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三章

抵達白鴉城車站，竹子背着沉重背包離開，這個時間段做公交太受罪，並且交通卡遺忘在家，做地鐵現金買票排隊等的時間又太長，竹子便跟着一個三四十歲大叔的吆喝下坐上了價格適中的黑出租車，一路上司機跟他聊起了天，內容關乎於政治、國際形勢等，他不感興趣，但出於禮貌都還生硬地嘗試接着話。

回到學校宿舍，這是開學報名的前一天，大家對一暑假沒見的朋友暢聊許久，但竹子是邊緣人，他不善交際，跟舍友沒有哪個混得特別熟，大家都只是平靜禮貌地與他進行無關痛癢的問候，竹子也同樣這樣對他們，回到床邊一角，沒人找他，他也不找別人，帶上耳機打開手機，世界又成他自己的了。

宿舍、食堂、教室，無限循環的三點一線再次開始，竹子找不到這學期和上學期的區別，課程的變化對於他來說意義不大，這個專業他提不起興趣，父母讓他報這個專業的目的是為了能賺更多錢，但他自認不凡，覺得生活的本質不該是為了錢。

一個人上課，一個人吃飯，然後一個回宿舍，他不喜歡摘下耳機，因為這個世界的聲音與他無關，摘下耳機會讓他太陷入孤獨，因此在一定程度上，他羨慕隔壁宿舍其他班的羅哥。

其實叫那小胖子為‘羅哥’是一種調侃，他年齡平均還比大家小兩歲，個子矮偏胖，家境富裕而且好欺負，一些同學經常耍弄他，羅哥因此初期非常苦惱，不過到了後來，羅哥憑着自己慢慢建立的關係網絡把周圍人摸地非常熟，經常發煙給別人抽，因此逐漸在同學中混地極開，漸漸地發展到這學期，校內各系各年級的男女生他都有認識，每次竹子都能在各個地方看到羅哥跟各種人聊天說話，其中有的是竹子一看就心動的漂亮女生，可以讓他遐想許久。

儘管這種學校里明面上不允許，但是現實中有很多學生已經戀愛，男生給女生髮着還不算過時的土味情話，女孩們千篇一律地或拒絕或矜持，男生們在宿舍中以最下流也最單純的話題談論着女孩們，女孩們以言情的價值觀去解讀眼下關乎於羞澀愛情的所有一切，但這是他們的狂歡與熱鬧，不屬於竹子。

像他這樣毫無長處毫無樂趣和亮點、沉默寡言也不主動的傢伙不屬於任何集體，回想至今，他甚至連一個真正地朋友都沒有，因此和羅哥被欺負比起來，他覺得自己其實更慘，根本沒人理他，連欺負也沒有。

所以他經常會在朋友圈、空間裏發一些意義不大但有自我風格的話，發完后一整天都會圍繞着看看有哪些人贊來看，有一次他發的說說四小時后班級的一個女生點了個贊讓他從心底開心了許久，但在大街上撞見那女生后，那女生以陌生人的狀態從他身邊路過，又讓他陷入了無意義的失落。

回想起來，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過藍鹿了，那或許真的是一個幻境、一個夢，之前他把自己的夢在網上提問，近兩個月過去后瀏覽量為9，只有兩個人回答，其中一個是打廣告加微信XXX有物美價廉商品，還有一個簡單地回復了‘周公解夢’四個字，竹子回復那個網友問他‘怎麼解’，那網友一直都沒理會他。

好在聰明的人類發明了直播平台這個東西，一些不火的主播有時候會回復那一兩條彈幕中竹子的話，這讓他有個舒坦的互動快感，有時刷個禮物，主播在眾人面前感謝竹子的闊氣更是讓他一度上癮。

然他不是有錢人，而且這種快感多了也仍然會厭倦，在經濟和興緻都枯竭后，他看着屏幕中不斷感謝別人刷禮物的主播，發現自己仍舊如此空虛，並沒有任何變化。

這一切都在那天有了起色——哦不，事實上，那天在學校後山上又看到那隻只有他能看到的藍鹿后，現實中的他仍然沒任何變化。

有巨大變化的，是夢中的竹子。