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我懷疑
不管了，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早晚得來！
張德義心一橫，上前稟報：“陛下，太后那裏已經在擬旨了。”
“擬旨？擬什麼旨？”趙鈺沢又拿起一張奏章，手執朱毫，邊閱覽邊批註，頭也不抬。
“是，是給江大小姐跟鎮國公府世子陳宇軒的賜婚旨意。”張德義快要把自己脖子低到地上去了。
‘嘩啦’一片，供案上的奏章掉了一地。
“好！好得很！”
張德義低着頭都能夠想到皇帝此時的臉色，大殿裏壓抑的氣氛蔓延。
今日上職的時間可真難熬啊！
張德義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快要把它盯出個花兒來。
半晌，張德義都覺得自己腳快麻了。
趙鈺沢將張德義召了過來，“張德義，你附耳過來，朕要交待你做件事兒，只需成功不許失敗！要是給朕搞砸了，朕就排你下去跟先帝作個伴兒！”
張德義聽完皇帝的命令，沒忍住瞅了皇帝一眼。
他娘的，江家姑娘上輩子到底幹了啥天怒人怨的事兒？這麼倒霉遇到皇帝這麼個糟心玩意兒！
墨玉軒的院子裏，幾株海棠開得正好，花朵一個接一個相互簇擁着，嬌艷欲滴的樣子，平白為墨玉軒增添了幾分熱鬧。
“小姐，這海棠開得可真好，奴婢記得還是您十歲那年親自栽下的呢。”白芷拉開紗窗透透風，紗窗外正對着那幾株芬芳吐蕊的海棠。
白芍也去窗邊看了眼，贊同道：“是的呢，這海棠的顏色足夠的妍麗，奴婢看小姐的胭脂可以換一換了。”
白芷失笑：“你呀，分明是想去嚯嚯去它們了，還拿小姐作筏子。”
碎玉羅珠簾被人從掀開來，珠子互相敲擊，發出清脆的聲音。
白朮拿着食盒進來了。
墨玉軒也有個小廚房，不過江瑜桐歷來憊懶，平時只用作小食或者搗鼓些精緻的點心，正餐一般還是走侯府的大廚房的。
白芷從白朮手裏接過食盒，用手掂了掂，詫異道：“盒子怎麼是空的？”
“小姐，錦程院的喜梅來了，就在院子外候着，說是老夫人有請，讓您去錦程院用晚膳，奴婢就提着食盒回來了。”白朮回道。
“用餐？都這個時候了。”江瑜桐瞅了瞅自己這一身輕便的煙羅衫。
白薇皺眉，語氣有些不悅：“老夫人什麼道理？都這個時辰了，才派人來叫小姐過去！”
江瑜桐趕緊進了內室，“打緊些，速度快點，稍作梳理便可，不要讓那邊久等。”
白芍從黃花梨八仙立櫃裏取來了一套衣裳，白芷跟白朮兩人幫着江瑜桐穿上，白薇拿着象牙梳篦，三兩下便梳了個留仙髻，連口脂都來不及抹，只上了點淺色的胭脂。
幾個丫鬟分工協作，很快便將自家小姐拾掇好了。
進了錦城院，老太太身邊的喜蘭老遠便迎了過來，走到江瑜桐身前，行了禮，攜着方帕子掩嘴笑道：“老夫人今兒早上匆匆見了您一面，便一直念着大小姐再來呢，您可巧是來了。”
說得好像這便宜祖母是有多想她孫女兒呢！
白薇攬着自家小姐，對喜蘭道：“唉，我家小姐剛才便思量着要過來給老夫人請安來着，免得老夫人擔心，但又怕貿然過來打攪到老夫人，還好老夫人也是想念着我家小姐的。”
喜蘭一邊迎着江瑜桐進了院子，一邊道：“可不，試問這府里還有誰像老夫人這般疼愛大小姐的？老夫人時刻將大小姐記在心頭，時時惦念着，就怕這府里誰怠慢了大小姐。”
白薇面不改色道：“是呀，老夫人有多好，我家小姐心裏可是頂頂清楚的。”
兩個丫鬟嘴皮子功夫極好，白的也能說成是黑的，兩人一邊穿過院子裏的九曲迴廊，一邊你來我往的，旁邊經過的小廝聽得都愣了。
江瑜桐對這兩人虛假的對話毫不感興趣，只心裏思考着老夫人這次又要作什麼么蛾子。
