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眼千年
小二在打量小和尚,小和尚也在打量他,見他急急忙忙地從後門衝出來,小和尚的心中難免有些疑惑。正想問小二客棧里怎麼了,卻不想沒等他開口,小二便飛也似地轉頭跑掉了。
一頭霧水的小和尚摸了摸鋥亮的光頭,心中不禁猜測,難不成這家客棧養了只老虎,如今衝出籠子了不成?
搖搖頭,小和尚自認為武藝不凡,便是客棧中真有老虎他也不怕,抬腿正要進門,卻見還沒跑遠那位小施主突然又掉頭跑了回來,在幾丈之外對他大聲喊道,“小和尚,快些離開,屋中有三個拿着刀棍的惡人,看那模樣,像是要殺人!”
“哦!小施主此話當真?”小和尚一聽,立刻來了精神。
小二懷疑這小和尚是不是沒聽清楚,自己告訴他客棧里有惡人,他不但不懼,反而像發現寶貝似的,兩眼放光地笑了起來。
不等他再提醒,那小和尚已經一腳踏進了客棧的後院。
見小和尚進了後院,小二只得着急地跺了跺腳,想追卻又不敢進後院。
那三個惡人實在可怕,這客棧他是萬萬不敢回去的,想了想,小二向著客棧北面隔街的一座院落跑去,他那無良的東家便住在那裏。這事還是由他老人家想辦法吧,反正小二是不打算再幹下去了,店中就他一個小二,平日裏活多工錢少不說,現如今又變得如此“兇險”,仔細想想,還不如回家種地來的划算。
小和尚來到客棧的後院,卻不見什麼手持刀棍的惡漢。
放下肩上的扁擔,小和尚掃了眼後院中的雜物,三兩步來到一隻齊腰高的空水缸前,在衣服里摸索了一番,竟掏出了幾隻活蹦亂跳的兔子,“咚咚”幾聲,一股腦扔進了空蕩蕩的水缸里。
且不說小和尚為何將兔子藏在自己的衣服里,卻見他放了兔子,又將頭上的斗笠取下,手腳麻利地掏出了四五隻圓溜溜的鳥蛋。這些鳥蛋足有雞蛋大小,只是顏色有些奇特,紅彤彤的,拿在手中還熱乎乎的。
蓋上水缸的蓋子,又將幾隻鳥蛋藏好,小和尚拍拍手,這才側起耳朵,仔細聽了聽前堂的動靜。
前堂果然有三個呼吸聲,卻不知是不是剛才那小施主口中的惡人。小和尚將肥大的僧袍重新紮緊,抄起挑柴的扁擔,向著前堂大步走去。
卻說堂前的三個惡人,似乎也懂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道理,將小二嚇走之後,沒人伺候的他們還真不客氣,不知從哪裏弄來了兩隻熏雞和幾盤乾果,每人抱着一壇酒,正要將泥封拍開。
客棧的後院和前堂被一道布簾隔着,小和尚躲在布簾后,正巧看到這場面,掃了眼客棧的前前後後,並不見有主人在。
心中一喜,小和尚暗自琢磨,這三個傢伙“不告而取”,卻是坐實“行竊”之名了,看他們的模樣也實在不像什麼好人,說不得貧僧……啊呸,說不得少爺我今天要來次“行俠仗義,除暴安良”了!
提着扁擔的小和尚不是別人,卻是有着“天下武宗”之稱,嵩山少林寺里的空字輩弟子,法號空見。
且不說小和尚來這登封客棧做什麼,卻說這小和尚本身也不是普通人。
若從平日看來,這小和尚和他的師兄弟們倒沒有什麼不同,頂多只是人聰明些,佛經佛法、拳腳功夫也比他的師兄弟們強上一些。便是將他一手養大成人的師傅虛名,也只覺得他這位弟子比其他的小傢伙更懂事些,卻不知這小和尚身上有個天大的秘密。
乍一聽,空見身上的秘密很是荒謬,一般人便是聽了,怕也不太會相信,有時小和尚也忍不住懷疑,會不會真是自己弄錯了,那一切都只是佛祖降給自己的夢境!
想想又不可能,畢竟就算他打娘胎里做起,也不能做出那麼一場夢,不但夢了二十幾年之久,還將其中的經歷記得一清二楚!
