拍妞的後背:“不怕啊,不怕,媽在那!媽在!”隨後趕來的父親,和母親兩個人才把不停踢打的妞抱回家。
回了家的妞不在踢打,躺在床上睜大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不動也不說話。父親急了要去請醫生,母親不知所措開始“抽抽搭搭”,妞家坐了一屋子人,妞的窗前圍滿了親朋好友,任憑她們如何呼喚,妞都不應一聲。一位年長的老人對妞的母親說:“妞她媽,看來妞是掉魂了,被死了那個孩子叫走了吧!你得趕緊啊,去出事的地方給妞叫魂去!”是啊!是啊!別人附和着說。
妞的父親聽了不高興了說:“胡鬧,都是封建迷信!我看得趕緊請個大夫先來看看!
妞的母親文化不高,家裏所有的大事都聽自己男人的,但獨獨這男人嘴裏的“封建迷信”這個女人是深信不疑的。妞生病時,妞的母親背着父親去廟裏求葯和神符,回來焚香之後,讓妞把神符和葯一起吃掉,妞病非但沒治好還更嚴重了,最後還是醫院打針,吃藥。妞的母親還常常把“神婆”請家裏來,焚香做法,可妞的父親是個無神論的“黨員”,父親鐵青着臉,一腳踢翻了還在焚燒着神符的盆兒,對所謂的“神婆”下逐客令。妞的母親具有傳統女性所有的優點,但在這件事情,母親覺得衝撞神靈不依不饒,罷了三天灶,害的全家人跟着父親手牽連。
如今妞如此怪誕,母親對那位老人的話深信不疑,決定為妞去叫魂。妞的母親給妞在脖子上掛了紅布條,拿上黃紙,剪了紙錢,帶着香出了門。到了出事地點,妞的母親先燒了紙錢,火光印照着她的臉,嘴裏念念有詞。燒完后滅了火,焚着香,開始呼喊:妞,回家了,妞回家了!一路呼喊到妞的床前。此時父親請的醫生已讓妞服了葯,妞閉着眼睛似乎已經睡著了。
半夜,妞醒了,被窩裏全是汗。妞呼着:“媽,媽!我要起來,我要去看看王小軍,王小軍被他媽媽接走了,去晚了,我就見不着他了!”妞的父親,母親趕緊衝進來,睡在妞旁邊的姐姐也坐起來握着妞的手。妞依然喊:“媽,媽。快點給我穿衣服!我得趕緊去!”妞的母親嚇得哭出聲來:“這個孩子是真癔症了,這可咋好呢?”妞不管不顧,就要下床,剛在地上站了一會兒,妞只覺得眼前一黑,重重得摔倒在地上。
妞到無盡的黑暗中,妞看到兩個很壯的男人要帶她走,王小軍拚死了拉她,妞也掙扎着大喊:“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妞歇斯底里在母親的懷抱里哭喊着,尖叫着。母親嚇得慌了神,不知所措,妞的父親也沒了主意。妞的哥哥一把抱起妞放在了床上。不一會兒,妞不喊了,沉沉得睡了過去。
第二天,妞在全家人的企盼中睜開了眼,妞看到了母親惶恐佈滿淚水的眼睛,妞微弱得喊:“媽,我餓!”妞的母親揩揩眼淚高興地說:“媽,給端粥去,餓了好,餓了好!”妞坐起來,靠在被子上,問端着粥的母親:“媽,王小軍死了嗎?”妞的母親摸摸妞的頭:“好妞,這件事不怪你。那是個可憐孩子,按說人家為救你搭了自己的命,我們該是好好謝謝的,但這孩子的父母也沒有了,就有個農村的叔叔,把孩子帶回老家安葬去了!”
“安葬?那王小軍是死了嗎?他是救我死的?妞着急地問。
“可不,那孩子真仁義,把你拖過去,自己卻......妞,不想了啊!不怪你!母親安慰道。
妞恍惚着就如一場夢,可這一場夢,就丟掉了王小軍。妞推開母親的碗,趴在母親懷裏”嗚嗚”地哭起來,邊哭邊說:“媽,王小軍死了,王小軍死了,王小軍死了......妞就念叨這一句..這一句里滿滿的都是妞的悔恨.本來是要失去母親的王小軍開心的,而如今因為妞卻讓王小軍命喪車輪,而這血淋淋的一幕讓年幼的妞目睹,讓妞留下了終天之恨。
受了驚嚇和風寒的妞一連幾天高燒不退,胡言亂語。又是吃藥打針,又是神婆做法。妞的燒終於退下去了。清醒了妞虛弱的坐在床上問母親:“媽,人死了去哪裏了?”妞的母親不言語。
妞在老家見過出殯,死了的人直挺挺躺在門板上,臉上蓋着白布子。所有的人都穿着白衣裳。晚上要燒紙,燒見閻王的紙,孝子賢孫們要舉着白蠟燭在院子裏走來走去。妞的母親常常把妞扔在老家那間破屋子裏。妞透過窗戶紙,看見鬼魅似的的白影在窗前搖曳,嚇得失了魂兒,整晚整晚得不能安然入眠,從此誰家辦白事兒,妞斷然不敢去看一看,若路上碰見,妞晚上定要做噩夢。可如今妞想去看看王小軍,看看他是不是也是這樣走的?
“媽,王小軍,死了是要埋了的嗎?他會和他的媽媽在一起的嗎?”妞不甘心又問一句。
“小孩子死了是不能入墳的,是要扔到深山老林讓野獸吃掉,這樣對活着的人才好!”坐在家裏和母親嘮嗑的麗華媽說。
母親趕緊個麗華媽使了個眼色說:“王小軍一定是找他媽媽去了,下去和媽媽做個伴兒也好,活着孤苦伶仃,一定是他媽媽想他了。
妞不做聲了。又獃獃地想着,妞的母親埋怨麗華媽:”就你話多,看又魔怔了。”尷尬的麗華媽趕緊回了家。晚上妞做了個夢,夢見王小軍臉上也蒙了一塊白布子,妞輕輕走過去,想揭開看看,被母親呵斥住了。妞從夢中驚醒,家裏的鼾聲此起彼伏,外面的的樹枝被風吹得亂擺,婆娑影子打在窗戶上似鬼魅的臉。妞緊緊抓着被子,把頭伸進被子裏,身體緊緊貼住姐姐。怦怦跳的心要躍出胸膛,不一會兒汗水打濕了枕巾。妞豎起耳朵靜靜地收尋着外面的聲音。外面咣咣鐺鐺,似乎有人在敲打。整整敲打了一夜,妞在驚嚇中聽了一夜。
外面雞叫,妞悄悄伸出了頭,卻看見一個白色的小人向她滿滿飄過來,妞屏住呼吸,瞪着眼睛,不敢動,白色小人落在妞的胳膊上對妞說:“妞,再見!”說完就向著廚房的窗戶飛去,消失。妞驚恐大喊:“媽,媽我怕,我要和你睡!”母親衝進來,拉亮燈,抱走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