江瑜桐進門的時候，就聽見裏面傳來的笑鬧聲。
喜蘭解釋道：“是二小姐從西府那邊過來陪陪老夫人，二小姐也一直說想見見大小姐呢！”
現在的老夫人是江瑜桐他爹承恩侯的繼母，先前的江老夫人跟老侯爺生了她爹跟宮裏的太后，現在這個老夫人也生了個兒子，不過自從老侯爺仙逝以後，兩家便分了家，整個侯府也被分了個東西二府，江瑜桐父母加上她兄長住在東府，老夫人生的二老爺住在西府，現在裏面說笑的便是江瑜桐二叔的嫡女江瑜姍。
老夫人本是應該跟江二老爺去住西府的，卻不知為何並沒有搬過去，一直在錦程院裏這麼住的。
江瑜桐進了屋子，屋裏的笑聲微微一滯。
老夫人銀白的頭髮盤了個福壽髻，頭上戴了兩隻步搖，一隻是琺琅掐絲的，一隻是雙鸞凌花的，額頭中間戴了個抹額，上面綉着雙鶴齊鳴。
“好孩子，祖母可等你好一會兒了，怎麼才來？飯食都要涼了。”老夫人說話中氣十足。
白薇可聽得出來老夫人的話，這是映射自家小姐不敬祖母，害得老夫人久等。
“奴婢白薇給老夫人請安，都怪奴婢，不小心將茶杯給摔了，把剛剛給小姐換上的衣裳弄髒了，小姐是萬分尊敬老夫人的，實在不願意一身臟污不莊重地來問候老夫人，老夫人罰奴婢吧，都是奴婢的錯。”
老夫人不悅的臉色掃向下邊請罪的白薇。
這丫鬟老是壞她好事！
老夫人淡淡道：“起來吧，既然你家小姐都沒有罰你，老身要是罰你像個什麼樣子？以後做事千萬別再這般莽撞了。”
白薇謝恩：“是，老夫人，奴婢知錯了。”
江瑜姍笑笑，上前親熱地拉過江瑜桐的手：“妹妹好久沒有見過大姐姐了，實在想念的緊，就叫祖母把你喚了過來，大姐姐不會生氣吧？”聲音如百靈鳥般，聽得人不忍訓斥。
“怎會？”江瑜桐扯起嘴角，要笑不笑道。
江瑜姍把江瑜桐拉過來坐下：“大姐姐，聽說你過幾日要舉辦個詩會，妹妹能不能拿個帖子？”
“可那是由青雲詩會的人才能參加的呀。”江瑜桐毫不留情地拒了。
這江瑜姍就是個事兒精！
江瑜桐五歲的時候就知曉了這麼個道理，萬不能讓她去搗亂的。
聽了江瑜桐的拒絕，老太太不虞道：“不過是個小小的詩會，你給姍姍一個帖子又怎樣？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
“孫女知曉了，那便以我妹妹身份進去吧。”
老太太滿意地點點頭，江瑜姍自是歡喜不提。
呆了一會兒，本以為老夫人就要傳膳了，沒想到倒是鬧了一出好戲。
“老身怎麼有點頭暈？喜梅——”喜梅趕緊扶住老太太，江瑜姍也起來給老太太按了按太陽穴。
江瑜桐覺得好笑，這麼多年了，就這麼個伎倆，她看都看膩了。
老夫人歇了會兒子：“桐桐跟姍姍去用飯吧，老婆子要去裏面躺一會兒了，身子老了，就是不中用啦。”
江瑜姍臉色擔憂地扶住老夫人。
“不了，祖母好生歇息，孫女改日再來看您。”江瑜桐順了兩祖孫的意，離了錦程院。
回墨玉軒的路上，白芍實在有點氣不過：“老夫人太過分了，明明那麼晚才派人過來，卻說等了小姐好一會兒了，方才更是可笑，不過為了一張詩會的帖子，巴巴地把小姐請了過來，達成了目的，便不離人了，奴婢替小姐覺得不值！”
“你怎麼不看看這帖子的重量？這詩會是你家小姐我花費數年才建立起來的，詩會裏不乏昱都的豪門貴族、皇親國戚，江瑜姍也就這點子出息了。”
江瑜桐站在侯府的後院，望着遠處的院牆高門，抬頭朝上看，彷彿天空狹隘得只剩了這麼一小塊兒。
自娘胎一睜眼，便帶着記憶來了這裏，一晃十多年過去了，卻始終困在這方天地里。
她都快忘了前世那個肆意飛揚的自己了。
這般被束縛的人生真的是最適合她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