雖然空見也覺得自己挺天才的,可這種程度的天才,貌似已經有些非人了。
夢境怕是不太可能,再世為人還有點靠譜!如此想來,這一切便只有用前世那“穿越”一詞來形容了。
前世的小和尚卻是姓王,生活在宋朝近千年之後的世界,那時武學早已沒落,百姓的生活完全依賴於一種名為科技的東西。
空見的前世十分的平凡,離開那個世界時只有二十多歲,當時的他只是一個公司的普通職員,工資堪堪夠養活自己。沒錢自然也就沒有結婚,而且前世的空見對當時的愛情觀、婚姻觀也很失望,甚至有些害怕,他是個挺重情義的人,在感情這方面,很容易徹底的投入。
若是不想受傷,便不要輕易付出感情。
前世的他如此對自己說,也是如此做,直到離開那個世界,空見也沒有將自己的初戀送出,當然,年幼時的暗戀不算。
沒有家庭的拖累,空見的生活卻也輕鬆自在,一次公司難得放假,空見在家看了一場名為《新少林寺》的電影,一時興起,便隨着旅行團去嵩山少林寺遊玩了一番,誰知參觀到達摩洞時,事情卻出現了意外。
相傳達摩曾在嵩山西麓五乳峰的中峰上部、離絕頂不遠的一孔天然石洞中面壁九年。每次入定,他都兩腿曲盤,兩手作彌陀印,雙目下視,五心朝天。開定后,他就站起身來,作一些逕行活動,鍛煉一下身體,待倦怠恢復后,又是坐禪入定。就這樣,達摩進行了長達九年的修性坐禪。當他離開石洞的時候,坐禪對面的那塊石頭上,竟留下了他面壁姿態的形象,衣褶皺紋,隱約可見,宛如一幅淡色的水墨畫像。世人驚訝,稱那牆壁為達摩壁影石。
在前世的空見看來,傳說中的達摩面壁影石並沒有多麼神奇,那個時代的人經歷了各種各樣的造假炒作,對各種事物都抱着懷疑的心態,壁影石在他們眼中根本就是塊普通的石頭,只是不知為何,上面有個人影罷了。
當時旅行團還有不少人和空見一起登山參觀,大家聊得正開心,嘴上還講着些有關達摩的笑話。
空見聽得正起勁,無意間向壁上的影子掃了一眼,不知是佛祖顯靈了還是怎的,那影子竟突然間亮了起來,耀眼的光芒刺得空見下意識地閉上了眼,誰知等他再將眼睛睜開,時光已經倒轉了千年。
無論如何驚恐,空見已經成了少林寺里一名只有六歲的小沙彌。
……
轉眼間十年過去了,從那日醒來到現在,空見不知多少次懷疑自己的存在,同時也無比期望有朝一日能夠重回前世,可惜現實便是現實,十年的時間說長不長,卻已經夠讓空見絕了回去的心思。
子欲養而親不在,十年之中,空見體會甚深。
少林寺的清苦讓空見認清現實的同時,也不得不開始為自己的“幸福生活”奮鬥。
無論少林的武功多麼的博大精深,無論少林在江湖上的地位多麼的崇高,無論自己那已經去見佛祖的師傅對自己多麼的疼愛,都無法改變一個讓空見抓狂無比的事實――少林寺的和尚是吃素的!
沒網絡沒電視沒手機,空見認了,整個大宋朝都這樣,怨不得少林;沒美女沒御姐沒蘿莉,空見也認了,前世的女性那麼開放,空見也仍是處男一個,女色對他來講完全算得上浮雲,而且空見的也年紀擺在這裏,便是有這些資源空見也做不了什麼。可是讓空見鬱悶無比的是,為什麼少林寺它就沒有肉呢!為什麼宋朝的和尚都吃素呢!天可憐見,前世的空見絕對是一個無肉不歡的傢伙,沒女朋友的他一半的工資全都扔到吃上去了!想想前世那富態的身材,再瞧瞧現在這小胳膊小腿,空見怎麼看都覺得自己應該補償它們一下了!
這日空見實在忍受不住伙房那千篇一律的素齋,從床下摸出了準備已久的行頭,拼着回來受方丈一陣罰,也要下山開開葷。
這事空見也不是頭一次做了,不說山下,便是在少林寺里,這廝也謀害過不少的生靈,少室山下的飛禽走獸們可是倒了八輩子霉,好不容易投生在天下少有的名寺旁,卻偏偏遇上了空見這煞星,寺西的塔林已經埋了不知多少生靈的屍骨,倒和同埋在那裏的少林歷代主持搭了個伴,至於他們會不會告空見一狀,便不得而知了。
十年的時間說長不長,卻讓空見完成了一項壯舉,少室山下的生靈們似乎感受到了寺中某位煞星的殺氣,全都拖家帶口的遠遁,再也不敢靠近少林寺十里的範圍,弄得空見那些偶爾想打打牙祭的同道們很是不解。
空見的佛法修為倒也不差,每次“解脫”完一個生靈,空見總會滿懷愧疚地替它們超度一番,不知不覺間,空見倒是將《地藏菩薩本願經》背的精熟無比,為此師門長輩們暗地裏沒少誇他,均稱讚他小小年紀,便有大慈悲心……
見山上的生靈們知道躲着自己了,空見也沒有辦法,如今寺中也察覺到了寺外的古怪,正在追查“群獸避易”的原因,空見實在不敢頂風作案,生生忍了一個月,沒沾到一絲油水的他實在受不了伙房的清茶淡飯,趁着戒律院首座不在寺中,索性下山去狠搓一頓。
憑方丈對空見的喜愛,小小地玩次失蹤,只要他能糊弄過去,便沒什麼大不了的。
一路走來,空見又是抓兔子又是掏鳥窩又是劈柴的,忙得不亦樂乎,卻是想用這些東西抵下飯錢,少林寺可不發工錢,平日裏大家吃喝不愁,又不能下山,要那錢財也沒用。只是空見此行是來下館子的,身為少林弟子,卻是不好意思和人家玩霸王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